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何仲伯这才发现自己这下遇上了高人了,露了怯,那两颗贼溜溜的眼珠子又开始提溜转了起来,身段也放低调了,拱手道:“这位少侠,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故拦吾去路?”
康履义正言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况且食君之禄,当为君解忧。”
何仲伯大惊:“你、、、你是官府中人。”
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么寸,这么晚了还撞上了官府的人,愈发慌张了起来。何仲伯预感到,看来今晚想要逃脱,得费些劲头了,虽然希望有些渺茫,但是生存的欲望,让何仲伯不得不想方设法开动脑筋。
只要今晚出了这江陵府,回到八百里洞庭湖,那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游了。
“壮士,还请行个方便,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这个时候何仲伯自知打不过康履,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了。
“绝不能放他走,金文弟弟已经被他打死了。”
宋玉蝶的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般,一泄如柱。
周秀莲更是伤心欲绝:“这可怎么办?该如何向我那九泉之下的可怜的姨娘交代呢?”
那哭声发自肺腑的悲痛,只听那么一会儿,便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可能命运就是要这样子捉弄人,赵构与宋玉蝶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彼此间擦肩而过,却还是失之交臂了。
宋玉蝶低着头悲伤的哭泣着,不仅仅是哭眼前人,更哭自己,可能自己真的是一个不祥之人,每一个曾经对自己真心好的人,最终却都无一例外的遭受厄运。
宋玉蝶对于今后是否还去寻找赵构的心思,都开始动摇了。
或许放手比抓住攥在手里更好,有的时候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他们都没有想到,抓住何仲伯还会有意外之喜。
杀死一个人是死罪,杀死两个也是死罪,但其实主观上和客观上作案其实在断案、审案中会有所区别的。
被打入死牢的何仲伯,此时在牢房里还在想着:在酒肆里,是无意失手将那个店小二推倒致死的,但是在何府中实施的奸杀案,这个黑锅我不能背,在此之前便有人捷足先登了,享用过那具诱人的胴体了,别人吃的是第一口新鲜的,自己只不过是吃的别人的剩饭而已。
想清楚前后的这些因果关系后,何仲伯站起来双手抓住牢房的栅栏,用力的摇晃着:“来人,有人吗,有人吗?”
一狱卒颇不耐烦骂骂咧咧:“叫唤什么叫唤什么,小心把你的舌头割了下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位小哥,小的有话要说,小的有话要对知府大人说,还望小哥给递个话。”
那狱卒站在牢门外,用眼睛瞟了瞟一眼何仲伯:“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府上呢,不懂规矩。”
何仲伯当然知道狱卒的意思,但是现在自己人深陷囹圄,进来的时候已经被搜刮干净了,身上哪里有那些浮财。
“小哥,要不咱两打个商量,这回的先暂时欠着,待某出去后定当加倍的奉上,你看如何?”
那狱卒头也不抬的冷哼一声:“到了这里头,被打入死牢的,那都是要秋后处斩的,出去的几率太小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马王爷,有三只眼呢?别说你这样的,那王闳孚公子怎么样,当朝宰相公子,我们知府大人也不鸟他。”
何仲伯又再一次摸寻着自己的贴身之物,确实是拿不出什么银两了,就只剩下唯一的随身携带的玉佩了,这是从小就佩戴着的,曹成、曹功兄弟二人一人一枚,也是爹娘留给兄弟二人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何仲伯去多想了,还是保命要紧。
何仲伯很不舍的,狠心将系在腰带上的玉佩解了下来,用他那犀利的眼神深情的看着,纵使万般不舍,也无可奈何。
将玉佩递给了牢房门外的狱卒。
“有劳小哥了,待某出去了,定当还有厚礼酬谢。”
那狱卒接过玉佩,拿在手上对着顺光方向,左瞧瞧又瞅瞅的:“还算是通透,也不知道这破烂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狱卒脸上带着笑容,心满意足的向上司禀报去了。
何仲伯却在牢房里那是度日如年的煎熬着,只要外头稍微有点响动,都会起身查看一番,想看看是不是为其去禀报的那位狱卒。
何仲伯担忧的是,如果狱卒私自昧下了他的玉佩,没有去向上官禀报的话,身处在监牢的他也只能是望洋兴叹了。
那小哥应该不像是土匪们那样不讲义气,言而无信之人吧?
