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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龙蛇王寇 决战乱石滩

第十回

波诡云谲 变生恨世教

龙蛇王寇 决战乱石滩

翌日清晨,两人回到恨世山庄,红日初照,微风轻拂,恨世山庄静静地沐浴在朝霞中,橘红一片。鱼池假山、亭台楼阁尽皆静静悄悄,空空荡荡。两人一连穿过几重天井,但奇的是,偌大的一座庄院,竟象完全是空的,郭青莲高声叫道:“云姑姑!”连叫了数声,不知为何,竟没有人应声,两人这才发觉,整座庄院不但不见半条人影,而且不闻半丝人声,所有的人竟都象是蓦地里消失了一般。花木随风摇动,楼阁悄然而立,恨世山庄四下里静悄悄的,一片清幽。

两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疾冲进大厅,只见厅中桌翻椅倒,墙壁地板上刀剑斩削痕迹历历可寻,雪白粉壁上还洒有点点鲜血,宛若朵朵怒放红梅,既鲜艳凄清,又令人惶怖。

两人只觉整颗心都缩紧,疾奔向云瑶的书房。遥遥只见房门半掩,房中景物隐隐若见。郭青莲当先推门急入,突听当啷一声,一柄长剑从门楣上落下,直刺郭青莲头顶。郭青莲吃了一惊,右掌挥出,从掌心发出一道真气,击在那柄剑上,那柄剑立即折向,斜插入门框中,直没至柄。

就在她心神略分的刹那之间,突地异声大起,对面墙壁蓦地向两侧分开,嗤嗤声响,从中射出骤雨般的乱箭,那箭破空之声异常响亮,显是以极强机括发出,力道比常人所射要大出四、五倍,只在眨眼之间,那千百支利箭已齐射至郭青莲身前二尺之处。

郭青莲猝然遇险,闪避不及,双掌一推,往前直击。跟在她身后的游怡云见势不妙,突地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往后急滚,只听得嗤嗤声响,那丛乱箭一撞上郭青莲那股雄浑无俦的掌力,齐向上抬去,再加游怡云这一滚,在电光石火、生死一发之际堪堪避过来箭。那丛乱箭贴着他们的面门射过,两人鼻中同时闻到一股腥臭味,显然箭上还淬了剧毒。

郭青莲直骇得一张俏脸蛋雪白雪白,连道:“好险!”游怡云抱着她翻身跃起,满脸疑惑之色,道:“不对,云姑姑怎会害我们呢?难道……难道是……”郭青莲心口一紧,脱口道:“难道敌人已攻入庄中,这机关是敌人安置,用来对付我们的?”游怡云面色一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已陷身在重围之中了。”

两人心情一阵沉默,凝神戒备,气凝双足,小心翼翼地步入书房。这次却没遇到什么机关,只见那洞开的墙壁已然合拢,天衣无缝。书房中一切依旧,左侧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满各式书籍,一册册排列得整整齐齐;右侧乃一张绣床,精雅细致,床上锦衾绣被,犹铺得平平整整;窗前书桌上一本《西厢记》,刚翻到“赖婚”一节。游怡云清楚地记得,前日两人扶云瑶进书房,无意间瞥见这本《西厢记》,似乎也是翻到“赖婚”那一节,也在今天看到的那一页。

看到书房中一切如昨,两人又都茫然不解,若云姑姑被敌方擒去,无论如何,书房中也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的,但现在一切却如两人离开时一般模样。可如说云姑姑未被擒走,那庄中怎会一片斗杀痕迹,庄中人都到那里去了,云姑姑又去了何方?

两人百思不解,退出书房,绕庄疾奔一周,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不但本庄弟子一个不见,敌人竟也退得干干净净。两人重又回到书房,面面相觑。

游怡云突然心中一动,道:“不对。”郭青莲道:“什么不对?”游怡云道:“机关不是敌方设下的,而是云姑姑所安排。”郭青莲讶然道:“为什么?”游怡云道:“试想,如果机关是敌方所设,他们不可能即刻离庄而去,书房中更不可能毫无凌乱之象,而最重要一点就是,机关那么精致、复杂,而且嵌在墙壁中,若不花下偌大的时间与精力,绝对无法设计出如此奇妙的机关来,而我们从离庄到现在也不过一天一夜而已,对方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下一个这般巧妙、这般天衣无缝的陷阱来。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机关是云姑姑早已设计好的。”郭青莲道:“你……你是说,云姑姑没被抓走?”游怡云道:“正是。”

