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我是陆无双
白裘外袍,素锻绸衣,镜子中他发黑如墨,唇红如血,一支镂空的垂星簪斜插在发髻上,俏皮中有几分稳重,师父一直站在身后,显得很是局促,似乎是他的及冠礼一样,喋喋不休的嘱咐着自己。
“今日之后,你便长大了,不许再胡闹了,要好好修行……人生一世何其不易,即使身处绝境亦不可轻言放弃,哪怕是孑然一身、独自一人,也要好好的走下去……”
陆无双听着师父的话,看着镜中的人,想着昨日听到的那个故事,故事里那个天才的一切,他突然有些厌恶,厌恶这白裘外袍,厌恶这素缎绸衣,厌恶如墨的发、如血的唇,厌恶那支斜插着的簪子,厌恶背后的人把心里话口是心非的说给另一个人听。
“修师叔的袍子很是合身。”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陆无双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既然要扮演一个人,自然要有一个人的风度,拿起凌云剑又放下,最终捡起了角落里的那把奇怪的木剑——师父当初送的生日礼物,他款款的走出听雨轩,向不远处的东方剑阁走去,红楼碧瓦很是衬他这一身素色。
徒留段清远一人在镜子前呆呆的看着,似乎眼前的人还在那里,未曾离开,他双唇张合想要说什么,却又始终沉默着,二十载的苦楚,七千两百多个日夜的消磨,终究是自己欠的债,一条命,一份情。
东方剑阁,果然是宏伟壮观,昨日之前他是不信的,但今天早上随着第一缕阳光现身的剑阁让他渐渐的相信,那醉汉说的也许并不是醉话,师父口中的“像他”,或许就是自己存在的理由。人影攒动,他半笑不语的站在大殿中央,不时有陌生的人凑上前来恭维几句“丰神俊朗,骨骼清奇”之类的话,更多的人则是敬而远之的看着自己,仿佛鬼魅一般,尤其是看到自己手中的那柄木剑时,更是惊惧失措。
“世人果然欠他的。”陆无双心里如斯想着,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惧怕,只有做贼心虚的畏惧,这哪里是为自己举行及冠礼,分明是在泄愤,让当年诽谤过修清河的人、伤害过修清河的人都来这里胆战心惊的看着另一个修清河的替代品完美出世!
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两炷香,人也齐了,他转身走向高台之上,那里有他师父,掌门,师叔们,他们要为自己证明自己成人了!对,要证明一下,你算是个人了。他的心里乱的很,在过去的一天里,或者说某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那么的没有必要。
依旧半笑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跪了下来,任由师辈们说着祝词,操着礼仪,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切又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观礼的人们嘈嘈杂杂的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但脸上始终笑意阑珊,口中贺词不断。
终于,一个身着幽蓝长裙的女子打破了这份“祥和”。
她跑的气喘吁吁,不断的击退追击而来的归云剑墟弟子,满脸兴奋的跑进了大殿。
“喂,修清河,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天下人都该死,你都不会死!”
这女子一派天真烂漫,丝毫不畏惧殿中的任何一人,在她心中修清河永远活着!
“喂,你和我说句话呀,我好不容易摆脱我王兄的妖兵鬼将,又奔袭了三个日夜,好不容易才跑上来,你怎么能不理我!”
“我是陆无双!”陆无双转过身来,看着殿下女子,他敬佩她,她是唯一敢说真话的人,比起殿中这些疑而不问的人,她从九幽追来了,只为了和那人说一句话。
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这女子来自九幽,比酆都还要恐怖的地方。
“妖女,归云剑墟岂容你放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接着此起彼伏的各种声讨源源不断的传来。
“你就是他,他化作灰我都认得,元阳剑阵中爆发出来的气息,分明有他的一丝丝灵力所在!”
她对那些声讨置若罔闻,一直开心的笑着,看着台阶上的陆无双,似乎怕他在下一秒消失一般。
“我是陆无双!”
这一次,女子有些委屈,硕大的眼睛中闪烁着泪花,“二十年前,我听说你死了,我才不信呢,哼,你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人类,你说过每个生灵都像萤火虫一样渺小,谁也不伟大,你看,这是你送我的萤火虫,我养了二十五年,从那次你救了我开始,我便养着。”
“妖女,休要多言,我这便送你下黄泉!”
一青年修士迫不及待的拔刀向女子斩去。
她却丝毫不躲,依旧看着自己的萤火虫,这是她二十五年的寄托。
“凌云剑,去!”
并非是段清远,而是陆无双。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那青年修士的刀被撞了开来。
“你难道和这妖女是一路的?”青年修士质问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死的!”女子脸上露出了先前的喜色。
“凌云剑,归!”陆无双有些不悦,看着那青年“今日陆某及冠,来者是客,若要逞英雄,战场上有得是机会。”
“妙哉,妙哉。”一声诡异的笑声,一个全身遮蔽在斗篷下的人悠然的走进了大殿“傻丫头,此人不是他。”
听到这个声音,在场的人俱瑟瑟发抖,方才举刀的青年此刻面如死灰。
高台之上,除了段清远,其他几位剑尊俱执剑站了起来。
看到这般场景,陆无双突然放声大笑,显得很是不羁,连段清远都有些惊愕。
“我说了,来者是客,客要随主便,今日我是主,还请诸位给个面子!”
“哦?有意思,有意思!”斗篷下的男子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似乎在思虑些什么,突然问道“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我是陆无双,不是修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