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赵构担心王闳孚发生意外,王闳孚平日里的那些生意伙伴们也很在乎王闳孚的生死。
自从知道王闳孚被赵构缉拿以后,何栗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要知道,何栗可是近几年王黼一手提拔起来的,在荆湖北路转运使的任上,掌握着一路的财政大权,还兼领着考察治下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荐贤能等职责。
自然,手中握有重权,也使他敛了不少的真金白银,尤其在盐铁茶务上,利用职务之便利,贪墨的金银恐怕是何栗的俸禄一辈子也难以达到的水平。
虽然这些事何栗没有亲自出面,全由其子何焕出面打理,所以很多时候,某些重要的事宜何栗并不全然知晓,但是也正是何栗的这种放任不管,才造就了何焕为了谋利,不择手段,铤而走险。
听说王闳孚被赵构抓起来,关进了牢房之后,何栗整日的坐立不安,但是何焕此时又在外头布置对王闳孚的营救方案,并没有回家。
在江陵商会会馆中,以何焕、李昌宁、武邦宁、宫星君等四人为首,正在密谋如何营救王闳孚。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平日里用钱去打点上头的那些上官,却忽略了这些虽无品级,却握有实权的吏员身上,现在江陵府牢房中仅有节级高班福一人为其所用,奈何孤掌难鸣,他一个人在那里,以一人之力实在是难成大事,况且赵构已然有所警惕和防备了,派了心腹爱将大内高手康履,今晚务必彻夜寸步不离的守候在王闳孚的监房之中,这让他们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商量了进一个时辰,还是没有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这让一向以淡定、宠辱不惊的何焕也不免着急了起来,只是何焕表面上伪装的很好,外人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何焕的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也是暴露无遗:“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弃卒保車了,总得为我们这些在外边的人多做些打算。”
“不行,万万不可!”第一个,也是在场唯一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李昌宁。
何焕冷哼一声,不屑的很盯着他道:“莫非李公子你还有更加完美的营救方案?有的话,请就直言相告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
李昌宁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想法。
一时语噎:“这、、、本公子一时也是毫无应对之策,但是如果我们实行何公子你所说的弃卒保車的话,今后如何向王丞相交代,你们做人不能失去良心,要是上头没有王丞相的照拂的话,我们能这么多年共享荣华富贵,尤其是你何公子,这天下谁人不知道,你父亲乃是王丞相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想到事到临头了,你们不思报恩也还罢了,竟然还想着什么弃卒保車,摸摸你们的良心痛不痛?还有,请问,谁是卒,谁又是車?”
李昌宁的一席话犹如振聋发聩,让这一群平日里只有欲望贪念而没有丝毫礼义廉耻之徒的丑恶嘴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李昌宁环视着屋子里的人,全都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李昌宁的那句“谁是卒,谁又是車”,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按理来说,他们这些在座的那才真全是卒子,蹲班房的那位才真是車,可见到了关乎自身性命攸关的时刻,那些平日里看似与你称兄道弟的人并不是全都值得信任和相托之人,人心隔肚皮,真情实意却全靠一张皮。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是不多了,天色也是越来越晚了,就在何焕抬头向窗外望去的那一刻,正好一只乌鸦从窗前飞过,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何焕心中此时也不免打起了退堂鼓来,心忖:看来此行必定是凶多吉少了,李昌宁这厮虽平日里鲁莽,但今日之事却令何焕对李昌宁倒是刮目相看了,李昌宁说的确实不错,他们想到了所有能想的,却唯独忽略了他们能有今日之地位与财富,确实是仰仗着王黼得来的。
何焕现在想的是:要如何才能化解此次的危机呢?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占尽了先机。
在化解危机的同时,如何能避免自己不受到牵连呢?