两人又在书房中打量起来,果不其然,不一刻间,便被两人发现一个疑点,只见在门楣上方,悬挂着一柄剑鞘,剑却已不在鞘内。游怡云道:“这柄剑鞘定有古怪,哪有人将剑挂在门上方?莲妹,小心了。”飞身而起,伸手去摘剑鞘。

一摘之下没摘动,却听得隆隆声响,对面那墙壁突地一阵转动,缓缓洞开一门。游郭二人又惊又喜,当下一掠而入。

洞中甚是黝暗,两人凝聚内力,目光才勉达三丈之外,只见路途渐渐往下,走不数丈,突地现出一道门,未掩实的门缝里微微透出些光亮。两人迅速奔近门,还未伸手去推,石门突然大开,一片亮光直泻了出来,耀得两人直要睁不开眼来,随着那片亮光,两个劲装青年箭一般射了出来,一刀一剑,光芒闪烁,电也似地攻向两人要害。

两人猝遇强敌,毫不惊慌。游怡云倏地抢至郭青莲身前,左掌护胸,右手一挥一推,那两个劲装青年便觉如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攻之不前。两人还待蓄力再攻,忽听对方开口道:“裴兄,迟兄,是我们。”这两个劲装青年正是恨世教八使之二的裴庆、迟光云,一看清来人面貌,都是惊喜交集,齐躬身道:“原来是两位教主。”

郭青莲急道:“庄中发生了什么事?云姑姑怎么了?”裴庆道:“启禀教主,自两位教主走后,无影盟突然来攻,师父已被弟子等人保护至秘室。”游怡云道:“快带我们去见云姑姑。”裴庆道:“是。”当先而行。迟光云身形一晃,则又隐入黑暗之中。

三人行不多久,便来到一间甚为宽敞的石室,石室中椅桌床被一应生活用品俱全,显是云瑶早为自己准备的暂时隐避之所。只见云瑶沉睡在床,面色憔悴,眉心的一点乌黑已越来越浓,神情显得萎顿不已。郭青莲心中一酸,将怀中葛花交给裴庆,说道:“裴兄,这是解药药引,烦你把它配成解药熬汤送来。”裴庆欣喜之极,应了一声是,快步去了。

游郭二人急抢至云瑶床前,相别不到两天,云瑶又瘦了许多,仍然美艳的脸庞上淡淡抹着一层忧虑,一点牵愁,使她看起来是那么衰弱、疲惫。此时她已入睡,她入睡了,忧虑疲弱仍未消散,甚至还可见她的眼角还沁有一点泪珠。她显然哭过,她为谁而哭呢?

郭青莲轻轻唤道:“姑姑,云姑姑。”连唤了数声,云瑶才悠悠醒转,睁开双眼,一见到两小,眼神中立即露出又惊又喜的光芒,强撑着坐起身来,郭青莲忙扶她坐好,拿了两个枕头垫在她后背。云瑶惊喜道:“真没想到是你们。真没想到我睁开眼来第一个见到的会是你们。”

游郭二人都禁不住想哭,郭青莲道:“云姑姑,我们给你采回了解药,你的毒伤马上就会好的。”云瑶笑道:“谢谢你们。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游怡云道:“云姑姑,我们走后,庄中倒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云瑶长叹一声,黯然道:“一言难尽。”顿了一顿,才述说起来:“那一日,你们走后,我便沉沉睡去。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庆儿一直急摇才醒过来,我醒来时,无影盟的人已攻入了庄内。当时我真被这个消息震呆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耳中却又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兵刃交击之声,我终于明白,这简直不可思议之事是铁般的事实了。唉,敌人似乎知道我庄内空虚,竟然在庄内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游怡云惊道:“难道他们识得庄中道路?姑姑的恨世山庄暗藏玄机,他们难道竟然不怕?”

