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韩世忠前三十年的人生,真可用历经沧桑,仕途坎坷来形容。小他三岁的吴玠已经开府建牙,成为独掌一面的沧州潘原县守将,而他是连那个从九品的承节郎都扔了。
吴玠有着西北人特有的豪爽,又素来仰慕韩世忠,便邀请他同掌潘源事。却被韩世忠一口回绝了:“实不相瞒,韩某此次不远千里而来,正有一事相求,此事也关系到你我二人日后的前程。”
听到说日后的前程问题,吴玠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把手一挥,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不相干之人摒退后才让韩世忠继续说下去。韩世忠将他离开军营后怎么样遇见赵构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最后道:“虽说康王才年方十五,但行事举止为人却老道的很,是位有才华、有抱负的明主,现今康王府中正在招募王府侍卫,并想借此以此为班底,组建新的部队,不讲出身与年资,只讲军功,能者上庸者下,真正做到赏罚分明。”
吴玠听得已经身心向往,但是未见到康王本人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只听他韩世忠一面之词这么重要的决定很难下决心,他继续道:“听群牧司副使李余庆大人说,康王久已仰慕吴兄才华,一直在军中寻找你。”
吴玠以为他在故意恭维取笑他:“大哥,这是在损我吗,鄙人只是军营中一低级武官,何德何能敢劳烦康王殿下惦记着,不是大哥你为了哄我高兴编排的吧?”
他连连惊恐的摆手道:“这话可不敢胡咧咧,所说句句属实。这是在下临走之前,偶遇李余庆大人亲口告诉我的,听说他还通过你们兵部的尚书邢博岩大人,也就是康王的准岳父打听过你。”
一直在旁听的吴璘来到吴玠身边很是不满:“大哥,难道连韩大哥的话你也信不过吗?我们兄弟二人在此处处被童贯、曲端压制着,不若往汴京城投在康王门下,倘若届时他是明主,你我就留下,如若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你我再重回德顺军重头再来便是,大丈夫应是能屈能伸才能谓之大丈夫。”
韩世忠也为他二人真心的着想:“晋卿兄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正好下月是康王与王妃的大婚之期,你兄弟二人可趁此机会,前往汴京城假借祝贺为名,实为表心意当面拜见,未知可否?不过,在此之前大哥托个大向你借兵两千,贤弟你该不会随便找个借口予以推辞吧?”
吴玠哈哈大笑,以此来掩饰自己被洞察的内心,知道这其实才是他二人此行的真实目的,以他对韩世忠的了解,其为人当然是信得过,但是难免其背后没有人对他施行蛊惑,被人利用,而他自己却还被蒙在鼓里也未可知。
在乱世中生存,他不得不多加小心,何况是千里借兵这么大的事情,万一被御史监察言官抓住了把柄,指不定将他往死里整。何况现在的目的地还是京城,此去路途遥远,不确定性的因素更多,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了,说他有不臣之心,以谋反罪伐之,岂不是冤枉死了。
吴玠没有立即正面回答韩世忠关于借兵的事,而是故意岔开话题左右而言他。“韩大哥,既然不远千里而来了,先在此安心住上几天,让舍弟尽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到处看看这西北风光。”
韩世忠当即就暴跳如雷,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旁的苗傅见状也立即慌慌张张的起身站着。“早料定你会来这手。”话音刚落,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上前亲自交到他手中:“这是康王给你的亲笔信,盖有康王的大印,这个总归假不了吧?”
吴玠恭敬的从他手中接过蜡封好的信件,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后,在信的末尾果然有康王的印鉴,他从头到尾可谓是一字不漏的看完后,小心的询问:“康王此番借兵竟然只是为了讨好高俅那厮,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在任何人眼里看来这都是一桩划不来的买卖。
韩世忠也是心直口快:“人你也见了,信你也拆开看了。康王的高瞻远瞩岂是我等所能揣度的,你就只管说这兵你借是不借?”
吴玠起身从自己的座位上来到韩世忠的身边,语气较之前也明显的缓和多了:“韩大哥,你别生气。此事事关重大,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再想想能否有万全之策,这边的兵力能不调动就尽量不要调动,动静太大了,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他说这话实在是大实话,关于这点韩世忠倒是没有想到,只是一心想着借兵,却没想到这兵要怎么能够顺利的带回去,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吴玠的意思,是能否再就地重新招募两千人进汴京,而不是带现有的士兵,带着商量的口吻试探他:“这两千人的调动,目标实在是太大了,相当于这潘原守军的全部了,届时潘原势必变成一座空城,万一被夏军侦查到了,趁机攻城的话,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到时候恐怕连康王也不好向皇上交代了,那样岂不是置康王于不义。”
韩世忠原本的目标也就是三五百人,康王透给他的底线也是这么多,知道吴玠这人向来以精明著称于世,有谋略,有胆识,善知兵法,必然不会轻易的任人摆布的。他假意装作很为难的样子,伸出五个手指:“那就再减掉五百人,带一千五百人走如何?”
