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几个人,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余去非,只见其娓娓道来:“从目前现场根据仵作的勘察得到的情况来看,以及旁证、佐证等综合情况看,这起案件的嫌疑人至少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
从死者的尸检尸格上来说,基本上已经排除了自杀的可能,属于他杀无疑。在锁定了他杀的死因后,可以讲破案的范围再缩小些,这他杀的是何府中人还是府外边进去的人,是熟人作案还是陌生人作案,是有预谋的还是临时性起的?
从其死亡的时间子时来推断,作案人在此之前肯定已经对死者进行了不法侵害。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现场只有胶印,还有施暴者留下的元阳,而门窗均完好无损无异样。这说明疑犯对何府中的建筑、路线都很熟悉,就算不是府中的人作案,那此人与何府的关系必然很亲密,时常往来。”
破案不是赵构的强项,不懂就是不懂,没必要不懂装懂,出了洋相,反倒令人鄙视。
赵构一直在倾听余去非对案情的分析,中间也偶尔会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余去非都一一作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李昌宁自打那晚从何府出来后,吓得也是魂不附体。
李昌宁没敢回在江陵府的府邸,而是吓得连夜骑着马一路仓皇北上,逃回了汴京城。一路上除了偶尔眯会眼睛闭目养神外,都没敢正经的睡好觉。
回到汴京城后,因事关重大,李昌宁也不敢向老爹李甫说起在江陵犯的事情,老老实实的在家待了好几天,连门的没敢出。
李昌宁的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李甫还自以为儿子转性了,再也不是那个胡作非为的二世祖了,以为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岂知李昌宁完全是因为犯下了恶劣的人命官司,才会这样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况且死的那个人还不是普通百姓,是荆湖北路转运使何栗的宝贝女儿。
赵构正在书房中学习使用毛笔练习写字,刚刚写了几个简体的字,小奴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国公爷,收到韩将军的飞鸽传书。”
小奴讨好似的将一小节竹管递给了赵构,赵构从里边抽出一张小纸条。
上书——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出货。今天刚好是八月初一,给赵构准备的时间不多了。不仅要将这起奸杀案件成功告破,还要组织财力、物力、人力准备围剿洞庭湖水匪的盐铁走私案。
时间紧、任务重,也让赵构着急上火,可自己目前身边可用之人又严重的不够。
已然夜深了,陈玉玲差遣侍女娟儿来催促赵构前去歇息。
赵构原以为这江湖儿女都会很是霸道、野蛮、无礼,但也许陈玉玲是个例外,不仅毫无那些大户人家的骄纵、矫情,且识礼数,看来平日里陈其对这个女儿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赵构正欲起身离去,门外小奴又进来:“国公爷,余大人说,关于白天的那起何府案子,又捋出些头绪,需要向您禀明。”
赵构看看还在身旁侍候着的丫鬟娟儿道:“你且回去向夫人回话,让她先行歇息吧。”
这个时候赵构心里也着实有点烦这个余去非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天亮了明天再说嘛,非得在这个时候瞎耽误我的好事,难道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是了,应该是不知道的,余去非还是个光棍吧。
余去非进了赵构的书房,也不客套:“国公爷,下官回去之后,一直在思考案情,有这么几个大胆的推断——
一是这何家,在江陵府也算得上是高门大户了,一般的普通百姓、外人轻易也是难以进入何府的重重门槛的,所以是否可以大胆的据此推断,这作案之人门第也应该可能是与何府相当的,而且两家还经常有往来。
二是由仵作勘察后所获取的线索来看,何小姐闺房中有四个不同的胶印,两个男人与两个女人的胶印,门窗也没有撬动的痕迹,由此是否可以据此推断,这作案之人必定还是熟悉何府内部房屋方位之人,有可能就是身边亲近之人。”