何焕的目光在身边周围的一圈人当中扫视了一遍,忽然何焕两眼放光的盯住宫星君不放,计上心头来——
这宫星君并非官场中人,亦非商人,只是一个盐帮脚力的头头而已,利用宫星君来干这件事情,没有比他更加合适的了。
于是何焕将声音的分贝提高,示意众人不要再交头接耳了,然后何焕起身,慢慢的走到宫星君的身旁:“我看诸位商量来商量去的,也没有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依我看宫帮主出马一定能将此事办妥。”
宫星君想不到幸福来得太突然,今日何焕公子对自己高看一眼,如果再能够将牢中关押的那个王闳孚营救出来的话,想必将来跟着何公子少不了荣华富贵与温香软玉,如果接下这桩差事,等于是在何公子那里纳下了投名状。
宫星君脑海里在飞速的转动着,盐帮在江陵府牢房之中确实有两个眼线,前几日向狱中透露有圣旨在来的路上,也是通过那两人传递进去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何焕想起了盐帮的宫星君一定是在狱中安插了他们盐帮的眼线,而且布局已经很久很长的时间了。
就在宫星君神思之际,何焕见宫星君久久不做声,表情呆滞,以为对方是在待价而沽。
何焕此时也是黔驴技穷了,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割肉抛出些诱饵,对宫星君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低声下气了些。
看来不管是任何人,在有求于他人之时,平日里在高昂的头颅也会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何焕抛出的第一个重磅诱饵是:“宫帮主,如若能够将王闳孚大人安全的从狱中营救出来的话,今后荆湖北路所有的粮盐铁茶等漕运悉数交付与你盐帮,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在座众人见何焕舍得花这么大手笔,可见何焕这次也是束手无策了。
在众人惊叹于何焕割肉大出血的时候,目光都转向了站在角落里,平日里商会当中最不受待见的宫星君。
宫星君也确实并非故意端着,而是确实在思考此事的可操作性,到底有多大的把握,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前提那也是要保证自己性命无忧。
何焕见宫星君没有做声,而且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边早已经怒火中烧,要搁在平日里,何焕铁定是要上前去踹他两脚。只是现在有求于他,不好撕破脸皮。
在他们这些衙内看来,你宫星君不过就是一个靠着使力混口饭吃的臭苦力而已,今日竟然还敢在本公子面前端着,真是给你脸了。
何焕一再忍着,再一咬牙,又抛出第二个重磅诱饵:“宫帮主,事成之后王大人活着出狱的话,在我们每次走货的时候给你一成干股如何?这是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作为对外名义上的江陵商会会长,武邦宁在听到何焕给出的这两个极具诱惑力条件的时候,脑海中习惯性的拨拉开了算盘,如果真成事了,将这两项事物所能获利几何就立刻核算出了个大概。
荆湖北路素为鱼米之乡,每年往外调拨不少粮食,而江陵府又为水路枢纽之地,每年进出货物吞吐量达百万斤,况且盐铁茶等漕运,那都是一本万利的赚钱路子,光是这些漕运费用,一年下来几万两银子是最起码的了,如果再夹带点盐铁茶私货买卖的话,那这里头获利的空间可就海了去了。
这第二个条件就更加诱惑了,这盐茶交易虽然一年才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因为是朝廷垄断性质,乃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哪一次他们获利不是在百万两,分一成干股的话也有十万两之多了,当然这里头他们也不敢全部自己留着,有许多是要向有司衙门打点、疏通关节的孝敬费用。
在武邦宁看来,这宫星君此番是走了狗屎运了,别看他武邦宁在外头风光无限,顶着个江陵商户会长的名头,其实也就是个油漆粪桶外面光,在王闳孚、何焕、李昌宁这些公子哥面前屁都不算一个。
汪伯彦自拜别邢府,留下一封书信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南下江陵寻找赵构来了。
汪莺燕见爹爹彻夜未归,临别之际又无口信留下,便进入爹爹的书房,发现在书桌的镇纸下留有一张字条——吾儿,德基(赵构,字:德基)有难,为父已经南下,若月余未收吾信,恐遭不测,汝可至梁溪(李纲,号梁溪先生)先生处寻求庇护,梁溪先生定然会护你周全。
汪莺燕自幼丧母,是爹爹含辛茹苦的将她与弟弟汪似抚养长大,因此父女二人感情甚笃。
难得的是,汪伯彦也没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从小到大弟弟有什么,汪莺燕也就有什么,甚至有的时候爹爹更会偏袒汪莺燕多一些。
在对子女的教育上,汪伯彦也是相当的开明,女子无才便是德在他这里就是一句书上的话。
汪伯彦自幼也是出身贫寒,但是少有才名,中秀才后便设馆收徒当塾师,这样不仅方便备书考科举,也将子女的教育问题一并解决了。
汪莺燕从小在汪伯彦的私塾当中读书识字,以至于女红倒是荒废了,汪莺燕也无心于女红,书中的那些诗词字画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汪伯彦虽说在政治上无所作为,但是教出来的学生倒是在史书上留名了,只不过名声都不怎么好,当年汪伯彦未曾中进士前,祁门知县王本曾邀请汪伯彦到馆舍当先生,秦桧当时就是他的学生之一,所以说历史上秦桧与赵构力主讲和,有很大一部分的缘由估计与汪伯彦这位塾师有关。
汪莺燕此时年方二八年华,比赵构大一岁,与赵构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汪莺燕原以为会成为赵构的康王妃,可是因为韦妃娘娘的反对而作罢,但是汪莺燕的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过赵构,那可小小的心里,一直只为赵构敞开着。
这些年,在汴京城,向爹爹上门提亲的达官贵人亦不少,但是都被汪莺燕一一拒绝了,以至于媒婆们碰多了钉子之后,后来干脆就开始抹黑她的形象,说她貌丑无德。
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渐渐的,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上门提亲了。
汪莺燕倒是巴不得,这可愁坏了汪伯彦当爹的了。
时间长了,汪伯彦在汪莺燕的亲是上也不再咄咄逼人了,一切顺其自然,顺应天意,抱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心态,任由其发展了。
其实汪伯彦心中哪能不明白自家女儿的那点心思。
汪莺燕心里担忧的不行,德基弟弟有难,莫非将会有何重大的变故发生。
这一夜,汪莺燕连晚饭都才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躺在闺房的床榻上,辗转反侧的就是睡不着,一心牵挂着赵构的安危,奈何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心里话的贴心人。
翌日清晨醒来,汪莺燕已经记不清昨晚自己几时睡着了,只感觉到枕头一下的枕巾已经湿透了。
骨子里,汪莺燕就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是一个敢爱敢恨之人。
在床榻上醒来的那一瞬间,汪莺燕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