吴玠面露难色:“这里的士兵也不全都听我指挥的,这里边有童贯、曲端安插的不少亲信,万一他们将消息提前透露出去了,那我们岂不是凶多吉少,倒是恐怕我们连这陕西都没走出去,就被抓回来了。”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以为他在故意行拖刀之计,大为恼火:“那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请你明确的告诉我们,不想借就直接说拉倒,我们去别的地方,故意拖延浪费我们的时间,说一套做一套的话,等我们回京禀明康王以后估计也够你小子喝一壶的,他岳父可是你们的兵部尚书,拿捏你们的短处还是不是小菜一碟。”
以为这样就能够给他施加点压力,只是吴玠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是冷冷的回应着:“知道,你之前已经说过了,我这只是对事不对人,韩大哥你也不必着急,事情总有回转的余地。”
韩世忠他哪能真不着急呢,头一回替赵构办差使不得好好表现一番,否则如何能够在他心目中留个好的印象呢?
童二派孙普、李渡两位追踪者也随即赶到了,躲在了营门外围,藏身于隐蔽的壕沟之中,对于里边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想等到天黑的时候再潜入军营中刺探情报。孙普用极尽疲惫的口吻对李渡:“你先盯着,不行,太累了,要先歇会儿,待会你累了再换。”然后就呼呼的睡着了,千里追踪当然累了,而且他们还时刻紧绷着那根弦,得保持与被追踪者一定适当的距离,防止被他们提前发现,如若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营帐里韩世忠、苗傅二人焦急万分的等着吴玠的准确答复,他在反复的权衡利弊之后,终于还是答应派兵了,但是只能调五百人,不能影响到边境的守卫,这是一条不能逾越的红线。
为了不让韩世忠二人过于为难,他特意亲笔修书一封于赵构,先是向他表示了自己的忠心,今后不管如何都愿意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力,转念间话锋一转,表示很遗憾的不能如韩世忠所要求的带两千精兵进京,将这边的实际情况详细的向他作了汇报。
吴玠命令其弟去城中购置五百套老百姓穿的普通服装,以便在行军途中掩人耳目,边境之中别的什么没有,就是探子多,各方势力胶着,而且一经乔装打扮后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日后就算发生了什么不测,也好有个正当的推脱的理由。
韩世忠深深佩服其心思的缜密:“吴将军想得真是周到,韩某自愧不如,方才错怪了将军,言语上多有不敬,还望见谅。”他这是真心实意的向他道歉,没有半点的做作。
吴玠为人也是圆滑的很,谦虚的摆摆手:“韩大哥说这样的话就是见外了,你我情同手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后同为康王帐下效力,还望韩大哥多多提携。”
杯酒结怨后,天色已晚,吴璘拉着两大马车的衣服来到了军营里,彼时吴玠命令经过精挑细选的五百壮士换上,他们打算趁着夜色出发,这样不易引起别有用心之人的怀疑,要知道,这军中安插着不少来监视他的各方耳目。
李渡的眼睛实在也是太困乏了,眼睛都睁不开,就那样在壕沟中睡着了,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韩世忠一行五百人乔装打扮城商队,已经翻山越岭的过了宁夏,进入陕西的凤翔府了。
那边童二也在加紧对赵明诚的摆布与控制,好形成双管齐下的态势。郓王赵楷已经多次催促他,要抓紧时间在赵构没有立住脚的情况下狠狠的打击他,最终要达成的结果就是让他与邢府结不成亲家。
但是这种事情事缓则圆,太着急了反而容易坏事,让人起疑心,毕竟赵明诚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只是眼前被情所困,被自己男人的虚荣心所累,逼急了等他醒悟过来之后,那之前所做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童二约他在清风楼里见面,意在旁敲侧击下他,顺便假意询问事情的进展如何?
远远的望见童二来了之后,赵明诚的神色竟然就有些慌张了起来,心中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与他打招呼的时候,还时不时的转身回头望望自己的身后,是不是诱人在跟踪自己,一路走来,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他充满了恐惧。
童二见他神情慌张,脸上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滴,落座后为他斟满酒,劝慰他:“不必如此紧张,来来,喝杯酒压压惊。”殊不知他早已谋划着算计他。
这会儿做贼心虚了,童二想给他吃颗定心丸,好让他死心塌地的为其所驱使,至少在破坏康王赵构与邢秉懿成亲这件事情上,二人有着共同的目标。
“别愁眉苦脸的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个春秋,苦苦的也是过活一生,快快乐乐的也是一生。你现在最好什么也不要去想了,只管饮酒作乐就好了,来——赵公子,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童二喝的时候用衣袖遮住了他的整个脸,其实酒里被他提前下了蒙汗药,趁他喝酒之际将杯中的酒往身后一倒。放下手中的酒杯,他双手“啪啪”的两下,只见从屏风后传来悠扬的琴声,隔着屏风赵明诚都能双眼迷离的望眼欲穿,望见一位面容娇艳欲滴的年轻貌美的女子。
赵明诚几杯酒下肚后,药劲开始发作了,头晕晕乎乎的,四肢也开始无力不听使唤了。童二故意试探他是否真的醉了,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竟然毫无反应。
他走进屏风后面,低声对里边年轻的女子吩咐着什么,然后从衣袖中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他:“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的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赏,小宝贝可别叫我失望了。”说话间还在女子的脸蛋上轻轻的拧了下,那女子强颜迎合着。
女子名唤朱婉晴,是他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这清风楼的头牌,二人合力将喝成一摊的赵明诚扶到了她的闺床上,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陷阱就这样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