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经胡娇这么一说,满心的耻辱顿时全被勾了出来,又说到家产,这丞相府的荣耀,是她陪着郤至一点点挣来的,她绝不能拱手让与旁人,不为别的,只为她的一双儿女。
可如今,她的话郤至根本听不进,思来想去,仍觉得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死谏。
想到此,她觉得,如果能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两个孩子嫡子女的地位,她死而无憾,于是,便去意坚决,提笔在案几的帛上写下几个字——
“夫君:
克儿、婕儿乃堂堂嫡子女,怎能有母是下妻!妾无颜存于世上,此一别,永世不再相见!
贱妾周氏绝笔”
写完将笔一掷,扯起一束白绫,仰头往房梁上一搭,又踩了个木墩上去,将白绫绾在了自己脖子上。
此时,胡娇听着周夫人房里有拖动重物的声音,心想不好,她怕是要寻短见,心里着急郤婕怎么还不过来,正这千钧一发之际,看到郤婕朝周夫人的房间走去,便在心里默默念叨:“快点,快点,再快点。”
郤婕敲了敲母亲的房门,见无人答应,便用手一推,房门开了,眼前的一幕却把她惊呆了,只见母亲正悬于房梁之上,她冲过去抱住母亲的双腿,疯狂喊道:“来人,快来人!”
下人们听到喊声,纷纷赶来,却见胡娇趁乱从门外走过,手一抬,一只刀片飞出去,周夫人跌落下来,婢子们方赶过去,与郤婕一起,七手八脚将周夫人抬上榻,幸好时间尚短,不大一会儿,周夫人悠悠醒转。
郤婕扑在母亲身上哭道:“阿母,您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弃女儿于不顾?”
周夫人看看女儿,忍不住潸然泪下。
此时,早有下人飞奔着去告诉郤至与郤克。今日早朝结束得早,郤至来到宫门外,正欲坐车回去,忽见家里的奴婢慌慌张张向他跑来,他便站在马车前等着,待他走近,不悦斥道:“竖子!行事能不能稳重些!”
那奴婢挨了训,紧张中又添了惶恐,结结巴巴道:“不好了!周夫人、周夫人……”
郤至看他的样子,只得耐着性子又问:“说清楚,周夫人怎么了?”
那奴婢方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周夫人悬梁自尽了!”
郤至听了,如晴天一个霹雳,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待回过神,忙忙上了马车,让御夫驱赶着,一路飞奔回到府中。
却说胡姬见府内下人个个神色慌张,都往周氏的房间跑,便拦住一个婢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婢子低眉敛目答道:“周夫人自尽了。”
胡姬听了,也倒吸一口凉气,急急朝周氏的房间走去,可巧劈面碰上胡娇,心头竟莫名涌上一股邪火,冲她吼道:“你整天游来荡去,有没有个正经样子!周夫人出事了,你知道吗!”
此时胡娇心情极好,并没有将胡姬的训斥放在心上,蹦蹦跳跳地边走边道:“放心吧,她没事!”
胡姬只当是小孩子乱说,一路奔至周氏房门口,见周氏母女正相拥而泣,一颗心才算落地,正此时,却感觉肩膀被一只大手钳住,毫无防备地,就被扯出老远,正欲发作,回头见是郤至,忙换了一副笑脸道:“夫君回来了。”
郤至却并未看她,一脸焦灼,眼神关切地看着周氏,扑到她榻前道:“良人啊,你这是何苦!”说完,老泪纵横。
郤至一流泪,引得那母女俩更加伤心,又都想起近来的委屈,竟抽抽噎噎个不停。
此时,郤克也一迭声叫着“阿母”,冲了进来,见周氏无事,便回头对胡姬吼道:“你对家母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好好的要寻短见!”
胡姬正要辩解,却见郤至与郤婕也满眼仇恨地看着自己,她一下子忘了该说什么,便冷冷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周氏的贴身婢子彩霞,早发现了案上的帛书,这彩霞识得几个字,因心里一直为周氏不平,便趁乱将帛书袖了,想交给郤至,现看他一家人已经平息,便斗胆将帛书拿出来说道:“丞相,奴婢在案上发现了这个。”
郤至接过帛书看后,浩叹了一声。
话说胡姬,气呼呼到了十三娘房里,十三娘问道:“外面怎么又乱哄哄的?”
胡姬道:“那个周氏,悬梁自尽,未遂。”
十三娘翻了翻眼睛问:“未遂?”
胡姬道:“是,被救下来了。”
十三娘眯起眼睛冷笑道:“哼哼!自杀!遂了倒更好!”
