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次化疗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敢跟医生这么讨价还价,也许是每天病房内的轻松氛围,也许是烧退了身体有了精神后的底气。
医生兴许是见多了我这样的病人,这次,主治医生没再让男医生帮我做骨穿。
“十六床君小梦,我姓施,你可以叫我施医生,我来帮你做骨穿。”一个高亮的声音响起。
我闻声侧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不胖不瘦,身高不矮也不高的马尾辫女医生朝我走了过来,那应该就是刚才说话的施医生。
她戴了口罩,只不过口罩已被拉到下巴处,走到我面前,她笑着说:“我帮你做骨穿,不痛的。”
我望着她满脸痘坑酒刺的皮肤,心里讪然,医生理解的不痛哪能和我们病人承受的一样。
没拒绝,我乖乖趴在枕头上,等待接下来的胆颤心惊。
“打麻药了。”身后的声音此刻温柔无比,拂过耳膜,我觉的酥酥,痒痒的。
“是不是有点酸酸的涨涨的?”
“嗯。”我微蹙着眉头,小声的哼唧着。
“麻药好了,不痛了哈。”
施医生说完,我便听到有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是她把镊子什么的扔到了手术盘中。
接下来就是抽骨髓,我没再听到其他的声音,除了髋骨上肌肉受到手掌按压的感觉,以及有针刺进体内的感觉,时间仿佛静止。
其实相比医生说的,还是有些痛的,但可能是没发烧精神好的缘故,这次我没有喊痛,只是蹙着眉头忍耐着,我小幅度的深呼吸,尽量忽视髋骨上的痛。
我突然想到电脑的草原屏保,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蓝天,白云,野花,清风……
我想象自己置身在那样一个如仙境般的地方,闭上眼睛,微风轻扫至鼻尖,天空的蓝近的就好像触手可得……
“君小梦,已经好了哦,裤子可以提起来。”
我听到了施医生的话,这才睁开了眼睛,提上裤子,我摸了摸已经被纱布贴好的伤口,好像真没那么痛了。
那天,我生病后第一次打开了QQ,在空间上发了一条说说:今天第二次做骨穿,没有第一次那么痛,施医生好温柔。
不到几分钟,底下就有朋友留言:
“君小梦,身体怎么样了?”
“梦梦,什么时候能回来,跟我们说下,到时候我们去看你。”紧接着底下一个小熊头像的账号跟着回复,“我和思思一起去。”小熊和思思是我在高中时候最好同学。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利用午休时间出去玩。
我看在眼里,心底暖暖的。
不过,余光瞥见楼下的评论……我的嘴角略微抽了一下。
“施医生是男的还是女的?”后面附了个猥琐的表情,这条是我室友回的,果然交友不慎。
我嘴角微扬,在下面回复她,“女的,很漂亮。”
我脑中浮现不久前匆匆瞥了一眼的施医生的脸,她脸上没有痘痘那些东西,应该是个漂亮的美女吧。
对面好像在等着我回复,手机上刚显示“回复成功”的信息,我再刷新了一下,就出现了她的回复,“你在医院那边怎么样?我听说化疗要剃光头,你现在是光头吗?”
