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司空曙与秋月一起来到千红窟,胡姬将他们请进大厅就座,羽衣奉上了茶水,总归,接待说不上热情,但还算客气,十三娘道:“多谢足下救命之恩。”
司空曙淡然一笑道:“无需客气。”说完,一直盯着胡姬看。
胡姬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说道:“海棠是我害成这样的,现在要救他,也得想个万全之策。”
司空曙追问道:“那你现在可有什么好主意。”
胡姬马上道:“没有。”
十三娘恨恨道:“郤至那个老贼,竟想杀人灭口,我绝饶不了他!”
胡姬忧心忡忡道:“想通过廷尉翻案,那根本不可能,郤至差不多把持着半个朝政,那些人都跟他一个鼻孔出气。”
司空曙也有点担忧道:“那可怎么办?如果不能还海棠与花朵清白,即便他们离开牢狱,也始终背负着逃犯的污名。”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面色焦虑。
胡姬又开口道:“海棠的事情罪不至死,只是得在牢狱里吃点苦头,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慢慢寻找时机,等待一位足以与郤至抗衡的廉官,到时候,我们再新账老账一起算!”
秋月听了,急得几欲落泪,说了句“那家君家母……”,便说不下去了。
司空曙见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并用温和的眼神看看她,秋月这才安静下来。
因怕秋月着急,司空曙便不再做声,暗道:“朝廷的事,我们岂能左右与干涉得了,这不等于是束手无策了吗?”
这时,胡娇说道:“我在长安有个朋友,叫赵雨潇,他书读得特别好,将来一定能当大官!”
司空曙听了,如拨云见日般欣喜,说道:“你们知道这赵雨潇是谁吗?就是郤至在青草坡杀害的太尉赵安的儿子!如果他能入朝为官,那这案子就有希望了。”
胡姬也喜悦道:“那我们就想方设法,帮助他入朝廷做官!”
司空曙赞许地点点头,并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十三娘听着他二人的谈话,暗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付共同的敌人郤至,千红窟与素心宫,少不得放下往日恩怨,先谋求合作了。”
司空曙与秋月告辞出来,司空曙若有所思道:“怎么看着那胡娇,眉宇间竟有几分像你?”
秋月听了,停住脚嗔怪地看着他,司空曙马上明白,忙道:“好吧,我以后只看你,不看别的女子。”
秋月这才满意地笑了。
司空曙又道:“今天天气不错,叔公带你去一个地方。”
秋月问:“什么地方?”
司空曙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一路向东,远远看到桃花隐隐,秋月道:“是桃园啊!”
司空曙道:“正是桃园。”
秋月又道:“听祖父说,那桃园,是一群仰慕祖母的男子建的,后来添了祖姨,还自号‘桃园六痴’,叔公,你是哪一痴啊?”
司空曙自嘲地笑笑,说道:“叔公嘛,是‘药痴’。”
秋月笑道:“幸亏你是‘药痴’!据说还有‘情痴’‘花痴’,那就有点难听了。”
司空曙道:“不过还好,还算名副其实。”
说话间,已到桃园门口,耳边传来丝竹声,秋月道:“这该是那个‘琴痴’了。”
司空曙“呵呵”笑道:“没错!”
看到司空曙与秋月,乐声戛然而止,逐花蝶对司空曙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这位姑子是……”
司空曙道:“海棠的女儿秋月。”
独孤弦摇头叹道:“恍如又一个如冰!”
秋月忙问候道:“二位叔公好!”
独孤弦瞅着这二人,一个风流儒雅,如玉树临风;一个娴静清纯,如空谷幽兰,忍不住叹道:“般配!真般配!”
司空曙听着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说道:“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去烹茶!”
逐花蝶转身去烹茶,司空曙与秋月在垫子上坐下。逐花蝶很快捧着滚热的茶回来,欲斟时,秋月抢先道:“叔公,我来吧。”
逐花蝶遂将茶壶交给秋月,秋月分别替大家斟好。独孤弦又询问了些如冰与花遇春的近况,听说花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二人唏嘘不已。
逐花蝶道:“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司空曙道:“那是一定。”
逐花蝶又问:“这么说,那百花夫人,不,十三娘,又回到了千红窟?”
司空曙感慨道:“是的。她们母女都变化很大,全不再穿红衣,只穿紫衣……”
“十三娘的头发全白了。”司空曙继续道,“胡姬现在仍未嫁,只领养了一个女儿。虽说当年的事是她们咎由自取,但瞬间天翻地覆的变化,也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胡姬,她那时还小。”
大家听了,不免都喟叹了几声。
司空曙打量了一下院子里道:“如今这桃园,又生机勃勃了!我再给你俩推荐个徒弟怎样?”