听完余去非的分析,赵构深以为然,这样一来破案的指向越来月清晰了,需要甄别的嫌犯也缩小了,这将大大的节省时间。
二人又围绕着案情一直探讨,不觉腹中饥肠咕咕。
首先是赵构的肚子闹起了情绪,接着余去非的肚子也像是被传染了似的,也咕咕的想了起来。
大半夜的,二人竟然没有半分的睡意。
“走,我们到外边找处酒肆,喝两盅,边吃边聊。”
一直在旁边侍候着的小奴,眼疾手快的赶忙去将康履叫醒了一同前往,一行四人骑着马。
虽然宋朝没有宵禁一说,但是此时已经是深夜了,绝大多数的酒肆、茶馆、青楼业已打烊,在最前头的赵构见前方有家酒肆还亮着,于是带领着众人径直前往。
这酒肆的小二眼尖的很,眼见着不远处有一行人往就是这边走来,老远的就热情的招呼着,心里头也早就盘算开了——看这四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要知道在宋朝普通民众如果在街市骑马的话,还是很少见的。
小二猜测这些人必是非富即贵的主,这么晚了还在街市上晃悠,说明事务繁忙,不是高官必是巨富,看来今天守店守到这么晚还是值得的。
“几位客官,几位客官,请进,请进,你们这是要留宿还是要烫几壶热酒来暖暖身子骨。”
作为东主的赵构大手一挥:“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货都给我可劲的上。”
“好嘞,几位客官,请楼上的雅间落座,小得先去给诸位沏壶好茶来,稍候片刻小的马上就来。”
赵构进来的这家酒肆就是周秀莲夫妇开的,也算是赵构与宋玉蝶有缘。
宋玉蝶见前厅又来了客人,也赶忙的到前厅帮忙来了,可惜赵构前脚刚上楼,宋玉蝶后脚才从后厨出来了。
周秀莲在柜台上见宋玉蝶出来帮衬,忙用略带责备,却又尽显关怀的语气:“玉蝶妹妹,你出来作甚,今日在后厨你已经累了一天了,前边有我和金文就好了,你快去歇息着,后厨就交给老董好了,明日还得劳累早起呢。”
宋玉蝶是个心地善良,又知恩图报之人,是董卫宋与周秀莲夫妻二人延请大夫救了自己一命,又收留了她,让她在这遥远的异乡有了一个落脚之地,还给了她如亲人般的温暖与关怀。
金文是这酒肆里的小二,金文也附和道:“是啊,玉蝶姐姐,你且去歇息着,这是个客人我一个人还是应付得来的。”
这金文是周秀莲的远房表弟,早些年家境好的时候,还上过几年私塾,能写会算的,最近几年因双亲亡故,自己又身无功名,为了一口饭,只好在这酒肆中将就着了。
自打第一次见到如花似玉的宋玉蝶,心中就种下了那颗牵绊的的果实。
虽然他们两人都不住地劝说,但是宋玉蝶并没有顺杆往下溜,还是坚持着回后厨帮忙去了。
金文望着宋玉蝶离去的背影,目光久久的不愿离去,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周秀莲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金文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来到金文面前,伸出右手在金文眼前晃了晃:“别再看了,你那眼睛瞪得那么大,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金文发现自己的心事被别人发现了,瞬间脸就红了,如果此时要是地上有条缝隙的话,金文都恨不得钻进去。
接着周秀莲对金文好心的提醒着:“金文,别怪姐没有提醒你,人家玉蝶妹子可是心里一直还惦记着以前的那个心上人的,你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回头弄得大家都很尴尬就不好了,知道了吗?”
“这,这、、、姐,你这都哪跟哪儿啊。没有的事,我去看看客人点的酒菜齐活了没有。”
随便找着一个借口,溜了。
赵构一行四人,在二楼找了个靠窗临街的雅间做了下来,却见何府官家何仲伯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身后边还跟着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年过四十的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何仲伯大声冲着身后的女子吼着:“你个遭瘟的,不是说饿了吗,快点下来吧,随便吃点好赶路。”
那女子大概是何仲伯相好的,看那暴露的穿着和艳丽的颜色,画着浓妆,一看估计也不是什么良人,很大可能就是青楼中的风尘女子,只因年岁大了,接不了客人了,被龟公与老鸨赶将了出来,不得已用计赖上了何仲伯,迫不得已从的良。
“你个天杀的,定是做下了什么腌臜事情,才让老娘这三更半夜的与你赶路,哎呦,看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呢?”
