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纽约后,我感到自身最大的变化首先是步速。有资料记载:日本大阪人的步速居世界首位;纽约人的步速居世界第四位,秒速为1.51米。
现代人的时间观念已由“惜年惜月”飞跃到“惜分惜秒”,在分秒中争得时间效益。这一点在东道主为我们安排的参观日程表上也体现得颇为充分。热情的主人不仅把参观项目设计得丰富、周到,而且将参观时间也安排得十分紧凑、缜密。比如参观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日程表标定的时间便是一百分钟。
大都会博物馆是世界四大博物馆之一。要系统地参观它,说用几百个小时并不过分。但一百分钟同日程表上的其他参观项目相比,实在算得上奢侈了。我们迈着纽约式步子享用了这一百分钟。
这里门票随意,大厅门口收费处的牌子上写着“您随便给”。一般老人和孩子在参观时交费少些,十二岁以下则免费参观。我们入馆每人交四美元,大概属不多不少之列。
博物馆内现有十二个分馆:中国馆、美国馆、埃及馆、希腊罗马馆、中世纪馆、服装馆、家具馆、印象派馆……陪我们参观的亚洲部主任介绍说正在筹备日本馆。馆里又分很多部,如亚洲部、欧洲部等,每个部均设教育组,专门负责对中、小学生进行引导、讲解。逢中、小学生来参观时,教育组讲解员即向孩子们深入浅出而又细致生动地介绍东、西方古典知识和现代文化。
我们先小跑着穿过埃及馆。那些造型神秘、生动的雕塑,那些图案朴拙、绚丽的陶器,那些形容古怪而又俏皮的木俑……那四五万件展品仿佛仅在眼前旋转了一下。我早就听说这里陈列着一位古埃及公主,一串陪葬的珍珠竟在她的身上绕了九圈。可惜我没见着那公主。埃及馆最宏伟的展品是来自尼罗河边的一座古神庙。这是由埃及政府赠给美国的,总重量为八百吨,从埃及原封搬到美国。为了组装时不至于搞混乱,每块砖上都标了号码。此庙大约建于两千五百年以前,是一个富户为了纪念自己掉在尼罗河里淹死的两个孩子而建。传说谁淹死在尼罗河谁便可以成为神。细看去,神庙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刻着图画,一幅图画就是一个故事。尼罗河边的传说颇似我国黄河边上的传说,黄河边上也有类似的神庙。
我们又小跑着来到中国馆。浩瀚的展品也是从我们的眼前旋转而过的。最后我穿过一座书有“探幽”二字的小门,来到“苏州园林”。至今我还没有去过苏州,不承想认识苏州六园林中的怡园是在美国。这是一所精巧、别致的庭院,院角一泓清水和水中嬉戏的金鱼更增添了这院子的真实。它像那座埃及古神庙一样,也是从自己的祖国迁来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是原建筑的赠送,是美籍华裔舞台美术设计家李名觉先生来中国设计复制而成。园中所有的建筑构件均是在苏州做成后装船运往纽约的,工程之浩繁可想而知。华裔学者为美国的兴国大业作出贡献的真是不乏其人。李名觉先生在美国、在世界剧坛均占很高地位,他为美国舞台设计过大量的戏剧演出,又是世界舞台美术界公认的一位多产设计家。“苏州园林”被搬进大都会博物馆更使他名声大振。
最吸引我的还是绘画部分,可惜在这些艺术珍品面前,也是“走马观花”而过。但我毕竟目睹了从中世纪到现代的绘画大师为人类留下的艺术。波提切利的宗教画,安格尔、伦勃朗的肖像,乃至早期印象主义、后期印象主义的绘画,均有上乘之作。画家的草图和颜色小稿也被博物馆视为珍品收藏,修拉的《星期六下午的大碗岛》小稿就被收藏在这里。它的完成作品藏于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后来我曾在那画前摄影留念。
有人在临摹伦勃朗的作品。博物馆规定,每星期仅有一天可供人临摹。临画人可画得大于原画或小于原画,严禁同原画一样大小。据说这是为了谨防偷换展品。
我觉得戈雅的那幅《贵妇人肖像》有点眼熟,看看身边的苏姗,才发觉画中人的发型原来同苏姗的一样,都是那种蓬松、细碎的小卷花,类似目前也风行到我国的“爆炸式”。想起东道主周文中先生曾言及纽约人现在极崇尚旧陈设、旧装饰,我对苏姗说:“你看,你的发型原来是最时髦的,因为是十七世纪有过的。”她笑着点着头。
通往家具馆的大厅走廊,两边伫立着许多雕像。面对一尊希腊女神美代尔(Madea)的大理石雕像,以前我也有过类似的发现。她紧握匕首,眼神阴沉而又充满仇恨:丈夫杀死了她的孩子,她的神情表现出她对丈夫的愤慨和复仇的决心。我注意到了她脚上的鞋:平跟,鞋面交叉着两三根简单的带子。想到在纽约街头和商店见到的最新式鞋样,出处原来在此。时髦、原始,繁琐、单纯,从来就是循环往复的。在循环中更新,这便是实用美术的发展史。几年前当超短裙热潮还未退去时,美国那颇具权威的《生活》画报便为超短裙唱起了挽歌。《生活》画报配上长裙的照片,并以凄婉的笔调作出注释:“哀叹长裙又卷土重来。”几年后《生活》画报的预言果然实现,超短裙在地球上差不多已销声匿迹。如今超短裙又有“振兴”势头,不知《生活》画报又将作何预言?
家具馆也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有法国十八世纪的宫廷家具;有路易十六和奥地利公主玛丽·安东尼订婚的房间;有十八世纪维也纳王宫的家具及贵族们豪华的狗屋乃至狗的家具。
当你步入十八世纪巴黎贵族的别墅时,虽然烛台上那蜡烛的火苗已被永远亮着的小灯泡代替,但你仍有身临其境之感。餐厅、起居间、小客厅、冰酒的木桶……桶里的冰块和那瓶躺在冰上的香槟使你觉得刀叉就要轻响起来,沉湎于豪华中的贵族们正在低语。
走出家具馆,眼前是一个开阔的大厅。矗立在一侧的一面高达十几米的英国十五世纪教堂的彩窗给大厅增添了神秘的宗教色彩。
什么叫“博物”?我们不过参观了这博物馆的一个犄角。它不是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博物馆,也许美国人参观之后甚至会有几分怅然。因为使大都会博物馆变得灿烂堂皇的大都是异邦文化。但美国作为一个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国家,不禁锢自己,不排斥外来文化,她为此馆付出的财力、精力,反映了美国人民的进取精神。
我曾在电视屏幕上见过一位名叫卡特的美国人。在埃及,他为了寻找三千年前古埃及法老图塔卡芒的坟墓,曾与发掘工人一起在酷热的沙丘度过十几个年头,以致他的赞助人都几乎撤销了对他的赞助。卡特并不灰心,终于成功地找到了那埃及法老的墓穴,使沉睡了三千多年的随葬珍宝重见天日,为人类历史作出了难以估价的贡献。大都会博物馆里就有他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