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住所
上了大巴车,归心似箭。
妈妈已经累的瘫靠在椅背上,“回家高兴吗?”她侧头,问了坐在她一旁的我。
我点头,被口罩遮挡下的表情是抿着嘴笑的:“嗯。”
长途汽车坐的很累,时间一长,我的肚子有些不舒服,有点晕车的感觉。
妈妈发现我肚子不舒服,问我要不要靠在她肩膀上睡一觉。
我说:“不用。”
然后捂着肚子靠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闭着眼睛假寐。
爸爸说在A城里租了房子,很大,比M区的房子还要大,冬天到了,他说担心我感冒,还买了空调……所以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去A城,我将要住的是什么房子。
一想到能回家,我心里就高兴。
到了A城的时候,是接近凌晨,A城比上海要冷的多,时间又是在晚上,下车的时候,感受到明显的刺骨寒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爸爸在半小时前接到妈妈的电话,已经开着他那个带车斗的电动三轮车等在汽车站了。
有着冷风的夜里,我看到他穿着黑色外套,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爸爸看到我下车,他走过来,喊了我的名字,然后问我冷不冷。
我回了句不冷,这会司机打开巴士车专门放行李的车门,妈妈说:“快来帮忙搬东西。”
东西很多,不过爸爸加妈妈还有司机等几个热心乘客帮忙,几下子就搬上了电动三轮车,放在了车斗里。
可以回家了,我上不去后面的车斗,妈妈让我坐在前面,她坐在后面,顺便顾着一车的行李。
前面风大,尤其开车的时候,风呼呼的,更大。爸爸担心我被风吹的着凉,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我,我被包的紧紧的,躲在他身后,闭上眼睛都能觉得风往衣领子的边沿吹过。
不过,我被保护的很好,只吹到一点点风。
不到十分钟的车程,电动三轮车停在了一个小区,终于到了我脑海中幻想了一天的“家”了。
累了一天,上海的“家”,从M区搬上面包车,从面包车搬到巴士车,从巴士车搬到爸爸的电动三轮车,再到面前的这栋房子,总算到了。
如爸爸所说,房子很大,大到在里面跳绳都没有障碍,但是……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水泥地,水泥墙,没有瓷砖地板,不是精装修套房,甚至,还没有M区的老房子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地方大。
医生有要求,房子要住好一点的,至少要在三楼以上,因为楼下的空气不怎么好,住楼下容易造成肺部感染。
妈妈因此还大骂了爸爸一顿,说他办事一点都不靠谱,完全没想到我是病人这一点。
爸爸觉得很委屈:“电话里明明跟你说了房子在一楼,没有贴瓷砖,你听到价格就说好,好。”
“我以为至少她住的房子会好点,谁知道都是这个样子,她不比我们,住的差点没关系,在上海租的那样的房子,医生都说最好不要住……”
我听着他们因为房子吵架的事,有些心累,便说了句:“算了吧,我自己注意点。”
妈妈看起来也认了,她说:“还能怎么办,先住着吧,让你爸爸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好一点的房子。”
我的卧室是整套房子的一角,很小,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放电视的桌子便没了。
妈妈把我在上海用的马桶,还有空气净化器放了进去,衣柜没位置放,放到了外面。
房间里面的地板用一层地板革铺着,虽然墙壁看着脏兮兮的,但每个角落都拖的很干净,是花了心思的。
想到这些都是爸爸一个人做的,我有些心疼他的身体,如果是我要布置这样一间房间,一定会累惨。
刚搬进新家,很多东西都要准备,房子不是预想的那样,甚至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妈妈需要花更多时间去打扫干净。
骨髓移植之后的病人住的地方,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干净,而所谓的干净,不是表面上的一尘不染,而是一菌不染,虽然一点细菌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也要尽量做到。
因此,单是收拾新家,打扫房间,就花了好几天时间。
我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干躺在床上,刚安定下来,网线还没装好,玩不了电脑。不过电视是个好东西,那时还不兴数字盒子,爸爸买的是卫星接收器,小小的一个,表面像极了和炒菜搭配在一起的锅盖。
只是电视的频道特别少,到下雨天的时候甚至直接没有了,我一个人待在房间,烦闷得很,只有睡觉。
妈妈终于将家里的活收拾好了,这下也有时间忙网线的事,装网线的那天,是技术人员到家里装。
我一直是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妈妈说房子的环境不好,让我尽量别摘,因此我连睡觉都是戴着的,窗户就更不敢开。
装网线的人到家里时,他要把线拉到我房间,我正好也在房间,坐在床上。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一股视线盯着我。
我假意绣着手中未绣完的十字绣,硬着头皮不去看对方,没过多久,他说,线装好了,要教我怎么用。
我这才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下了床。
教的无非就是怎么插网线,怎么联网,不过对于当时一窍不通的我来说,这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你自己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上网。”他说道。
我低头看着电脑屏幕,点了一下浏览器,速度很快,马上就出现了网址。
“你这是生病了还是什么?”