我:“……”
难道不是应该安慰我之类的吗?好久没有过这样的聊天,我觉得又好气但又很温馨亲切。
QQ是当时特别流行的通讯交友软件,同学几乎每人都有,说说则是当下年轻人表达心情的一种途径,似像非像汉字的火星文,配上非主流的图片,处处透露出一种颓废却又代表自己和他人与众不同的感觉,那是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独有的元素。
我是到高中的时候才有了QQ这种东西,因此同学的QQ不多,只有几个关系较好的。
当时2010年,智能手机不普及,我拿着妈妈的黑色翻盖的手机,用着五块钱买来的三百兆流量刷着3G的网,跟同学们在那一条说说下,盖了十几层楼,最后有人将我拉到了同学群,妈妈也提醒我玩手机的时间太久了,我们才停止了聊天。
上午,有食堂的阿姨送来的菜单,家属勾选菜单上面的菜,这样,中午阿姨送来的饭盒就是家属勾选的菜单上的菜,每个饭盒都有两素一荤,还有一汤,一共二十块钱。
除去这些,一些加餐,比如鸽子汤之类的另算,也是二十块钱一碗。
妈妈见我发烧了这么多天,过不了多久,又得化疗,到时候身体更吃不消。她应该是想着给我好好补补,便向食堂阿姨订了一碗鸽子汤。
一碗鸽子汤,对于天天清汤素食的我们来说,总算是开荤了。
不过,我的肚子,好似不太领情。我不太爱吃鸽子汤鸡汤之类的荤汤,上面一层黄腻腻的皮让我受不了,总认为太油腻。但是对于蘸了辣椒面的烤翅烤肉,我可谓是来者不拒。
可能大多数年轻人都这样,明知道对身体不好,还是控制不住想吃,我也是其中之一。
因此,中午,除了饭,我只吃了几块鸽子肉就谎称吃不下去了。我不敢跟妈妈说,其实我是吃不下去那种味道,因为我怕挨骂,但更怕辜负妈妈的一片心。
不过,吃了饭,我也是元气满满。
为了迎接接下来的化疗,妈妈在我身上真是下足了功夫,要我多吃,要我多睡,要我多运动。
晚上,尽管手臂上挂的药水还没滴完,妈妈已经帮我披上外衣,拿起挂药水的杆子,一手扶着我到外面锻炼了。
所谓“外面”,是病房外面的走廊,当时理发师来医院帮病人剃光头的地方就是在走廊。
所谓“锻炼”,也只是散步,而且这散步,慢如蜗牛。我单单是看到倒映在乳白色墙壁上的影子,都知道自己的样子,跟老人有得一拼。
加上手上有PICC管,护士长有嘱咐,插了管子的手臂不要做大幅度的动作,因此我走的更慢了。
我慢悠悠的走着,妈妈扶着我的手,慢悠悠的跟在一旁,和朝我们正对面走来的十三床的小姐姐碰上个正着。
小姐姐也是正输着液在散步,她穿着病服,外面搭着白色绒毛外套,她妈妈走在一旁扶着她拿着挂药水的叉子。
和我们的样子几乎一般无二。
同样是母女,同样是输液,同样是病人,同样的年龄,同样的光头,同样的散步……
我脑中想象着此刻走廊上朝对方走近的我们四人,莫名的笑了笑。
妈妈不解,问我:“笑什么呢?”
“我们和她们一样。”我的眉眼全是笑意,心情开心不少。
妈妈应该早看到她们了,经过我这么一提醒,也笑了起来,正好对面的人已经走到身边。
十三床的妈妈又问我妈妈:“你们这么开心啊。”
妈妈将我的话跟她说了,顿时笑声一片。
十三床的妈妈性子开朗,人也好,听妈妈说,我发烧的那段时间,她经常偷偷到病房外面抹眼泪,是十三床的妈妈安慰了她。
知道妈妈因为我的病情而只能独自担心,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想到在异乡他地,能得到别人的帮助,却又宽慰不少。
我稍微出神的一会功夫,不知怎地,两个妈妈就聊上了。
她们聊的大多数是我和小姐姐的病情。
我听到十三床妈妈说,“她今年刚考的大学嘛,刚开始就是腿酸,我们到检查,没检查出来,后来开始发烧,低烧,我们进医院的时候,都昏倒在医院门口了,当时……”
她讲的应该是她女儿刚开始发病的事,和我发病的时候差不多。
腿酸,低热,身上有出血点。
小姐姐妈妈说完,轮到妈妈说了,也是说我刚开始发病的时候的事。
“真的,感觉跟做梦一样,直到现在都感觉像是一场梦,太不真实了。”
“我们也是啊,本来高中努力了三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觉得她能轻松一下了,没想到突然检查出这个病。”
两位妈妈一聊起天,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直到有护士过来提醒,不要站走廊中间,她们才停止了话题。
望着两位妈妈像是刚被挨训的小孩子,我“扑哧”笑出声,对妈妈说:“要聊天进病房聊吧。”
“你是不是累了?”妈妈问我。
“我还好,只是,挡了护士的路就不好了。”我回。
我和妈妈说的家乡话,十三床妈妈听不懂,不过她好像猜到了我们的话的意思,她说:“先让她们进去把,外面挺冷的。”
“嗯,我们今天做了骨穿,过几天估计就要第二次化疗了。”
“我们昨天也做了骨穿,也是那个施医生,她今天也帮你女儿做了。”
“她做骨穿挺好的,我女儿说不疼,没有第一次那么疼。”
“……”
两位妈妈边聊着边扶着我们进了病房,路过十三床,我看到十三床床头小姐姐的名字卡片,是“颜雪”两个粗体大字。
小姐姐叫颜雪。
化疗比我想象的来的要快,骨穿结果还没出来,第二天,医生就给我上了化疗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