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侃侃而谈道:“当仇敌之间罢了干戈,便成了朋友,这个,你不懂吗?所以,我与如冰,称得上是朋友。”
公孙夏笑道:“你这么想,人家可未必这么想。”
十三娘玩笑道:“可见,她的气量不如我!”
公孙夏做出夸张的惊诧状,回道:“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接着又道:“玩笑归玩笑,如冰,我看就算了吧,你俩结怨太深,要她原谅你,也绝非一两日之事;我在江湖中倒是有两个朋友,可以通知他们来助助兴。”
十三娘道:“你那两个江湖朋友,我若没猜错,其中一个定是司空曙。”
公孙夏笑道:“你猜得没错!还有一个是郑侠!另外有一位女公子,也算得上朋友,就是如冰的孙女秋月。既然无法让如冰来目睹你的幸福生活,让她的孙女来,也一样!”
十三娘被道破心思,仍掩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如冰来目睹我的幸福生活?”
公孙夏笑道:“你的心事,我一猜就中!你现在唯一的缺憾,就是身子还未痊愈,有夫有女,自在安乐,若不招人来围观,便等同于锦衣夜行。”
十三娘听了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八成也是你的心思!”
公孙夏“哈哈”笑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二人说笑毕,公孙夏将十三娘送回房间,先来到大厅,向众人说明了公孙惠与程子野的婚期,又来到书房,伏案给司空曙等人写信。
一时,家中上下喜气洋洋,开始张罗他二人的婚事,有缝制新衣的、有布置喜房的,也有准备果蔬酒肉的,闲下来的村民,也热心地赶来帮忙。
话说郑侠,自打在清源镇告别秋月,就一直呆在妙峰山陪师父,极少下山。
了空大师此时已年近七十,却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蓄着一把雪白的胡子。
是日,郑侠练功回来,还未及更衣,了空便笑眯眯地将他迎进净室,分头坐下后,问道:“这次回来,见你只知道埋头练功,话也少了很多,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郑侠还未说话,脸上先现出一丝忧伤,掩饰道:“徒儿没事,只是想多陪陪师父。”
了空大师微笑道:“你正值青春年华,陪在我这个乏味的老朽身边,有什么意思?应该多去长安走动走动,让令尊替你物色一位贤惠女子,好成家立室。”
郑侠道:“不瞒师父,四十岁之前,我不打算成亲!”
了空听了,吓了一跳,忙问:“孩子,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郑侠镇定道:“这是我对一位女子的承诺。”
了空好奇道:“这是位怎样的女子,值得你虚耗光阴,等二十多年?”
郑侠腼腆笑道:“说起来,这位女子还跟师父有很深的渊源呢!”
了空听了,一时兴起,拈髯问道:“果有此事?快细细道来!”
郑侠道:“此女乃是清源镇白如冰的亲外孙女!”
了空听了,身子一震,喃喃道:“如冰的亲外孙女……那便是我的曾外孙女……”
郑侠接口道:“师父说得没错!”
了空缓缓将目光转向他,双眸炯炯,问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生得怎样?可有才华?”
郑侠道:“她叫秋月,生得明眸皓齿、清丽脱俗,小小年纪,武功高强,现在已是素心宫的宫主。”
了空听了,不住地点头道:“好、好,那就好!”
良久,方回过神来,因道:“不对呀,既然你觉得她那样好,为何又要等二十多年呢?”
郑侠神色黯然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但是,那男子比她大三十多岁,所以,我决定等他二十年。”
了空听了,浩叹一声道:“唉!傻孩子,你知道吗?这二十年,是你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啊!”
郑侠道:“我知道,可是除了她,我谁也不想娶。”
了空又喟叹一声道:“与你比起来,师父真是汗颜哪!”
郑侠忙道:“徒儿眼中的师父,一直超然物外,又何来‘汗颜’之说?”
了空面有愧色道:“那是你不了解……师父也从未跟你提起过以前的事……”
郑侠道:“莫非之前,师父身上发生过很多事吗?”