云瑶苦笑道:“我也觉得甚是奇怪。听得不断的弟子来报,来袭之人居然个个是高手,庄中弟子遮拦不住,被他们节节推进,不多时,便已直攻入大厅来。当时随侍在我身侧的庆儿、光云见形势对已不妙,便率领数十名弟子出击,但是……但是……唉!敌人实在太多,武功也实在了得,裴庆的落日剑法和迟光云的天南刀法虽然已得我的真传,但寡不敌众,仍然遏止不住敌人锋锐的来势,特别是敌方为首之人,使一对子母鸳鸯钺,钺法阴柔、毒辣,精微强猛兼而具之,功力离风含香、韦一兰她们实已差不多远,我凭窗望去,但见钺光清冷,风声咻咻,庆儿与光云合落日剑法堂堂正正与天南刀法繁复缥缈之所长,才堪堪抵挡得住他那霸道、凌厉的攻势。”

说到这里,云瑶脸上忽地露出一抹痛楚之色,道:“但是……但是其他的弟子可就惨了,他们是教中最低一级的弟子,武功哪比得上那些高手,又人少势薄,一与对方接触之下,便即纷纷受伤,倒退不迭,而且……而且更可恨的是,他们下手毒辣、阴险,往往不择手段,有时多名高手围攻一名小卒,有时趁人不备抽冷子暗算,偷放暗器更是数不胜数,简直……简直是不要脸皮之极……”越说声音越低沉,想起当日情景,眼中又沁出一层泪雾。游郭二人心下也不禁凄然,郭青莲忍泪道:“后来……后来呢?”

云瑶黯然半晌,才道:“我眼见本教弟子一个个不断受伤、倒地,自己却只有眼睁睁瞧着,那种感觉,当真是……当真是……但是敌人竟然还不肯就此罢休,他们竟然要赶尽杀绝,只见那为首之人斗着斗着,倏地倒纵出圈,叫道:“大伙儿,喂暗青子!”敌方立时都撤了出去,霎时之间,嗤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暗器已如暴雨般铺天盖地而来,当时便有好多弟子受伤倒地,庆儿和光云挡去了一大半暗器,保住了另一大半人。就在这时,只见那为首之人手一扬,从他袖中飘出一股白雾来,左袖一挥,一股劲风将白雾直送到众人面前。我认得这是一种极厉害的迷香,心知不妙,果见当先数人已滚倒在地,幸好庆儿两人机灵,见势危急,立即启动大厅中的机关,阻敌人一阻,带领劫后余生的二十多人保护我躲入秘室。无影盟人在庄中呼啸一阵,想是找不到我,不敢久留,不多久便离庄而去。他们临走前,留下了一块无影玉令,至此,我们才敢肯定,他们确实是无影盟的……”

郭青莲大声道:“雪儿呢?雪儿当时在哪?”云瑶心口一痛,犹如被针扎了一下,道:“雪儿她……她……”游怡云忽然大声道:“不,不可能,不可能,无影盟怎会知道恨世山庄的地址?”云瑶道:“这当然是因为教中出了叛徒。第二天夜里,我就查出了叛徒是谁!”游怡云道:“是谁?”云瑶道:“宫扬。”游郭二人差点惊呼出来,齐声道:“宫扬?”云瑶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他。”游郭二人对望一眼,都不禁有些发怔。游怡云道:“为什么是他?”

云瑶道:“只因他太大意了,露出了马脚。杨建与另一名副舵主皆重伤而亡,其他弟兄死伤大半,他身为一名副舵主,却只受了点轻伤,这可能吗?紧接着你们去了千头崖经久不回,无影盟又随即来攻本庄,这岂不令人怀疑?而那天晚上宫扬恰恰又失去了踪迹,直到半夜才回来,这种种疑象,岂非早已明示于我们一切?”

游怡云道:“姑姑说得不错,但又怎样肯定是他呢?”云瑶笑道:“我只稍稍使了个引蛇出洞之计,就使他露出原形来了。我对他说,三更时分,有一人要在后山大榕树下交给我们无影盟的消息,而这人是我们恨世教卧于无影盟的底线。那一夜他不但去了,还想杀人灭口,这就恰恰掉入我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游怡云道:“那现在宫扬呢?”云瑶道:“他已被我押在地牢之中,只是这家伙骨头很硬,除了承认自己是无影盟的之外,其他的一概不说。”

恰在这时,裴庆端着解药进来 ,郭青莲接过药碗,试试冷暖,喂云瑶缓缓喝下。

这毒来得快,去得也速,片刻之间,云瑶面色就转红润,只觉一股清凉之气自丹田升起,缓缓漫延周身,当下默然调息片刻,一跃下床,挥手踢足,使了一套飞云十八掌,掌风虎虎,直震得四壁烛光摇晃不已。

