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一行人,离开繁华富庶的汴京城,船一路顺水行舟南下,所经沿岸边,并不是历史上史书所描述的那般工商业空前的繁荣,经济蓬勃的发展,赵构所亲眼所见的是,到处是流离失所的流民,他们大多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蓬头垢面的,这些不稳定因素的存在是这个朝廷最大的隐患。
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行驶着,经过三天三夜的辛苦航行,才顺利抵达了苏州,赵构打算在此停船歇息两三天才走,一是为了见识下这个时代苏州的繁华,二是暗地查访下方三太子方天戟的活动形迹。
此时在苏州应奉局主事的正是六贼之一的朱勔,因其父朱冲谄事蔡京、童贯,而得以发迹。
朱冲是苏州本地人,也是一个穷苦底层劳动人们出身,当年穷的在苏州城混不下去了,流落到了城外,偶遇一位得道的游方道士,见朱冲无以为生,便心生怜悯,就爽快无偿的给予了朱冲几个常见病例治病的药方,以为生计。
要说朱冲也算是一个经商的人才,回城后朱冲在市集上摆小摊卖药,“病人服之辄效,远近辐射,家遂富。”
这种神话,古今中外一直上演个不衰,很有市场。小药方上市,肯定有人上当当托,有了名气之后,钱就好赚取多了。
但是朱冲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心气大,出手阔绰,“结游客,致往来称誉。”实则多有沽名钓誉之嫌。
朱冲善于堆山造园,祖上就是干这个的,没法不会、不学,从小耳濡目染,看多了也就会了。也该朱冲发迹,适逢蔡京贬居杭州之时,途经苏州,想着修建一座寺阁,需钱数万,担心无人督造。
有个与朱冲有交情的和尚就主动的推荐了朱冲,朱冲及时的把握住了这个巴结蔡京的绝好机会,独家出资赞助修建了一座寺阁,并署名蔡学士,动用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在三天之内就备齐了所需的几千根上好的木料,由此得到了蔡京的赏识。
第二年蔡京奉召还京之时,把朱冲父子一并带入到了汴京城,并嘱咐童贯给他们搞了个假的军籍,冒领别人的军功成为了吃皇粮的军官。
蔡京见宋徽宗好奇花异石,让朱冲父子秘取浙中珍异以进,朱氏父子也算是恪尽职守,对于蔡京提出的要求从来都是不折不扣的完成,超额部分从来都是与蔡京三七开。
不久为了博取宋徽宗的欢心,朱勔将三株奇异的黄杨树运进了宫苑。趁着徽宗高兴蔡京将朱冲引荐给了皇帝,为朱勔后来的发迹埋下了不可磨灭的罪恶的种子。
在朝父子均任有官职,二人别的事情不用干,所做之事就是靡费官钱,百计求索,勒取花石,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入京城,并且所到之处,借着为宋徽宗赵佶搜罗奇珍异石珍宝的幌子,实则大肆巧取豪夺,中饱私囊,搞得江南民怨沸腾。
虽父子二人皆出自底层,但是并没有一丁半点为民众着想的念头,反而是发迹后变本加厉的巧取豪夺,被时江浙人民称之为一对活阎王,可谓名副其实。
所到之处画地为牢,指鹿为马,借着给皇帝当差的名义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广蓄私产,生活极其糜烂,由于搞出来的民怨实在是太大了,东南民众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已经被他们搞得民不聊生,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流民,所以才会爆发方腊起义。
通过钱财攀上了蔡京这棵大树,又结识了童贯,这样不仅官照样做,钱一分不少的捞着,甚至这样了还受到赵佶的重用。
不仅如此,朱氏父子还在苏州大兴园池,式样拟同宫禁,又招募数千人为私人卫队,所以在当地连新上任的地方官在正式上任前都必须先前去拜会他父子两,否则官位可能随时会不保,在皇帝面前一句办事不力,就给你撸到底回家种田去了,所以这些去拜码头的官员岂会空手而去?