了空点点头,面有忧色道:“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细君(妻子)名叫张英莲,育有一双小女,家中做酿酒生意,生活富足。
“妻弟张英哥天生有些怯弱,为了关照他,便将他夫妻请入府中,帮着打理生意。
“没想到,他的细君(妻子)香姐,生得有几分风流,我一时没有把持住,便与她行了苟且之事,有一日,又不巧被英哥撞见。”
郑侠听到这里,感觉心跳都快停止了。
了空满面羞惭,接着道:“没想到那英哥喷出一口鲜血,当即倒地身亡;此景,又恰被外出归来的英莲看见……英莲安葬了他的弟弟,便弃家出走,没留下片言只语。
“我外出寻她未果,又无颜回去面对一双小女,遂来妙峰山做了和尚……”
了空说到这里,早已老泪纵横。
郑侠也感到胸口发闷,问道:“从那以后,师父再没回过家吗?”
了空缓缓摇头道:“没有……多年前,如冰姊妹来妙峰山找我,但我实在无颜面对他们,只好避而不见……我听说,她们的阿母,也在莲花山上的莲花庵内,做了尼姑。”
郑侠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如冰、如霜前辈,早已将旧时的怨恨放下了。”
了空抹了一把眼泪道:“不管她们放不放得下,我是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只怕,英莲也至死都不会原谅我。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郑侠听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了空,好在了空修行多年,及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拭去眼角的泪水,笑道:“本来是讲你和秋月,怎么就扯到了我身上?”
郑侠咧嘴笑笑,也无言以对,良久方道:“听说,英莲前辈现在法号静安,也过得自在恬淡、心无俗物,秋月和司空曙倒是时常去看望她。”
了空听到“司空曙”三个字,忙问:“这个司空曙,可是清源镇人氏?”
郑侠道:“正是。他便是秋月的意中人。”
了空若有所思道:“司空曙,我只记得他小时的样子,原本他年少无忧,可惜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了;前些年陪如冰姊妹一起来的,还有两位男子,如今想来,应是司空曙与花遇春。”
郑侠道:“现在司空曙开了医馆,分号遍布全国各地,家境相当殷实。”
了空听了,“呵呵”笑道:“像你这般如此卖力替情敌说话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郑侠含羞带怯,笑着自嘲道:“师父说笑了,我从未将子曙当作情敌,因为我们压根儿就不是势均力敌!”
了空笑道:“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秋月跟了他,想来也不会受委屈。只是,你这个决定,师父觉得……实在苦了自己!”
郑侠笑道:“与子曙相较,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比他年轻,所以,唯一能拼的,也是岁月……”
郑侠怕师父听了烦心,并没有告诉他司空曙与如霜成婚的事。
了空听了,半晌无语,良久方道:“顺其自然吧,若中途遇到中意的女子,你也该相机行事,不可有太多执念。”
郑侠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嗯……”了空大师双目微合,说道,“我有点乏了,你先去吧。”
郑侠从师傅房里出来,方回自己房间更衣。
重阳节刚过,司空曙便收到公孙夏的来信,说小女公孙惠与徒弟程子野,定于十月初十大婚,若有闲暇,欢迎前来一聚。
信中还说,因为不知道郑侠与秋月的详细地址,麻烦他转告二位。
此时秋月正在新绛,司空曙遂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她,并马上写信到妙峰山,通知了郑侠。
秋月秋月听了,说道:“公孙惠大婚,该告诉秋筱啊,她去了,公孙惠一定很高兴。”
司空曙道:“你别忘了,他们对秋筱虽有养育之恩,但也是造成她这么多年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我看,秋筱未必想去。”
秋月道:“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她,去不去让她自己决定。”
司空曙应了声“嗯”。
于是,秋月伏案,写了封信给秋筱。
秋筱收到来信,看后心潮起伏、百感交集,若说去,想起她们将自己当作复仇工具,心内不平;若说不去,又念及十八年的养育之恩,着实过意不去。
转念,桑梓距此路途遥远,再见恐怕只是空想,不如趁此机会,去看看她们也好。
想到这里,便回信给秋月,相约到时一起启程。
秋月收到秋筱的回信时,司空曙也收到了郑侠的回信,于是,四人约定在清源镇集合,结伴去桑梓。
他们提前半个月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在十月初九这天,来到了桑梓。
见到他四人,公孙夏一家非常高兴,尤其是十三娘和公孙惠,看到秋筱,不敢上前亲近,只偷偷地抹眼泪。
还是秋筱上前牵住了公孙惠的手,说道:“阿母,祝贺你!”
公孙惠含泪道:“孩子,谢谢你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