一遍练将下来,只觉倦意全消,丹田中活泼泼的,舒泰之极,试一运气,真气即已充达周身四肢百骸之间,精神充沛,精力盈盈,哪还有中毒时那种四肢无力、心口烦恶、身心疲惫之感,不由大喜道:“云儿,莲儿,你们的解药果然管用。”游郭二人见她毒伤豁然痊愈,也都欣喜之极。

云瑶道:“这下可好了,我不用再怕什么无影盟。云儿,莲儿,走,咱们走出这乌龟洞,上去喝两杯。”众人鱼贯出了秘室,从阴暗黝黑之地蓦地来到这几净窗明、阳光温暖的明净之地,众人精神俱为之一爽。裴庆等弟子急忙清扫大厅,收拾残桌破椅,粉刷清除血迹,把大厅布置得焕然一新。

郭青莲东张西望,半天不见雪儿,问道:“雪儿呢?这半天不见雪儿,她到哪里去了?”云瑶浑身一震,心口又如被针扎了一下,痛楚不堪,道:“雪儿她……她……她已经……”郭青莲道:“她怎么了?她难道……难道……”云瑶道:“不,没有那么严重,她只是被无影盟掳去了。”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两小都被震呆了。云瑶道:“我本想瞒着你们,但知道瞒也瞒不住的,在那天无影盟的来袭中,雪儿撤退时保护我心切,不慎被他们迷香迷倒,就这样……就这样被他们掳去了。”

见云姑姑在叙述中总回避雪儿,郭青莲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时预感成真,只觉头脑轰鸣,眼前金星乱冒,脸上血色霎时间褪尽,变得雪白雪白,嘴中发苦,四肢无力,身子摇摇欲坠,真似要晕倒过去,双眸早已涌出眼泪,望出去模糊一片。

正在不支之时,游怡云突然叫道:“那张口袋!莲妹,你可想起了那张口袋?!”郭青莲不解其意之所指,止住泣声,茫然道:“口袋?”游怡云道:“柳林客栈中见过的那张口袋。那张口袋是宫扬背来的,又被带到孤山去了。”郭青莲霎时也明白过来,颤声道:“你是说……你是说那张口袋中装的是雪儿?”游怡云点了点头,道:“一定是的。”

云瑶也瞪大眼睛,道:“你们在说什么?难道,难道你们见过雪儿?”游怡云道:“虽没见过,但已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云瑶急声道:“在哪儿?”游怡云道:“孤山。”

云瑶道:“孤山?西湖孤山?”游怡云点头道:“那儿是无影盟的老巢。”云瑶骇道:“无影盟的老巢?你们这两天倒底发现了什么?”游怡云道:“我们发现了许多秘密,包括宫扬是无影盟内奸的秘密,早在云姑姑识破宫扬之前,我们就已知道宫扬是奸细了,只是那时我们另有要事,不能赶回来禀报云姑姑。”云瑶更吃惊了,连连道:“说,说下去。”

于是,游怡云将那一日如何千头崖遇袭,如何跟踪偷袭者,如何在柳林客栈识破宫扬,如何他背着一只口袋等情一一道来。

云瑶听完后,又惊又喜,道:“后来呢?”游怡云道:“后来我们就跟那姓赵的来到了孤山,我们发现,孤山不但戒备森严,而且道路居然是按照伏羲六十四卦排列的……”云瑶道:“伏羲六十四卦,真的是伏羲六十四卦?”游怡云道:“正是。”云瑶道:“那么说,雪儿就一定是被他们囚于东方上震下离的‘噬嗑’位了?”游怡云一震,想起《错乱秘笈·易理篇·伏羲六十四卦》所载的一句话:“噬嗑,狱,以囚人。”凛然道:“正是。”云瑶叹道:“没想到无影盟主不但武功高绝、擅使毒物,竟还是一名精研奇门生克之术的高手。云儿,后来呢?”