独孤弦道:“我俩如今清闲得很,没想过要教徒弟。”
司空曙笑道:“你们不是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吗?这便是第一件。”
独孤弦道:“既如此,那便教吧。不知这徒弟是何人?”
司空曙道:“是已故太尉赵安的儿子赵雨潇。这孩子现在重文轻武,他的父亲又负案在身,想入朝为官恐怕不易。我想将他连同家人一起接到桃园来,你们在武功方面,好好教教他。”
逐花蝶道:“赵安?就是海棠这个案子的另一个事主。”
司空曙道:“正是。我们一边调教他,一边等待时机。”
逐花蝶爽快道:“好,没问题!”
商定以后,司空曙与秋月起身告辞,回素心宫,路上,司空曙道:“月儿,明日我便去长安,将雨欣他们接来。”
秋月道:“月儿陪你去。”
司空曙道:“此次去长安,我会速去速回,不会耽搁。旅途劳顿,月儿待在家里就好。”
秋月只得道:“好吧,那你路上多小心。”
司空曙温柔“嗯”了一声。
一夜无话,次日,秋月一早就去看司空曙,问他盘缠带够没有,要多备几件衣服,要不要带些干粮。
司空曙温和笑道:“我只是去趟长安,而且很快回来。”
秋月红了眼圈道:“第一次,叔公出门没有月儿陪在身边,月儿不放心嘛!而且,去长安路途遥远……”
司空曙听了,觉得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有点心疼地看着秋月道:“看你,还是宫主呢,动不动就哭鼻子,不怕那些弟子们看见!”
秋月抹着眼泪道:“看见就看见,谁让叔公惹月儿伤心!”
司空曙替她擦着眼泪道:“好了,叔公一定快去快回,不让月儿担心。”
秋月听了,方破涕为笑。
司空曙准备齐全,秋月将他送出宫门,他跨上马疾驰而去,直到消失在茫茫天际,秋月方转回。
司空曙来到长安,找到雨欣,与她的家人说明来意,魏氏听了,也表示同意,于是,一家人打点行装,又雇了一辆马车,星夜疾驰,离了长安城,直奔桃园。
一路无话,这一日来到桃园,互相厮见了,魏氏与雨欣去屋里收拾所带衣物,司空曙对雨潇说道:“以后就由两位叔父教你武功,还有,胡娇也住在这附近,你有空可以约她过来玩。”
雨潇听了,欣喜道:“真的吗?那我明日就去看她。”
司空曙哑然失笑道:“随你。”说完,匆匆告别桃园的人,赶回素心宫向秋月报平安。
秋月见司空曙回来,忙吩咐侍女去准备热水,又吩咐厨房准备一些小点心,再煮一些新茶端上来。
司空曙看着秋月忙乱,心里暖融融的,漂泊半生,第一次,想待在素心宫再也不离开,可他清楚地知道,未来,邈远而无法把握。
秋月看到司空曙眉宇间的愁云,问道:“怎么了?累了吗?”
司空曙忙道:“啊,没有。”说完晃一晃脑袋,仿佛要把那些不愉快的思绪赶走。
秋月边陪司空曙喝茶,边询问了一些路上的事,之后扯着他的手臂道:“好了,快去洗澡,换的衣服我也已经给你备好了,晚上做你最爱吃的菜。”
司空曙感觉自己正身陷一种浓情蜜意里,温暖而舒适,不由自主地依言站起来,乖乖去洗澡。
晚饭时,秋月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司空曙耐心地听着,不时回应一句,最后,秋月道:“晚上你陪我睡。这几天叔公不在,月儿都睡不踏实。”
司空曙温和笑道:“好,叔公陪月儿睡。”
饭后,秋月命荷香将琴搬到宫门外的石几上,自己则拿了两个坐垫,与司空曙一同来到外面,皓月当空,二人席地而坐,秋月道:“我想弹一首曲给你听。”
司空曙欣然道:“好啊。”
秋月看了一眼司空曙,低头拨弄琴弦。司空曙没想到,她弹的竟是《长相思》——
“雄关大漠、小桥流水,为伊人,全部抛躲。守薄田、着布衣、住陋室,挣脱樊篱。躬耕南田,醉卧花底,无牵无绊,自在闲散。又常羡,花开并蒂,枝接连理。知何日,与伊相携,双宿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