余去非一直就在等待何仲伯主动的交代问题,只不过何仲伯心太急了,熬不住了。
此时余去非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面对狱卒的回禀,就愈加肯定他的判断方向没有错。
余去非起身对着身旁的狱卒:“先别管这个何仲伯了,先到女监区提审他那个相好的。”
那李锦琴被这样无端的连累关押了两天,怨天怨地的,假意哭哭啼啼的,甚是招人烦。
此时听见不远处的监牢房门被打开了,脚步声也是朝着自己监牢来的,于是又开始了一番卖力的表演,尽显泼妇本色:“这个挨千刀的,老娘跟着你福没有享到,倒是先进了这臭烘烘的班房了,哎哟,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斜眼不住的往门的方向瞄去,来人走的越近,李锦琴的哭骂声就越大,越来劲。
牢头高班福正要当面呵斥,让李锦琴闭嘴,却被余去非摆了摆手,示意其不要做声,看她能够骂到几时才肯罢休。
高班福对这妇人亦无好感,都说xx无情,戏子无义,这话一点不假。
莫说这何仲伯现如今人还没怎么着呢,只是在班房里囚禁着,还没有升堂问审定罪呢,这妇人就狠下心急于与何仲伯撇清关系,划清界限了。
余去非干脆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就那么静静的听着李锦琴的咒骂声,方才余去非已经派段力前往府衙去请赵构了。
自从与盐帮陈其结为亲家后,陈其已经将帮中所有潜伏在官府中的人员名单交于了赵构,并视之为纳的投名状,也算作是陈玉玲一部分的嫁妆。
所以段力与杨岩已经成为了赵构的心腹了,但是高班福还傻傻的并不清楚这里头的微妙关系,总是爱在段力与杨岩的面前摆谱,只是二人生性低调惯了,不愿与其产生正面的冲突,因为他们的目标现在又远不止于此,不然怎么也轮不到高班福骑在二人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余去非让人泡了壶茶,悠闲的坐在了椅子上,任凭李锦琴在牢房里边如何的叫唤、咒骂,我自岿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端着茶杯细细的品着西湖明前茶。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余去非感觉里边叫唤的声音越来越弱了,才吩咐人将关押李锦琴的牢房门打开,冲着她一顿怒吼:“想你诅咒了这么久,骂也骂了这么久,累了吧?高节级,让人端盆水来与李娘子,估计她的嗓子就快要冒烟了,让她消消火。”
高班福心中隐隐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心里老大不情愿的让人给李锦琴端来了一大盆的水,显然不是真的为了给她喝的。
高班福不明白这余去非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好好的,放着主犯何仲伯不去不去审问,却来提审李锦琴。
该不会是也看上了这徐娘半老的姿色了吧?
这口味也太重了。
想到这个,高班福再看了看一眼李锦琴,还是觉得这余去非口味有些过重了,按理说,身为官宦之家,不该如此啊。
那李锦琴倒也不客气,一盆就一盆,当真端起那盆水喝了起来,可见是真的渴极了。
喝得肚子圆滚滚后,一抹嘴,又开始叫起屈来:“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奴家与那何仲伯死鬼只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关系,他干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事情可真不关奴家的事情啊。”
李锦琴咋一开口,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发觉说秃噜了嘴,将头低了下去,不敢与余去非的眼神直视,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
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来缓解恐惧,李锦琴又改口道:“我说的是那死鬼在酒肆失手将店小二推搡致死的事情。”
欲盖弥彰的痕迹太明显了,哪里能诓骗到余去非呢?
说完,李锦琴又紧张的斜眼偷瞄着余去非。
余去非看破不点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本官还以为你又想起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想要来将功赎罪呢。只是你这样为他隐瞒罪证,却并未见得别人会领你的情,可能还会因为你知道的太多,而让对方起了杀机。”
李锦琴自然听懂了余去非的话,这显然是话中有话。
李锦琴倒是没有这样细细的想过这样的问题,那厮出身洞庭湖水匪,一惯为非作歹,心狠手辣,保不齐老娘这边为他遮掩,守口如瓶的,那边那厮把我给卖了,搞不好自己还要为他数钱呢。
余去非也并不着急催促逼问李锦琴,只是慢悠悠的从怀中拿出方才那狱卒递给他的那块何仲伯贿赂他的玉佩。
“这个东西你认识吧?”
“认识,是那厮的,平日里宝贝的紧,摸都不让摸,说是祖传之物。”
余去非意味深长道:“可如今为何会在我的手上呢?”
