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搬离上海去A城
“医生说完那些副作用后，要我们在手术责任书上签字，你爸爸不敢签，眼泪都出来了，后来我跟他说，不做移植也是死，做了移植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我们就试试，才签了字……”
迄今为止，我也只看过爸爸两次流眼泪，有时虽然对我严厉，但他在我面前更多的是笑，那种慈爱的笑。
我很难想象爸爸在责任书面前泪眼潸然的样子，该是多可怕的手术，才能让一个大男人吓哭？
当时的我对骨髓移植还没有上升到“可怕”这种感觉，只觉得很复杂，也很奇妙。
但之后的很多岁月，我确实被病魔折磨的不轻，甚至几度被医生宣布回家。
颜雪妈妈在打电话的当天就来了，她来的时候是下午，我正在睡午觉，听到开门还有说话的声音，便醒了。
感觉她们正开了我的房门，我急忙又闭上眼睛装睡。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觉得醒了之后不知道如何打招呼，也不知道说什么吧。
“睡的还挺香的。嗯……恢复的不错……”
我听到颜雪妈妈连连几声的称赞，语气中充斥着羡慕。
“她一般午觉都要睡到三四点，然后起来玩会儿游戏看电视什么的。”这句话是妈妈说的，我感觉到她说话中带着笑意和客气。
接着又听到妈妈说：“来，我们去阳台上聊。”
再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
我像做贼一样，缓缓的睁开眼睛，朝门口看了眼，发现如自己所听到的一样，是关着的门，莫名松了口气。
但心中的好奇又抑制不住的升起，我想听到她们说的什么内容，卧室给了我优势条件。
从我这个房间的窗户能看到阳台上四分之一的部分，声音自然全部听的到。
于是我下了床，走到窗户口，怕她们看到我，我没敢探出身体，只打开了电视，坐在平时坐的靠背椅子上看电视。
看电视是假，电视的声音被我开的很小，不看字幕根本听不清，但这样才能听清她们说的是什么。
“她刚化疗完回家了，医生说自身移植复发的可能性高，我们就在考虑要不要做异体移植，但又怕找不到合适的骨髓。”
这句话是颜雪妈妈说的，她口中的“她”指的应该就是颜雪，以前就听妈妈说颜雪家可以做自身移植，原来自身移植的坏处就是复发的可能性大啊。
接下来是妈妈的话，妈妈说：“可以做半相合移植啊。”
妈妈将我做半相合移植的事情跟颜雪妈妈说了，还有半相合移植的风险，这一说就说了好多，说了好久。大部分都是我之前的经历，我不想听，也不敢听，怕听着听着就想到之前在隔离舱的那些事，然后不自觉的流眼泪。
我尽量将注意力从窗外转移到电视屏幕上爱情公寓的剧情，不过还是会有些话钻进耳朵，听着妈妈渐渐哽咽的声音，我的眼睛也有点酸。
“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魂都没了，她在舱里不能吃东西，我在舱外也吃不下，生怕她就那样没了，那样我真的会怪死自己，让她移植我的骨髓……”
这些话妈妈从未跟我说过，她以前就有胃病，在上海的这些日子，胃病严重了，还去Dr医院对面的W医院拿过胃药，但我只以为是她老毛病犯了，从没想过我在隔离舱内的时候，她在舱外居然也没吃饭。
有一顿没一顿的，那样胃怎么受的了，还抽了骨髓给我……还要照顾我。
手中拿着的遥控器被我握的紧紧的，我再也没有心思看电视了，专心听着窗外的声音。
“唉，还好人没事，你也想开点，你女儿这不没事了嘛，好好的啊，以后的日子还长，能活到一百岁。”颜雪妈妈的叹息声，渐渐转成鼓舞的语气。
“别提以后了，现在能好好的就行了，不要老是出问题，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女儿移植之后的状态那么好，我就想到我家梦梦在隔离舱的时候……希望她以后慢慢好起来就好了。”
“会好的，会好的……”
两位妈妈在窗外互相安慰，我在房间内，突然想身体明天就好起来，想一觉醒来发现，原来是个梦，原来我没有得病，原来我还是那个十七岁读高二的高中生。