两人的对话声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特别具有穿透力,传到了二楼的雅间。
小奴瞧见赵构的脸色不对,向身边站着侍候着的店小二金文:“你下去,让他们闭嘴,打扰到我们了,最好将他们打发出去,你们的损失我们双倍给。”
金文露出难为情的脸色:“客官,这来者都是客,我们老板这店也开了几十年了,小的这就下去让楼下的客官小点声就是了。”
何仲伯与妇人落座后,用他那惯有的大嗓门招呼着:“掌柜的,给切一斤驴肉来,再烫上一壶热酒暖暖身,这夜里怪凉的,去去寒气,再随意置下两个下酒的菜。”
余去非耳尖,这声音听着有点熟悉。
董学卫在后厨掌勺,端菜出来的是宋玉蝶,只见宋玉蝶先开了门帘,用木托盘端着三盘菜和一壶烫好的酒端了上来。
那何仲伯见那宋玉蝶有些眼生,不曾在此见过,于是多看了两眼,发觉这宋玉蝶还颇有姿色,他的旧病又犯了,全然忘记了今夜为何要跑路的缘由。
只见这恬不知耻的老淫棍,当着他的相好的面,开始调戏起宋玉蝶:“深夜了,姑娘何不在此添双碗筷,陪某饮上几杯如何?”言语轻佻。
宋玉蝶秉着来者都是客的迎客宗旨,也不好直接得罪与他,只是略略施了个万福:“这位客官,小女子从不饮酒,还望客官多多包涵。”
当真,自从那一夜醉酒在叶竹隘与赵构有了肌肤之亲后,这一年多以来,宋玉蝶当真是滴酒未沾了,同样的一个错误是绝不允许在自己的身上发生的。
说完,宋玉蝶就要返回后厨,不料那厮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竟然大怒的拍案而起:“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于是,何仲伯又开始狐假虎威的拉大批扯大旗:“你可知道我是谁,别说在你一个小小的酒肆里,就是在京城的樊楼,掌柜的也要给几分薄面。”
坐在何仲伯对面的相好,慑于何仲伯的淫威,也是敢怒不敢言。
何仲伯起身,正欲追赶着去拉宋玉蝶的手,赶巧金文从楼上下来看见了这一幕,老远的就暴喝一声:“赶紧将你的脏爪子从宋姑娘的身上拿开,不然叫你好看。”
宋玉蝶是金文心目中女神般的存在,哪能任由人如此的亵渎。
平日里,金文没有什么可表现的机会,今天终于可以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露露脸了。
何仲伯却并未被这一声暴喝吓到,作为一个洞庭湖水面上刀口舔生活的惯匪,其真实的姓名为曹功,是悍匪曹成的亲弟弟。
“哪来的混不吝,敢坏了你大爷的好事?”
还没等何仲伯反应过来,金文就已经抢先一步来到了宋玉蝶的面前,“啪”的一声,给了何仲伯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让何仲伯只感觉头顶上有无数颗闪亮的星星在盘旋着。
一向都只有何仲伯欺侮别人的份儿,今天还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就算他何仲伯可忍,但是何婶可忍受不了。虽然何仲伯的行为不检,但那也只有他何婶才有权主导支配不是,哪里轮得上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的。
金文只是凭借着自己一股子蛮劲用力狠狠的扇了何仲伯一个耳光,但是悍匪出身的何仲伯本身是个十足的练家子,哪里受过这种侮辱,捂着被扇的火辣辣的脸,照着金文的肚子上,抬腿就是重重的一脚。
那金文,平日里一个文弱的书生,因着双亲亡故,无以傍身,放下读书人的身段,来此做跑堂的小二,哪里经受得住,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倒在了柜台边上,紧接着吐出一口浓浓的鲜血:“你、、、、、、”
可能是被伤到了内脏,自感时日无多,转过头去,深情的凝望着宋玉蝶:“玉、、、蝶姐姐,我、、、能、、、亲、、、亲一下你的脸蛋吗?”
可怜金文,二十好几的年纪,都还没有做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就要去与自己亡故的双亲会面了去同一个极乐世界了。
宋玉蝶、周秀莲、何婶,包括何仲伯本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那何仲伯只是略微的迟疑了片刻,便假装豪横:“哼,别以为你耍手段装死,就怕了你。”
扔下了一两碎银子在酒桌上,就想着开溜继续跑路,哪成想刚走到酒肆的门口,连门槛都还没有迈出去,就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彪形大汉给拦住了去路。
“朋友,怎么,这是杀人了想要潜逃了吗?”
那大汉即是康履,他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何仲伯那厮还在狡辩:“胡说,那厮装死而已,那是他惯用额讹诈手段。难不成你这是个黑店,还想讹诈到本大爷的身上来,也不看看你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识相的赶紧给你何大爷让出一条道来,以后咱们江湖上也好相见,不然与某作对的话,让你知晓知晓某的厉害。”
康履冷哼一声,并不吃他那一套,还是直杵杵的挡在门外,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收起你的那一套,你那一套唬唬别人还行,在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何仲伯虽也是练家子,但属于野路子,与康履相较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了,几个回合后就被康履擒拿住了。
赵构此时与小奴、余去非下楼来,又对身旁的余去非道:“这江陵府的社会治安真是太差了,竟然还有人当着我的面行凶,看来是该整饬整饬了。”
何仲伯还想负隅顽抗:“好狗不挡道。”
康履那也是有血性的少年郎,右手一握剑,就那么快如流星般在何仲伯的眼前一晃,何仲伯帽檐下的两根飘带已经掉落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