胡姬不满道:“阿母,你说什么!”
十三娘道:“她若死了,这丞相府,便是你的天下!”
“他还有个儿子呢,怎么就能成了我的天下!”胡姬道。
“儿子?”十三娘冷笑道,“儿子怎么能比得上枕边人!”
“可她现在没死,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胡姬不悦道,心里仍想着刚才郤至对她的推搡,及对周氏的关切。
正此时,胡娇进来了,胡姬一把扯过她问:“是不是你对周氏说了什么,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
胡娇眼珠一转道:“没有啊,我能对她说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她没事?”胡姬仍追问道。
胡娇边想边道:“我不过是刚巧从她门口经过,顺手救了她而已!”
十三娘听了,恨恨道:“谁让你救她!多此一举!她弄这一出,把郤至的愧疚之意全勾了出来,郤克与郤婕,也更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怕,郤至要出手对付我们了。”
胡姬忙道:“不会吧?只是虚惊一场,周氏也没事。”
十三娘不耐烦道:“你傻啊!周氏若死了,此后你就是郤至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现在她没死,郤至又发觉了周氏在他心中的分量,怕她再死一次,只能除去我们了。你才进丞相府几天啊,你拿什么跟周氏比啊?脸蛋、年轻,也不是万能的!”
胡姬听了,一直萦绕心头的隐隐担忧,此刻忽然明晰起来,忙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十三娘道:“还能怎么办?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胡娇在一旁听着,心想;“雨潇的主意果真神了,一切都和他料想的一样!”忍不住暗暗欢喜。
郤至安顿好周氏,独自回到书房,将那帛书又展开来看,书中字字血泪,看得他禁不住心疼起来。
自从胡姬等人入府,家中就麻烦不断,那胡姬纵然在榻上有几分过人之处,但也早已不再新鲜,家中养着这一帮握着他把柄的闲人,终是隐患,不如趁早除掉,但又虑及胡姬武功高强,觉得该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才行,如果不能刀戈相向,那么便只能用毒了。
想到此,郤至喊来管家道:“从是日起,为了避免矛盾,胡夫人及其家人,就在后面的小餐厅用餐,不必到前院的大厅来了。”
管家回了声“喏”,便去吩咐所有的下人。
午餐时,郤至便与周氏及克、婕在前院餐厅用餐,胡姬及十三娘、胡娇、羽衣在后院的小厅用餐,十三娘低声道:“看见了吧?马上就不一样了。”
胡姬忙制止道:“少说一句吧。”
一日无话,夜里,郤至也去了周氏的房间,详细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又忆了忆往日情分,最后道:“以后切莫再干这样的傻事了,你总之记住一句话,老夫绝不会亏待了你和孩子们。”说完,二人相拥而眠。
胡姬独守空房,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隐隐觉得,安稳的日子,似乎到头了。
此后,郤至一边忙朝廷的事,一边筹划着除掉胡姬等人。
是日,胡娇又早早在路口等着雨潇,二人见面后,一边走,胡娇一边说着相府的事,雨潇听了夸奖她道:“做得不错!”
胡娇羞涩道:“是你教得好。”
很快,雨潇到家了,便略带歉意对胡娇道:“那我就不请你进去了,家母和家姊都在。”
胡娇温顺地“嗯”了一声,一扭头跑了。
晚饭后,雨潇在灯下温书,可胡娇的面容冷不丁就会跳进脑海,便索性放下书,将两次与胡娇见面的情景细细回想起来,当想到胡娇讲胡姬如何嫁给郤至时的遮遮掩掩,他暗叫一声“不好!”,忙起身将雨欣叫进来道:“姊姊,你可知胡姬是如何嫁给郤至的?”
雨欣道:“我们推测,胡姬目睹了郤至杀害阿翁的全过程,以此要挟郤至娶了她。”
“哎呀!不好!”雨潇叫道,“这样一来,胡娇待在丞相府,便会有性命之忧。”
雨欣听了,神情复杂地瞅着雨潇道:“你该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胡娇吧?”
雨潇道:“先不说这些,我们是在利用胡娇帮忙,可不能因此送了她的性命。姊姊,能不能先让胡娇住到咱家来?”
雨欣道:“咱家这么大点地方,添一个人往哪儿住啊!”
雨潇握着她的手央求道:“好姊姊,就让她和你在一个屋挤几天,好不好?”
看到弟弟如此在意胡娇,又思及她确实是因这件事无辜受累,雨欣便道:“好吧。”
雨潇欢喜道:“那我明日便跟她说。”
于是,雨潇继续温书,雨欣去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