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领了圣旨,带着全套的钦差仪仗出宫了,一时间风光无两,自打从娘胎里出生以来,这是破天荒的,可不得显摆显摆。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梁师成从邢博岩那里拿了两幅苏轼的真迹字画,依着邢博岩的意思,将路程有意的拖延上两天,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有了这样的一幕——一路上,下雨天不走;中午太阳太大了,怕晒伤,不走;晚上天太黑,夜黑风高,容易引来贼人,不安全,不走。
到了第四天,距离江陵府还有五十来里路的时候,实在是拖延不下去了。
其实在梁师成出汴京城前,大皇子赵桓也通过府里的人传来话,不要太为难九哥赵构,梁师成知道大皇子赵桓与九皇子之间一向有走动,现如今看来还不仅仅是走动走动那样松散的关系。
童二接到郓王赵揩的飞鸽传书后,提早一天就在距离江陵府五十里外的必经之路龙安镇守候,只是童二此行是秘密行动,不便公开露面,但是作为同是宦官,出自同一个祖师爷李宪门下,有种天然的身份认同。
何焕、李昌宁两位公子哥也都通过不同的消息渠道,接到了从京城里传来的密报,钦差不日将抵达江陵府宣旨,所以在钦差到来之前,务必要千方百计的保住王闳孚的脑袋,不管使用什么办法,一定要阻止行刑或者尽量拖延时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宫星君为了在何焕、李昌宁两位公子哥面前表现一番,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还是咬着牙将营救王闳孚的差事接了下来。
不仅仅是为了表现一番,其实也是为了今后能让他们对自己和盐帮高看一眼,要一个今后处于相对平等的地位上合作干一番事业,而不仅仅是他们眼中所鄙视的臭苦力,更何况,宫星君还有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希望届时与他们绑成了利益共同体之后,借助他们背后的力量,来掌控整个盐帮。
只是让宫星君想想,嘴角就已经流露出贪婪的笑容,事成之后,那还不是财源滚滚而来,美女任由自己挑。
说干就干,宫星君立即启用了平常一般不太常启用的暗号,将潜伏在江陵府多年的两位盐帮的眼线约了出来,在江陵府中最高档的高升茶楼见面相谈。
为掩人耳目,这二人身着便服,走两三步就回头警觉的看看是否有异样。
没错,此二人已经作为盐帮的弟子潜伏在江陵府牢房十多年了,盐帮中也只有少数人知晓此事,宫星君也是在被他师傅,也就是帮主陈其将宫星君推为副帮主之后,才告诉他这一机密事宜的。
二人进得高升茶楼二楼的雅间之后。
宫星君也不认识他们二人,倒是他们认识宫星君,当宫星君进门之后,二人起身施礼:“属下参见宫副帮主。”
宫星君但见二人身着一身粗布袍子,稍靠左的男子,脸庞如同他的身材一般粗犷,那五官果如女娲娘娘捏累了泥人之后,随心所欲而成。
外表看起来拘谨异常,毕竟见到的是本帮的副帮主,又是帮主唯一的弟子,那帮主之位早晚终究还是眼前之人的。
但是他的眼神之中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采,让人不敢小觑。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盘起在帽子中,一双剑眉下却是双炯炯有神的鹰眼,让人不敢轻易的直视。
此时,左边男子打破这尴尬的安静:“不知此番,宫副帮主将我二人召来有何要事?”
作为一个长期的潜伏者,若非有重大事件,帮里是不会轻易启用他们二人的,这是盐帮最后的杀招亦或叫保命符,为的就是以防不测,平常他们在江陵府牢中当差,与一般官差无异。
宫星君也不知哪位具体姓甚名谁,只能试探性向靠在他左边的这位男子询问:“莫非阁下就是段力,段护法?”
段力抱拳好爽应道:“正是属下,宫副帮主好眼力。”
然后宫星君又望向右边那一位一直不大说话的,只是静立在跟前的,但见其乌黑亮丽垂直的头发,斜飞的鹰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稍稍亲抿他的厚唇,棱角还算分明的轮廓,修长而高大却不甚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老鹰,任何时刻都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那么你就是杨岩,杨护法了。”
杨岩双手抱拳回禀道:“正是属下。”之后,就再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宫星君本还想在他二人面前摆摆帮主的架势,抖抖威风,但是转念又想:现下正有求于他二人。
也罢,遂放弃了之前的想法,直接开门见山:“今日将二位约来此处相见,是有一件关乎我盐帮生死存亡之事,需要劳烦二位挺身而出了。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二位护法也该为帮中之事出出力了。”
说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眼前的二人,就在等他们纳下投名状了。
但是,二人能够做到帮中护法的位置,又岂是泛泛之辈,虽然在盐帮之中尊卑有序,可是现下明显是你帮主有求于我们哥俩,还给我两摆架子、甩脸色,段力、杨岩当下心中就很不满,面上仍与之虚与委蛇:“但凭宫副帮主吩咐,我二人定当誓死效力。”
宫星君这才稍稍宽心,心说:这二人也还算有点眼力见,有意拉拢,转瞬间又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两位乃帮中德高望重之辈,日后仰仗两位之处还有很多。如果这件事办成功以后,今后我盐帮复兴指日可待,遂成天下第一大帮也未尝不可。”
段力与杨岩此时心中呼啸而过千万只草泥马,心说这人也太拿自己当棵葱了,什么都还没说,没干,就开始为他两画大饼,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那么好哄?