“这、、、奴家委实不清楚。”
“这是何仲伯那厮给我们余大人的见面礼,说他有重要事情,需要面见我们大人。”说话呵斥的正是狱卒石勇。
李锦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该不会是他们故意在诓骗老娘吧,这或许使他们从那死鬼的身上搜刮出来的,而不是主动上交的。
李锦琴的内心一直在不断的挣扎着,她不愿意相信这眼前的事实,又想着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已是人老珠黄了,再出去从事老本行也没有那个资本了,这好不容易讹着了一个冤大头,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后半辈子的幸福还指望何仲伯呢。
余去非见李锦琴半天不言语,知道内心已经开始在盘算开了,只是还是处在挣扎的边缘,不加把火拱一下,是不行的了。
余去非装着颇为无奈的神情:“既然李娘子对他何仲伯这么有情有义,那我们就成全了,作为重罪从犯,流放到儋州烟瘴之地去做一对亡命的苦鸳鸯吧。”
说完,余去非也不多废话,立即起身,假意准备离开牢房,但是耍了个手段,有意的放慢了脚步。
果不其然,那李锦琴听说要被牵连到一起流放千里之外的儋州,立马就不淡定了,凭什么?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他何仲伯犯下的事情,与我何干?
一行三人才刚刚走到女监的门口,就听见李锦琴大声的疾呼:“大人,大人,我招,我招,我招、、、!”
然后,李锦琴又开始了她痛哭流涕的表演:“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然后又有些害怕的,朝着男监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下去了,磕了三个响头:“我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你要是到了阎王殿上,晚上可千万不要来缠着奴家,好歹你我也算是做了几年的露水夫妻了。”
余去非赶忙吩咐身边的石勇,让刀笔吏取文房四宝来。
高班福自告奋勇的要去,并喝退了石勇:“你在这侍候着,我去。”
那小狱卒石勇怎敢忤逆了高节级的意思,要是今天得罪了他,以后指定不定有多少的小鞋让自己穿呢。
余去非、杨岩与段力均不疑有他,那高班福实是知道内情的,高班福早已经被何焕用重金收买了,并且很多消息就是经过何仲伯这个管家传递的。
但是高班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何仲伯只是以管家的身份作为掩护,实则亦是何焕与洞庭湖水匪相互勾结的联络中间人,所以这些年,洞庭湖水匪才会越剿越多,每一次朝廷派出大军所进行的围剿均以失败而告终。
不败才怪呢,洞庭湖水匪的亲弟弟就潜伏在转运使府中,并且与转运使之子何焕沆瀣一气。
高班福断定何焕肯定尚不知晓何仲伯被抓进了班房了,不然不可能会这么平静的。
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给何公子递个口信出去,但是这个节点,如果是自己出去的话,目标就太明显了,容易被抓住把柄。而且时间上也不允许,正当高班福伤神之际,眼珠子滴溜一转:有了,就这么办,可确保万无一失。
原来在这牢房的院墙之外,斜对面一条街上,住着一泼皮名唤侯三,平日里与高班福交好,以期求有牢狱之灾的时候得到庇护。
一路见着狱卒,都起身向其问安:“节级大人,审完啦?”
“少打听,不懂规矩的。没呢,正在审着,余大人口渴了,去打壶酒去。”
有那有眼力见的赶忙凑过来:“节级大人,何须您亲自出马,这等小事交给小的们去办就好了。”说话就要转身夺门而去。
“不必了,你们又不知道余大人吃什么口味的酒。”
那方才意欲去帮忙的狱卒,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那倒也是哈,只有像节级大人您这样的,天天在余大人面前走动的人才能知道的。”
高班福在以正常悠闲的步伐走出班房后,再也顾不得形象,快速的飞奔往侯三家的方向而去。
大白天的,侯三家那破败的院门却紧闭着,高班福用力的拍打着门上的铁环,却久久不见人来开门,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叫骂了起来:“狗娘养的侯三,大白天的,闩门做什么?”
拍打了一会后,贴近院门细听了一下,里边竟然传来了男女酣畅淋漓之声。
“呸,狗男女,大白天的宣泄淫欲。”心里边又忍不住的痛骂了起来。
“快开门,你这又是勾搭了哪家的小媳妇,小心人家把你的子孙根给你骟了,叫你断子绝孙,看你还逞能不逞能。”
好一会儿,侯三才窸窸窣窣的从里屋衣冠不整的出来打开了院门。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撞见了,侯三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
侯三一开门,见是高班福,忙将热脸贴了上去:“哟,高节级,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请进,真是有失远迎,万望哥哥恕罪。”
“不必了,某走脱不开,且叫你即刻去办件要紧的事情,一定要快。”于是附耳交代一应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