我还可以像妈妈要生活费，然后妈妈说我花钱省着点，却也比现在整天对我的生死提心吊胆的好啊。
不知道她们谈了多久，只记得她们说完病情，说完移植，说完以后……
颜雪妈妈要离开了，我听到妈妈说要来我房间看看我醒了没有。
电视的声音被我调大了，她们应该听到了，又或许我坐的那个位置，她们看到了。
门被打开，我没有再装睡，目光从电视屏幕上转移到门口。
“醒了啊，我是十三床妈妈，还记得我吗？”颜雪妈妈笑着对我打了招呼。
“嗯，记得。”我对她礼貌一笑，然后起身，道了句：“阿姨好。”
“诶，孩子真乖，好好的啊，移植了病就好了，好好养病，阿姨以后带颜雪来找你玩。”
我没回话，只是笑。
“好了，你要是想移植的话，就要多注意，千万要……”妈妈边说着边送颜雪妈妈离开，在门口两人还说了一段时间。
颜雪妈妈走了，妈妈关上门，来到我房间，说：“她也要让她女儿做移植。”
“嗯，我知道。”我没想太多，淡淡的回了句。脑中还是妈妈说的那句，“怪死自己，让她移植我的骨髓……”
“你听到了我们说的话了啊？”妈妈看着有些惊讶。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然后不自然的笑了笑：“刚刚你们在门口说的啊，而且她来找我们，想也知道是因为移植的事。”
“嗯，也对，那个时候还说直接在那家医院做自身移植，后来发现自身移植还是可能会复发，又没做了。不过，十三床那女孩子现在化疗八次了，估计不得不移植了吧……”
妈妈跟我说了一大堆，我从她和颜雪妈妈的谈话中早一步就知道了。
不过，我没想到妈妈居然会问我那个问题。
“梦梦，你怪我吗？让你做移植？”
在她问这个问题之前，我从未想过“怪”，所以，听到这个问题，我在心中问了一遍自己，“怪吗？”
不怪！
我冲她一笑，说的很轻松：“怪什么，你要是不给骨髓我，我可就得等死了。”
“不怪就好，我还觉得你会怪我呢。”
我没说话了，目光再次回到电视上，心里却想着自己要不要把话跟妈妈说清楚，让她不要那么自责……
默了几秒，我听到她说：“今天没做豆浆，要不要喝奶粉，我给你煮个水煮蛋。”
“好。”我应了一声，然后半开玩笑的跟妈妈说：“多煮一个，你吃。”
不等她问为什么，我接着说：“我移植了你的骨髓，我想吃鸡蛋，你肯定也想吃。”
“我吃什么，这些鸡蛋是外婆养的鸡生的土鸡蛋，两百个，让你爸特意送来给你吃的。”
“不是快要回老家了嘛，这些鸡蛋不会还要带回去吧，你就吃嘛，吃嘛……”我说着说着不禁靠在椅背上隔空对她撒起了娇。
鲜少撒娇的我，撒起娇来竟然这么自然，妈妈拿我没办法，只好多煮了一个。
终于到了回A城的那天了，一开始我一直以为是回老家，后来妈妈说爸爸在A城帮人家干活，她带我去那边，也好顺便帮爸爸的忙。
A城离上海的距离比老家到上海的要近，坐长途大巴车需要五六个小时，我们在离开之前，就有巴士车司机的名片。
只不过，在上海待了近一年，M区租的房子已成了一个家，东西太多，小至衣架锅碗，，大至洗衣机冰箱，还有空气净化器消毒洗碗机马桶坐便器等我必须要用的东西……搬家是个体力活，更是个脑力活。
怎样将这么多东西打包装成最少数量的行李，让妈妈忙活了一天多时间。
爸爸的意思是找搬家公司直接运到A城，但搬家的费用不是笔小费用，妈妈只得自己来。
从前一天开始忙活，到第二天下午，终于全部打包完毕。七八个包裹满满当当，那天我很开心，甚至还有点兴奋。
下楼的时候，我也帮忙了，拿的是最轻的行李，具体是什么，我忘了，只记得当时房东也来帮了忙，还夸我懂事来着。
大巴车在汽车站，其间还要乘坐专门接送的小面包车去汽车站，将全部东西搬到面包车又是一项工程。
不过，一路上好心人真的特别多，面包车的司机一看我们这搬家的阵仗，二话不说就把行李提上车。
上车后，一路开向汽车站。
在汽车站，我们找到了那辆从上海直接开往A城的大巴车，又是好几个人搬行李。
我的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泛红，看到妈妈的身影在几个大男人间形成的鲜明对比。
而我只能站在角落处，小心自己不被风吹到，其余什么忙也帮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