我突然听到身后他的声音。
“嗯,生病。”我起身,有些尴尬的回了他一句。
“听你声音好像不大。”
“十八。”
“哦,十八……得的什么病啊,好像蛮严重的,结婚了吗?”他的语气似在思考什么。
他看着也就二十几岁,应该是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小青年吧。我没想到他居然跟我聊上了,不过我没跟生人说话的习惯,也只是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后面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因为我不喜欢逢人就跟他们说我得了白血病,我做了骨髓移植,总觉得那样就让别人对我冠上了有色眼镜。
后来妈妈进来了,给了钱,那人便走了。
我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些,总觉得那装网线的小青年有点不怀好意,他或许是借着装网线,然后趁机打听我家的事,好想着晚上来偷东西的小贼。
好吧,我承认当时的我有点想多了,装网线的从那天过后就没再有交集了。
只不过,他那句“结婚了吗”我还犹在耳边。
十八岁的我,完全没有结婚的概念,那个时候移植没多久,整个人想的也就是病好,上学。只是,他的一个问题,我想到以后结婚,对方会接受一个生过病的人吗?换位思考,是自己的话,都不一定接受的了吧。
我没有再继续想了,让自己每天活在病人的生活中。吃药,睡觉。身体,身体才是第一位。
我的房间新放进了一张玻璃圆桌,虽然没有上海的桌子好,但也可以放电脑,而且这电脑还可以不顾及流量的玩。
不过,妈妈说了,不能玩太久,要注意休息。
我新发现了一种小游戏,建设家园类型的小游戏,在游戏里,你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田,自己的牧场,还有朋友。
你可以花钱装扮房子,经营牧场的动物有农副产品,农副产品又可以做吃的,吃的可以和朋友一起分享。
每天,我就是玩玩游戏,在游戏中找快乐,但是,游戏终归是游戏,是假的,朋友也是游戏操控的NPC,都是假的,每天看着他们说着同样的话,我更渴望那是电脑对面和我一样的玩家。
这样的生活很无趣,我渴望朋友,我想念没生病的日子了。我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说道。
回老家的日子,也要和在上海一样,一个礼拜去抽血检查一次,不同的是,回家后只要在家乡医院抽血检查就行。拿到化验单后再打电话跟上海的医生说情况,看看是否要调整药。
A城是三线小县城,但还是有县医院的。
一周过去,爸爸开着他的电动小三轮带我去县医院做检查,小城市比不了上海,虽说是医院吧,但还是有一些脏。
可能生病后处处要求干净,我不知不觉也染上了轻微的洁癖,看到等候区有些脏的座位,都不敢坐,因此,那一次去医院抽血,我全程是站着的。
爸爸在这医院认识一个熟人医生,她曾经跟妈妈看过胃病,又是一个小区,和爸爸妈妈也就这样认识了。
那医生知道我得了白血病,听说我要来抽血,主动说帮忙,真的很热心肠。
爸爸去挂号,找医生,我全程就站在医院门口,那天是天晴,有风,不过我戴着口罩和帽子,包裹的严实,倒不碍事。
只是,进出医院的人都会时不时瞟我一眼,可能再寻思着,我这么一个穿着奇怪的人为什么站在医院门口不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