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男孩的坚强
我还记得拉肚子那会,妈妈用电饭锅煮粥给我吃的时候,就被护士长说了很多次,现在明知再犯的话……
“护士长不经常来的,要是被她抓到的话,我就说从家里带来的煮好的饭。”妈妈说道。
我:“……”
第一次有自己在做坏事的感觉。
治疗速度很快,住进医院的第二天,我就退烧了,但医生说,还要观察几天,确定没有再次烧起来才能出院。
其实我能感觉到,我不是真正的退烧,是用了激素的原因。
没移植之前,在静安区那边的医院,有次高烧近一个月,那次退烧也是用了激素的原因,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是激素起了效果,才退了烧。
那是否感染还存在呢?答案是肯定的,我心里都知道,但是我没跟医生说。
总觉得病人这么问,就是在质疑医生的能力,医患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不信任,如果你连跟你治病的医生都不信任,还谈什么治病?
所以,我决定相信医生,我相信他,以后会让我慢慢离开激素,会让我变成曾经那个没生病的自己。
住院是乏味的,无趣的,尤其是一个人一间病房的时候。
不过,病房内还有个小病人,这倒是增添了几分乐趣。
小男孩还没有做移植,这次来是做化疗的,听她妈妈说,小男孩已经化疗十一次了,这次是第十二次。
十一次……什么概念,就算一个月化疗一次,也有一年了,而他今年,五岁。
小男孩妈妈说,他不到三岁的时候就检查出患了白血病,急淋的。
当时我听到这一系列数据,内心有点震惊,和知道白血病骨髓移植有那么高风险一样震惊。
不到三岁就生病,可以说他一出生,就被白血病缠上了。做骨穿,做腰穿,颈内置管……
我想到曾经自己因为白血病受到的折磨,还有化疗时候起的不好的反应,隔壁的这个小男孩仅仅五岁,就都经历了。
而且急淋需要做的骨穿远比我这种型号的白血病多的多。
我有点不敢想下去,五岁的小男孩做骨穿的样子,是嚎啕大哭,好几个医生抓手抓脚,还是闷不吭声,乖乖承受一切……
正常的五岁小孩打个针都得哇哇大哭吧。
然而,当我看到小男孩戴着儿童口罩趴在床上被动承受医生的骨穿操作时,心酸到眼眶泛红。
那天上午,医生说要来给他做骨穿,我有点兴奋。
因为我从没看过骨穿是怎么做的,医生是怎么将骨髓抽出来的,但我又点不敢怕。
妈妈说,做骨穿用的针很粗,我怕我看了以后会更怕做骨穿了。
终究,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我还是看了,虽然是坐在自己的病床上,隔着层流床的透明皮革帘看的,但我看的很清楚。
又或许,是因为我是用心看的。
医生推着上面放了手术包的推车进来,小男孩脸上带着明显的害怕,不过他妈妈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乖乖的趴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做骨穿,和妈妈跟我说的一样,扎进体内的针特别粗,我没有想到的是,医生把针扎进去后,双手交叠放置在扎针的地方,然后用力的将针往下按。
那一瞬,我真担心小男孩那小身子板承受不住医生的力气。
事实是,医生的技术很好,骨穿顺利抽了出来,完成之后,我听到那医生夸了一句:“诶,小朋友真棒。”
而小男孩,全程趴着,没乱动,又或许是他不敢乱动,他妈妈可能跟他说,乱动会更疼。
我只听到他偶尔的哼唧声,骨穿结束后,小男孩被他妈妈抱起,他趴在他妈妈肩膀上,正好面对着我。
我看到他脸上的泪,第一次因为别人生病而心疼,心疼小男孩在做骨穿时乖巧的配合,更心疼病魔把一个本该在无忧无虑尽情玩耍阶段的孩子折磨成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的小大人。
人生太多身不由己,癌症是一个,自己何尝不是,没有生病,我也许会和大多数青少年一样,开始叛逆,开始自我。
然而,病魔把一个人所有的菱角都给磨平了,我们开始忍耐,开始承受,而且,这一切我们都无能改变。
“这么小的孩子,看着真揪心啊。”妈妈说道。
刚才做骨穿的时候她也在看着,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也是满满的心疼。
她恰好也朝我的方向看:“你哭了吗?”