游怡云道:“我们跟着那姓赵的来到了无影盟主住的小屋,当时那小屋中共有正副盟主两人,副盟主跟那姓赵的见过面后,姓赵的果然是向东奔去。我们待他走远,便摒息凝气,飞掠过去偷听,这时那副盟主正说到云姑姑向他们下战书之事……”

云瑶一怔,道:“战书?什么战书?我何时向无影盟下战书了?”游怡云愕然道:“难道云姑姑真没向无影盟下战书?”云瑶道:“我自顾不暇,怎会向他们下战书?”郭青莲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我们明明听到那无影盟副盟主说你向他们挑战,时间就在八月十五,地点就在孤山乱石滩?”云瑶听她这么说,也是诧异之极,不由也呆住了,道:“他们这么说,难道有什么阴谋?”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作声不得,此事之离奇诡异,实在是匪夷所思,三人绞尽脑汁,也猜测不透无影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呆了半晌,云瑶道:“后来怎样?”游怡云一顿,道:“那无影盟主听云姑姑向他挑战,似乎很气愤,一连三掌击在桌上,我们发现,那张桌子在他漫不经心的三掌之下,竟然一截截碎成一堆粉末。这掌力先透桌脚,再反激上来,运气方法极是特异,与我们的碎心掌极其相似。云姑姑,不知邪派武功中可有一门与我派碎心掌相似的?”

云瑶面色一整,道:“武功无正邪之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游怡云一凛,道:“是。”云瑶道:“天下武学一脉,武功到了最高深境界,往往都会互通,那无影盟主可能只是无意间与碎心掌走上了一条路而已。其实碎心掌也不是什么旷世无二的绝学,只不过比诸少林派的‘隔山打牛’和武当派的劈空掌等一类及远不及近的武功稍胜一筹罢了。”游怡云垂首道:“云姑姑说的是。”

云瑶道:“你们还看到些什么?”游怡云道:“我们见无影盟主功力如此深堪,不敢久留,随即就下山。云姑姑,孤山如此戒备森严,高手如云,我们该怎样搭救雪儿?”

云瑶还未答话,厅外突然传来裴庆的喝声:“什么人?”随即听得一片若有若无的衣袂飘风之声迅速移近,直临大厅上空。三人一凛,游怡云道:“莲妹,你保护云姑姑,我……”一言未毕,飕的一声,一道白光自窗外打进,快如闪电般射向游怡云面门。游怡云平平推出一掌,一股无匹的内力怒潮般涌出,那道白光一撞上这股内力,顿时如撞上一堵墙,速度倏缓。游怡云伸手一招,那道白光便如受神驱,稳稳落入他手心。游怡云接刀在手,身形早已飘出,掠上房顶,只见数十丈外两条人影一追一逃,瞬间去得远了,认得后面一人身手矫健,使的是本门“幽灵轻功”,正是裴庆。

守于厅外的迟光云道:“教主,来人似是无影盟的。”游怡云点点头道:“这人轻功甚高,裴兄一人只怕不是他的敌手,迟兄快去接应他,这里有我们足够了。”迟光云道:“是。”拔步追去,身法快捷,晃眼之间,即已去了十数丈。

游怡云回到厅内,摊开手掌,见刀尖还戳着一张纸条,取下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云恨世听着:若想要你女儿之命,八月十五日中秋夜带宫扬到西湖孤山乱石滩一会,请届时务必光临,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无影盟主。”不由惊骇异常,拿纸条给云郭二人看了,两人也是不胜惊讶,没想到无影盟这么快就下战书,而且时间地点居然就是“八月十五孤山乱石滩”,真是怪事连连,三人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均感匪夷所思。

呆然半晌,游怡云道:“无影盟主这样做肯定不止为了换人,他们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去不去赴会?”云瑶道:“去,当然去!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准时赴约。”游怡云道:“这很可能是一场殊死搏斗,无影盟迫不及待地向我们发出总攻了,我们得先做好应战的准备。”云瑶道:“我们跟无影盟最后的决战势在必行,为了雪儿,我们不得不将决战的时间提前。不过,我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我已暗中召见龙白泉,要他联合郭世康,做好一切策应的准备,我绝不会让无影盟占便宜。”游郭二人又惊又喜,游怡云道:“我们还有一个有利条件,我们可以求助武林道,以壮大我们的实力。”云瑶道:“对,这一条路也不可以疏忽。”