苏杭,苏杭,自古以来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到了宝地怎能不下船去看看呢?赵构让人将船靠岸,一下船眼前的景象真是让他大失所望,哪有什么小桥流水人家?桥都被拆了,那些大条石都被朱冲父子拆了运到汴京城去了,只见到处是残垣断壁。街面上本应是人流如织的,可是也是人烟稀少,一副凋敝萧条的景象,到处是乞丐以及衣衫褴褛的老人、父女、儿童。
韩世忠快人快语:“公爷,这就是你嘴里所说的,念叨中的天堂,依小的看,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小奴向韩世忠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让他住嘴,不要说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赵构的脸色愈加难看,百姓竟然被荼毒至此,可是却从未有人向朝廷禀报过这里真实的情形,在赵佶的眼中,还一直以为治下的大宋到处是一片繁荣昌盛,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诸不知里边已经腐烂到根部了。
还是小奴眼尖,一行人舟车劳顿,腹中早已经鸡肠咕咕。
“公爷,前边正好有家悦来客栈,不若先行填饱肚子再说。”
“也罢,就依你所言。找个僻静点的雅间,最好是靠河岸的,那样的话可以边吃边欣赏下江南的风光。”
在包厢的雅间刚落坐不久,就听见隔壁一群人大吵大闹的:“掌柜的,你这店还想不想在这苏州城开下去拉,不想开的话趁早说,小心拿黄封条给你在大门口贴上他几张,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掌柜的一听要贴黄封条,腿都吓软了,极尽讨好他们:“几位爷爷,还望诸位高抬贵手,小的一大家子就靠这间小小的客栈维持生计了。几位爷爷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小店尽力满足。”
内心却是将这帮王八蛋的祖宗问候了十八代。
虽然不情愿,为了生存只能装孙子了:“今天这顿酒就算是小老汉孝敬各位大人的。”
不仅如此,掌柜又吩咐店小二从柜上支来十两银子,陪着笑脸,塞到了领头的朱益手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给兄弟们点茶水点心钱。”那伙人这才住嘴不聒噪了。
朱益收了银子后大言不惭:“算了,看在掌柜的这么懂事的份上今日暂且放他一码。”然后又返回到座位上继续和他们喝酒。
“小奴,你去隔壁把掌柜的叫到此处来回话,另外叫隔壁客人别太吵了,别影响了我的食欲。”
没多会儿功夫,那掌柜非但没有去隔壁劝诫,反而是跑到赵构面前赔礼道歉:“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不过还是请客官多多的忍耐一番,隔壁那帮人别说是这帮平民百姓,就算是这苏州府衙也不敢惹,平日里见了都得绕着弯走。”
韩世忠偏不信邪,怒目嗔视道:“什么人这么了不得,韩某人偏就不信这个邪,你们且在此歇着,某去会会他们。”
赵构也不拦着,只是示意余去非与康履也一同跟着去。
韩世忠招呼着掌柜,“掌柜的,你说说隔壁那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让你怕成那样,连苏州官府衙门都不敢管他们,方才还听到他们说要拿什么黄封条把你这悦来客栈给封了,谁给的他们这么大的权力?”