我吸了吸鼻子,不想承认,缓解了下脸上难看的表情,然后笑道:“只是觉得小孩子得这种病太可怜了。”
“你不也可怜?,才十七岁,多好的年纪,得了这么重的病”妈妈紧接着回了我这句,是反问。
我?我想到自己,嗯,确实可怜,但跟小男孩比起来,或是跟一些连话都说不全的小孩比起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幸运多了。
至少哪里不舒服,哪里痛,我能表述清楚,我能跟医生说我的想法,但他们不能,他们还什么不懂。
他们只知道他们的身体坏了,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好,他们以为生活很痛苦……
……
医生说退烧后三天没再发热就可以考虑出院了,所以退烧的第二天,我有些期待,期待能赶快出院。
但是,我好像出现了新的症状。
不知道算不算症状,只觉得吃东西很容易呛着,妈妈用带来的电饭锅煮了排骨汤,很香。
我也吃的很开心,但是喝汤的时候一不注意就呛着了。一开始我没在意,但渐渐的,就算不吃东西,有时候说话都会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偶尔伴随着几声咳嗽。
次日,医生来查房问基本情况的时候,我把这一反应跟他交待了,他开了个CT单,让我去拍片子。
以前也拍过CT片,主要是检查肺部有没有感染的。
肺部感染,可能就是我和白血病真正对抗的开始。
早前医生就说过,肺部感染很难好,去不了根,可以说是根本医不好,就算医,也要花费大量的金钱,还有时间去治疗。
而我拍的CT片子上,显示了肺叶上有阴影。
有阴影,就证明有感染,我不知道造成肺部感染的原因,是房子,还是空气,还是环境,还是我自己煮菜的那一段时间,又或是……注定?!
能确定的是,我的肺部确实感染了,也就是说,就算我移植成功了,我也可能因为肺部感染而死。
当时我对死是没有概念的,我只觉得,有医生在,我就不会有事,在医院,我就能安心。
因为肺部感染,我出院的日子又遥遥无期了,我心里是失落的,但我更恨的是,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让病菌有机可趁。
治疗肺部感染有一种指定的药,名叫“伏立康唑”,对这种药的第一印象是,贵!贵的离谱。
伏立康唑是进口药,一支就要1400多,一袋里面要注入两支,一天要输入两袋,价钱多少算不清了,只知道当时一天的费用要七八千。
医生说先帮我做个骨穿,看看骨髓的情况,再想办法怎么治肺部感染。
听到骨穿,我脑中又想到小男孩做骨穿的那次,想到他那张忍着疼痛到扭曲的小脸,我突然觉得,肺部感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人过来,我也一定可以。
医生说肺部感染至少要住两个月的时间,我开始漫长的抗真菌治疗,在好不容易挺过移植那关,又开始了新的挑战。
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不是真菌,只知道是一种感染。
每天输液,住院,留置针拔了又打,打了又拔,断断续续换了好几个留置针后,我还在住院。
小男孩也还在。
小男孩认识我了,他会和我开玩笑了,他其实是个很开朗的孩子,爱笑,调皮,偶尔还喜欢捉弄我。
我在吃饭的时候,他会盯着我的碗发馋,这时我妈妈就会从电饭锅里夹一块肉给他。
哦,对了,电饭锅果然没白带,我在医院住的时间久了,妈妈渐渐学会了用电饭锅煮菜。
一开始煮的只是青菜,锅底抹油,用筷子抵在锅中心,让开关被动变成煮饭模式,油热了,下菜,这会筷子已经不用抵着了,转成炒菜用的“勺”,炒熟菜后,再加盐,盖锅盖让菜熟透,炒出来的菜一点不比饭店里的差。
一个电饭锅被妈妈用出了炒菜锅的用途了,我佩服妈妈的聪明机智,就连隔壁小男孩的妈妈都夸我妈妈厉害。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她,真是什么都试过了。”妈妈笑着回小男孩妈妈,然后她看着我,又说了句:“医院里没有条件,你先将就吃吧,回家后妈妈再煮好吃的给你吃。”
我听到后,喉咙一哽,艰难的咽下口里刚咀嚼完的菠菜,我抬头望着妈妈,说:“我觉得你煮的好好吃。”
不是捧场,是真的好吃,我吃的菜不能用太大的火炒,电饭锅那点火,足够。
妈妈听到后,很满足的笑了:“那就吃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