人影晃处,裴庆、迟光云飞身而回,两人双手空空,显然已被那无影盟徒逸去,云瑶也来不及说他话,立即叫他们去请教中各位首脑,开全教大会。裴迟二人领命而去。

第二天,云瑶就发出武林贴。飞书传警,一发而动天下,整个江湖都被震动了,武林贴到处,各方豪杰无不响应。云瑶又再次召见龙白泉,要他暗中探明雪儿囚处,伺机搭救。三人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完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无影盟就象一层乌云般沉重地压在天下群雄头上,而恨世教的乍现,刚象是一道阳光,破云而出,给黑暗而阴森的江湖带来一线光明,一丝希望。群雄一响即应,不论接到贴的,没接到贴的,闻风而来,络绎不绝。

这一日,是八月初九,离中秋节还有好几天,恨世教便已接迎了数百英雄豪杰。

郭青莲和游怡云正在促膝谈心,一名弟子跑进来道:“两位教主,有一人求见。”游怡云道:“什么人?快请!”那弟子道:“是。”转身退出。游郭二人刚刚站起身准备到门口迎接,一阵哈哈的豪笑声,一个矮小枯瘦的老头已迈进门来。游郭二人又惊又喜,齐叫:“方二叔!”原来这人竟是枯掌蛇剑方古年。

枯掌蛇剑哈哈笑道:“云儿、莲儿,十六年前,你们都还是满地在爬,没想到十六年后,却都成了领袖群伦的英雄少侠了。哈哈……”郭青莲惊喜道:“方二叔来了,这太……太好了!”游怡云道:“方二叔,你知道天地会现在还存在吗?还有哪些剩余势力?”

枯掌蛇剑道:“我正是为这个而来。你俩一个是天地会总舵主的公子,一个是天地会总管的千金,天地会隐蛰十六年,正等着你们去复兴。你四叔‘穿云赶燕’段后觉在民间活动了一十六年,已纠结了三千余名壮士,只要少舵主领头一呼,他们就会揭竿而起。”

游怡云喜道:“这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余部,真没想到,你们早替我准备好了。方二叔,谢谢你,也请你代为向段四叔致谢。”

枯掌蛇剑面色一凛,道:“但是,光我们几千人,起事是很危险的事,须得有其他义军呼应相助,方能成大事。少舵主,你找回天令牌没有?”游怡云道:“没有,天令牌在无影盟主手中,我们的仇人不是白龙帮,不是龙白泉,而是无影盟,是无影盟主,天令牌也在他手。我们邀请天下同道齐集于此,为的就是对付无影盟,我们也可藉此机会追回天令牌。”

枯掌蛇剑闻言大惊:“素闻那无影盟行事诡秘,手段毒辣,已搅得整个武林人心惶惶,黑白两道不可终日,你们能……追回天令牌吗?”游怡云神容一肃,道:“能,一定能。”郭青莲道:“有恨世教相助,我们又做了周密的安排,想来要击败无影盟也并非办不到的事。”枯掌蛇剑道:“但愿如此。望你们保重身体,不要轻易犯险,须为天地会数千壮士着想。”游郭二人连连称是,当下将枯掌蛇剑带到庄中贵宾房安歇。游怡云则在住处向他详细询问天地会余部的分布情况及各地首领的姓名、武功、性格、脾味等,问得详细无比。枯掌蛇剑心中暗暗称是,游总舵主后继有人,口中一一道来,详为分解。

这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游怡云站起身道:“方二叔,你也累了,先歇着吧。我们明日再谈。”二人出了枯掌蛇剑的房间,来到云瑶的住处,道:“云姑姑,你了解我们俩的过去吗?”云瑶奇道:“你们不就是紫云道长和张南江的弟子吗?”游怡云道:“是啊,我们是师父的弟子,但我们又不仅只此而已。”云瑶心中一动,微露笑容,道:“那好,我也正想听听你们以前的故事。”游怡云与郭青莲对望了一眼,道:“我们是反清组织天地会的后人。”当下将两人的身份、来历与仇恨及今天与枯掌蛇剑见面之事全盘托出,道:“我们对付无影盟,一半是为了恨世教,为了天下武林,另一半却是为了自己。追回天令牌,报杀父毁庄之仇,举旗反清,这是我们的使命。不为父报仇,我们就是不孝之子,不追回天令牌,我们就是不义之徒。所以,这两件大事一了之后,我们就会离开恨世教,去领导江南义军。云姑姑,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云瑶没有惊讶,只是静静地听他们说完,然后道:“我可以原谅你们,但现在我们面临的大敌是无影盟。不灭此邪派,武林将永无一日安宁,我们也就无一日会安心,对你们起义无疑也是一块极臭极硬的绊脚石。所以眼前我们还是抛开他事,把全副精力放在对付无影盟上。这事办后,若得幸能胜,我也跟随你们去,相助一臂之力。”