“嘘,客官,你小心点声音。”
悦来客栈的掌柜担心隔墙有耳,跑到门边将头探出去,确认没有外人听见刚才他们的对话后,将门关上以后,才敢说话。
“几位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也难怪了。还不是朱扒皮父子干出来的好事,将这个苏州搅得是鸡犬不宁,十室怕是有九空。”
“我大宋竟还有如此无法无天的狗官,韩某今日定然要给他们的颜色瞧瞧。”也不顾掌柜的哀求。
韩世忠愤怒得用力一脚踢开大门,里边的人先是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被吓了一大跳,继而又恢复了他们一惯以来的嚣张气焰。
“哪里来的土包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踹我们的大门。”
他们一个个平日里锦衣玉食、欺善怕恶惯了,忽然间看见韩世忠身着普通的粗布衣裳,以为是从乡下来的不懂规矩的人,走错了房间,但是定睛一看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韩世忠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个个的都手持宝剑,才知来者不善,顿时心里就有点怵了。
朱益起先还是先前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毕竟在江浙一带还没有哪个官府哪个衙门敢不给他面子,虽然他并非官员,他的主子也并非是宰相,他只是朱勔的一个远房亲戚。
韩世忠见他们十个人个个皆锦衣金带,还以为是哪个衙门里的官员在此聚会,便拱手施礼:“不知各位是哪个衙门里的大人们,请各位饮酒之时小声点,不要打搅到我们。”
朱益一听韩世忠说这个,立时放松了警惕,哈哈大笑了起来,拿起手中的酒杯,杯中大约还有半杯酒的样子,往韩世忠的脸上突然泼了过去,那酒水溅了韩世忠一脸,顺着脸颊如倾盆大雨般往下滴落。
“哪来的土包子,给我滚出去,不要搅了爷们的兴致。”其他人也是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快滚出去吧。”
韩世忠此前之所以忍住不发火,只是敬他们是朝廷命官,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忍无可忍了,气得青筋凸暴,双眼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那些人,尤其是朱益看到韩世忠凶恶的眼神,站起来后腿软得,不自主的往后退了退,却还吞吞吐吐的惩口舌之快:“好、、、大胆啊,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小奴从隔壁迅速的跑到身后,拉扯住正要发作的韩世忠小声耳语:“小心点,这些人都是苏州应奉局的,公爷说少惹些事,快回去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构的话韩世忠不敢不听,正当一行四人转身要返回隔壁雅间的时候,那朱益见韩世忠要退却了,以为是怕了,立马就满血复活似的,转身拦住了韩世忠的去路:“怎么,这就想走啦?你把我们当成什么啦,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是猴子呢,来看耍猴来啦是吧?”
这不是在找死的节奏吗?韩世忠本来心里离开的时候就是窝着火的,看不惯这伙人的行事做派:“那你想怎样?”
朱益哈哈大笑:“说来也简单,也不多为难你。只要你当众给我们磕三个响头,再叫几声爷爷饶命,这事也就过去了,省得说我们苏州人爱欺负你们外地人。”
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韩世忠听得肺都气炸了,一回头转身抬起右脚使劲全身的力气将朱益一脚踢飞,从窗户上跌落到楼下的街道上去了,只听见“啊”的一声惨烈的叫声后,口吐鲜血,当场毙命,其余几个顿时酒都被吓醒了,才知道这回算是碰上硬茬子了,一个个面如土色,吓得瑟瑟发抖,像家里死了爹娘一样。
这会儿他们才有生以来真正的感觉到什么叫做害怕,隔壁掌柜的见这边有动静赶紧的匆匆的跑过来,一看——全完了,竟发觉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苏州十虎今日一个个的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耷拉着,其中一个没出息的竟然当场吓尿了。
又听到外边聚集的人声越来越大,店小二这个时候也慌慌张张的跑上楼一路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掌柜的,出事了,朱益死在了我们客栈的门外了。”
掌柜的一听,大事不妙,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立即四肢发软,只感觉天旋地转,幸亏韩世忠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没有让他跌落在地上。
韩世忠刚要自报家门,被康履拉了出去:“走,咱们赶紧回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行,如果我们举这样那个走了的话,掌柜的一家肯定是没有活路了。”韩世忠坚持着他做人的原则,半点不肯让步。
赵构此时从房间出来:“这样吧,给点钱给他们,叫他们赶紧离苏州,我们也得赶快走了,官府的人估计马上就会到了,古语云: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偏偏现在我们得罪的是小人中的小人。”
一行人带着客栈掌柜一家连夜驾船离开了苏州,并不是赵构害怕朱勔,只是鉴于目前自身所处困境,还不宜与其正面交锋。
苏州,他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