随着邹天行一声令下,几个村民装扮的工人朝手上吐口唾沫,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由于警戒线距离坟茔有一段距离,是以彭晓云的父母和几个亲戚对方才邹天行的行为知之甚少,甚至一点没看见,随着几柄铁锹将纷飞的泥土扬弃到四周,慢慢地一个楠木制成的木棺在泥土的尽头显露了出来。
山间的风越发阴冷了,李蔷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肤上的毛孔,生怕从棺材里又飞出什么怪异的东西来。但见那副棺材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许的腐朽,上面的火漆已经大部分剥落,一派苍凉陈旧的感觉。
邹天行示意几名掘土工人可以休息一下了,和叶青魂交换一个眼神后,他二人屏退众人,待几个工人退到警戒线以外后,邹天行悄悄用背影挡住众人望向棺材的视线,在叶青魂的帮助下,用一把铁锹掀开了棺木的一角。邹天行瞥眼一看,一股淡绿色的薄雾从棺木一角缓缓泄出,于是在口中念动阴阳符箓引文咒。
“散……”轻如耳语般的话音刚落,那股薄雾竟凭空消散。
李蔷和欧阳乐儿待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二人望着棺木的一角,只见里面黑洞洞的,像是有无尽空虚,再加上空气中充满了鞭炮燃放后的硫磺味道,经山风一吹,已是有几分恐怖气息。
邹天行待绿色尸气散去后,用符咒操控有些腐朽的棺木盖板慢慢开启,只见他嘴角翕动间,盖板已经径自悬空,以几乎水平的方向朝坟茔一侧缓缓落去,在棺木正中,赫然挺着一具洁白的骸骨。
彭晓云的尸身已经完全化去,刚才邹天行用散字诀散去了棺木内仅剩的尸气,想来这具尸骨已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招呼李蔷二人上前来。
李蔷壮着胆子往前张望了一下,确定只是一具寻常尸骨后松了一口气,只见邹天行沿着棺木四周缓缓踱步,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骨骸完整,彭晓云的下颌骨处略有烤炙的痕迹,看来是有人用她的遗体制成了尸油……”邹天行观察完毕后,缓声对李蔷说道。
这也意味着曾经有人用彭晓云的这具尸身配置了尸身香囊,成为活跳尸的防腐剂,只见棺木内除了骨骸之外再没有其他物件,连随葬的衣物在山风的吹拂下都已化作灰烬,只是在骨骸的一侧,摆放着一个编织得甚是精巧的红绳结。
虽然已经无法从棺木中取出完整的红绳结,邹天行看着尸骨旁的这个类似中国结的东西,忽然觉得和记忆中某个物品异常类似,经过仔细回忆,他终于想起了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绳结。
“李蔷,你带了尸身香囊的照片没?”他回头问道,只见李蔷已经迅速地将拍照存档的尸身香囊照片递给了他,邹天行感激地一笑,李蔷则眨眨眼,转头继续看着棺木里了。
复杂的绳结有八个起头,在绳结的中央用完整的环绕法打了个结实的死结,同时整个红色绳结编造得极为精密,看上去似乎较为严丝合缝。邹天行和照片对比了一下,只见那尸身香囊上端的绳结同这段绳结甚为相似,他在记忆的深处反复思索着,忽然,一个念头如午夜的明星般猛然出现。
这是寒舆双生结……
他在心底默默地说道,想不到经过这么多年,还有人会这番技法。寒舆双生结是阴阳家一派用以束缚魂灵的法器,相传创立于春秋时的卫国,算下来,这门技法距今已接近两千年。
当下邹天行对众人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但李蔷和欧阳乐儿却不太理解,毕竟邹天行本人也是从家载的典籍中才看到过类似的描述,至于这寒舆双生结如何编造、是不是眼前的这幅样子,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只见叶青魂笑呵呵地上前一步说道:“……寒舆的意思则是寒玉制成的棺椁,古时‘舆’同‘车’等封闭、半封闭的载人物件有莫大的联系,这棺椁是用来载死者去往来生的,自然也可同‘舆’的解释,相传东周末年,也就是春秋时代,小国卫国有一名王唤作卫鲜王,这卫鲜王有一位甚为宠爱的妃子叫做韩妃,可怜天妒美人,这韩妃豆蔻年华即死于一场疫疾,当年鲜王深爱韩妃,不久后也抑郁身故,死前曾向术士许愿,希望生生世世与韩妃的魂灵在一起,于是一名术士就用一种双生结将二人的遗体相连,意为魂魄不离,又将二人葬于极阴之物——寒玉所制的玉棺中,因此,此物被称为寒舆双生结,即取的是‘双生双飞,永世不分’之意……”
“果然是这个东西,我曾在家中的一些记载古籍里见过文字表述,却不如叶老说的这般详细啊……”邹天行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在纳闷——这叶青魂虽是天师,但却知道不少阴阳家世代的秘密,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卫国是分金道阴阳师诞生的地方,想必这次运用这类技法的一定也是个分金道中人吧。”叶青魂扬着两道雪白的剑眉,若有所思地说道。
刚才从动土的痕迹看,邹天行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有人在尸身下葬后不久即重新开启过棺木,因此刚才他在移动棺盖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棺盖的情况,上面确有撬动的痕迹,只是此人动作甚为熟练,不经意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当下邹天行反复地查看了棺木里的情况后,又运用符咒将棺木轻轻盖上,然后转头对众人说可以重新盖土了。
在去往山下的路上,李蔷半靠在警车的后座上,有些好奇地问道:“这卫鲜王最后和韩妃真的永世不分了吗?”
邹天行淡淡一笑道:“这我倒不知道了,大约是真的在一起了吧……”
历史上卫鲜王几乎没有正史的记载,一方面是这位王在位时间不过数年,还没来得及作出功绩就早逝了,再者,坊间曾传说卫鲜王和韩妃在死去数年后双双诈尸离开坟墓,这倒是不折不扣的野史,邹天行虽知道这个传说却无法印证,因此决定还是不告诉两位女孩子的好。
一行人趁着暮色尚未完全笼罩进山中,迅速地沿原路回到彭晓云位于小宁河畔的祖屋前,由于这次是打着为彭晓云、彭晓强二人“伸冤”的旗号下乡的,因此彭家父母和几个伯父对几人特别殷勤,特意邀请李蔷等人在屋中吃晚饭,想到兴许可以获得一些新的线索,众人也不再推辞,支走当地的警员之后就径直走进彭家祖屋里。
这小宁河就是在彭晓云坟茔所在的山腰左侧的那条小河,这会走进了看,却是清澈见底,其间经由不少小鱼小虾,不远处袅袅炊烟伴着一轮山间的落日蒸腾在满是松柏的山谷里,乡间的傍晚迅速地被夜色取代,在彭家的堂屋里,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被摆在正中,只见彭家老汉和几个伯父正坐在桌前等着众人。
堂屋正中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已有些年生了,上面描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梅花鹿,屋内火塘里的炭火正熊熊燃烧着,邹天行与李蔷相视一眼,对彭家老汉欠欠身表示感谢,就带领众人在桌前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