游怡云大喜,道:“多谢云姑姑相助,云姑姑不需跟我们去。你只在此地暗中招兵买马就行,以使我们日后有个接应和容身之地。”

云瑶心知他是不愿让自己置身于刀枪剑林之中,不由感其情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我暗中创立恨世教达数十年之久,教员遍布大江南北,却从未被人发现过。这暗中招兵买马一事,我是最内行的了。”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眨眼间,中秋佳节已迫在眉睫,恨世教群雄与各方豪杰便自恨世山庄起程,前往孤山乱石滩赴约。恨世教原有数百人,加上来助战的各路高手,便足有两千之数,两三千人前后连接,浩浩荡荡而行,声势惊人之极。

郭青莲怀孕将近四月,肚子腆起,已较为明显了,游怡云备了辆马车,陪着郭青莲坐于车中,以避风寒。

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游怡云道:“莲妹,这番大仇该报了,无影盟必然会败。”郭青莲黯然道:“我怕雪儿……”游怡云道:“你不用担心,岳父大人一定会全力解救的。”郭青莲道:“游郎,你说……我们的武功打得过那深不可测的无影盟主吗?”游怡云笑道:“怎么,没信心?他武功再高,难道还敌得过我们的阴阳玄玄手吗?”郭青莲道:“可是……可是我这大肚子……怎么,怎么……”游怡云一笑,道:“大肚子好啊,我们夫妇父子三人联手,那无影盟主更是不堪一击了。”郭青莲扑嗤一笑,道:“贫嘴。”忧虑之情,却是消了大半。

这时,驾车的枯掌蛇剑突地伸入头来,笑道:“莲儿,你可得保重身体,给我们少舵主生下一个大胖儿子来,好继承他的事业。”郭青莲不防隔墙有耳,顿时羞了个大红脸,俏丽的脸蛋红若丹涂。枯掌蛇剑哈哈一笑,甩了一鞭,得得轱辘之声忽然加快,马车加速,越过一群群武林豪杰,赶到前头去。

这几日中,天下群雄已知这对身兼天地会与恨世教重任的小两口乃当世不遇的旷代奇才,对他俩甚为敬重,听得车中飞出阵阵欢快的笑声,情绪不禁受到感染,一个个投去羡慕钦佩的目光。

第二日,众人到了杭州,时值中秋佳节,街道两旁摊贩店肆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月饼和各类节日礼品,人流来去,摩肩接踵,一派繁华景象。游怡云游览街市,看见一个货架上摆着十几个无锡泥娃娃,肥肥胖胖的,憨态可掬,甚为喜爱,当下买了几个来,送给郭青莲。郭青莲心知他的心意,向他嫣然一笑,见这几个泥娃娃极为可爱,来去把玩,爱不释手。游怡云柔情顿生,轻轻搂住了她香肩。

两情正缱绻时,车帘又是一掀,随着阳光泻进,云瑶走了上来,手提一盒月饼,道:“今天是中秋佳节,无论我们即将去干何事,也得庆贺庆贺才是。”取出月饼,三人分吃,又递一个给帘外的枯掌蛇剑。

这杭州乃名都大邑,做的月饼果然比别处为好,而且外形精美,色泽润和,众人俱都吃得津津有味。但吃着吃着,郭青莲目中忽然垂下泪来。游怡云忙道:“莲妹,你怎么了?”郭青莲哽咽道:“要是雪儿现在在这儿该多好。”众人笑容顿敛,脸上一片沉重。

杭州风物如画,山水宜人,群雄见时间尚早,便歇宿于城中,幸好杭州城够大,还容得下这千百名江湖豪杰。恨世教杭州分舵舵主金光华更竭诚接待。

晚上,天气突然沉闷起来,天起大风,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恨世教群雄探明道路,依约前往乱石滩。此时虽是中秋之夜,但天上不时飘过片片乌云,挡住那本该大放银光的冰轮玉盘,使众人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千余人俱都一言不发,闷头行路,走不多时,便穿过断桥,到了孤山。