在二人的提醒下,宫星君才从臆想当中回过神来,然后才徐徐将要二人办的事情交代清楚,并吩咐二人:“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段力与杨岩听罢之后,却有些疑惑不解,历代的帮主都有交代:不可与官府走的太近。这宫星君身为盐帮的副帮主,怎么可能不知晓这帮规呢?
杨岩这些潜伏在江陵府监狱之中,因工作完成的不成,已经一路慢慢的升迁至节级的位置了,大体略相当于现在的副监狱长,正连职干部又或者是副营级这样一个级别。
所以对于宫星君所交办的事情,虽说要办到并不难,但要是真按照宫星君的意思去办,段力、杨岩二人也就意味着无法再继续的潜伏下去了,必然会过早的暴露,况且这并非是关乎盐帮生死之事,也未见帮主陈其亲自来对他们下达命令。
说到底,这很可能就是宫星君为自己一人之私利,而擅自启用他们二人这两颗暗棋。
宫星君在将计划向他二人和盘托出后,却迟迟不见二人正面的回应,心中早已经恼羞成怒了:“怎么,两位护法对本帮主的命令也敢不听从,莫非这些年你们身在官府中,取得些小的官职,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了?这般百般推脱,想判帮不成,真想继续死心塌地的为朝廷卖命啦?信不信我一句话的事情,就可以让你们立刻人头落地。”
恐吓,明晃晃的恐吓。利诱不成,又采取恐吓的方式,想让二人乖乖的就范。
只能说,宫星君还是太嫩了些。
这点雕虫小技如何能够逃脱杨岩的法眼,思虑再三之后,杨岩决定将计就计:“宫帮主,你不必如此的大动肝火,气坏了身子我们两可担待不起。我们其实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只是你也知道,那王闳孚乃钦命重犯,守卫森严,又有那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康履日夜守卫在监牢门前,委实难以下手,不若另辟蹊径,或许尚有成功的可能。”
“哦,那你倒是快说说,有何良策?”
那宫星君急急道,恨不得立马就能将良策付诸行动中去。确实,留给宫星君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这回有如此好的上位机会都把握不住的话,以后何焕、李昌宁指定不会再带着他宫星君玩了,况且这回他们给出如此优厚的条件,要不是他们束手无策的话,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也轮不到我宫星君摊上这么好的事。
宫星君原以为有多大的困难,让他们二人产生了退缩畏惧心理,原来是担心守卫太严而接触不到王闳孚。
“这个你们就不要担心了,你们知道那王闳孚的身份吗?那可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宠臣王黼,王丞相的公子,你说,如若我们将其救了出来,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放心,到时成功之后,你们就是首功,不仅在帮中你们会名声鹊起,就是你们日后还想继续在仕途上混,到时候只要我稍稍向王丞相引荐一番,你们就是要加官进爵也未尝不可啊,搞不好还能混到个封妻荫子。”
要说,这宫星君忽悠人的本事那真是一套一套的,这张大饼画的也真够诱人的。
杨岩、段力二人回到狱中后,在一处僻静的屋中密谋着。
“段押狱,对方才宫副帮主交代之事有何想法?”
“嘘!”杨岩将手指放在嘴前做出的噤声状,又走到门口向门外两边确认过安全后才又小心翼翼道:“小心隔墙有耳。”
“杨节级,莫非你真的心动了,宫帮主许诺的条件确实足够诱人的。”
段力不无讽刺的挖苦着杨岩,虽然段力明知道杨岩是不可能背叛盐帮的,但是也不会盲从宫星君的命令。
二人本想亲自去帮中面见帮主陈其,当面向陈其请示,奈何段力早已听闻这两年老帮主身体有漾,并且已经瘫痪在床,卧病不起已有些时日了,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帮中大小的事物目今全都被宫星君把持着,帮中很多的老家伙都已经屈从于宫星君的淫威之下了。
杨岩也在犹豫着,是否要屈从于宫星君?尽管心里面是一百万个不愿意。是否要营救王闳孚作为向宫星君屈从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