孤山风景清幽,西湖湖光秀丽,徐徐微风掠过,水荡波粼,风送秋香,好一副迷人景色。乱石滩挤身其间,方圆数里,遍地乱石,荒凉偏僻。现在在乱石滩上,无影盟早已摆开一个规模宏大的阵势,人影幢幢,足有三千之数,正在恭候恨世教的大驾。

恨世教与无影盟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

乱石滩上的气氛跟这天气一样的沉闷,令人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兵戈耀眼,杀机四布,一场大规模的搏杀,正在无形中酝酿。双方都有数千人,互相对峙,就如战场上两军对垒、就要开战前一样。这几千人挤在一起,反显得原本宽阔的乱石滩有些狭窄、拥挤了。双方是第一次正面相交,也是第一次倾巢而出,见对方阵势如此之大,均不由骇然。

众人心中都明白,这是一次毁灭性的对搏,整个武林的精英都集中在这儿,只要一开战,这乱石滩立时会变作腥风血雨的屠场了,双方势均力敌,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武林也会因此大伤元气,从此一蹶不振。

当然,云瑶胸有成竹,似乎稳操胜算,并不把这种后果看在眼里,向对方望去,只见为首一蒙面人黑衣黑裤,黑布扎头,黑巾蒙面,连那对黑眸中射出的光似乎也是黑的,简直是一个黑色的妖魔,似乎就是无影盟主。他的身后站着一大群绝顶高手,连西钩、南剑、北刀与郭世康都在内。恨世教也一样,云瑶身旁站着郭青莲、游怡云,身后从崔澜也一字排开数十名顶儿尖儿的高手,云瑶向前走了几步,道:“谁是无影盟主?”

只见那为首蒙面人走了出来,他全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对冷电般的双目,眼光自信而坚毅,没有露出一丝怯场之色,他走到云瑶身前一丈余处站住,道:“我。”

云瑶目光如电般射在他身上,抱拳道:“久仰,久仰。”说话间内力已自指掌间无声无息地发出。那无影盟主也拱手为礼,道:“幸会,幸会。”两人都具有一身震古铄今的功力,内力相撞,两人身子一震,突然同时登登登后退三步,胸中气血一阵翻涌,半晌平息不下来,功力低浅、见识寡陋之人莫名其妙,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在一些大高手眼中看来,却知两人适才抱拳之间已比拼了当今武林一等一大高手的内功强弱。两人功力悉敌,内功各有巧妙,这一番比拼,竟是不相上下。云瑶见对方不象传说中那般绝顶神奇,心头一块大石顿时放了下来。

无影盟主道:“恨世教教主果然功力高绝,本盟主钦佩之极。”云瑶哼了一声,道:“不知阁下尊称?”无影盟主道:“本人无名小卒,江湖上素不扬名,说出来只怕贻笑方家,不说也罢。云教主,本盟听说你年已八十,犹然娇嫩胜徐娘,今日一见,传闻果非虚语,云教主驻颜如此,真令我辈叹为观止……”

他一言未毕,忽然一人直掠了出来,向他叫道:“你不是无影盟主!”正是游怡云。丽影晃处,郭青莲也掠了出来,与他并肩而立。那无影盟主面色一变,目光中已透出重重杀气,喝道:“阁下何人?”游怡云神色坦然,道:“真正的无影盟主不是你,你只是无影盟的副盟主。”此言一出,众皆愕然,不但恨世教群雄人人骚动,无影盟徒也是一阵哗然,纷纷指喝。

原来两人自无影盟主一走出,就发现他身形虽高,但瘦瘦长长,与那夜所见的无影盟主魁伟雄壮的身材绝不相类,显然这人并不是真正的无影盟主,而只是无影盟主的拜把义弟,一名副盟主,因而出声喝战。那假无影盟主、真副盟主怒喝道:“你找死!”呼的一掌,向游怡云当胸击来。游怡云凝运真力,翻腕亮掌,迎击而出,砰的一声,双掌相交,游怡云只觉对方内力极为强劲,忙再运内息,向前一挺,两人各自一震,向旁跃开数尺,这一番双掌相交,掌力不分上下,两人都对对方暗起戒心。只见无影盟徒喝骂声中,纷纷围了上来。

云瑶怕两人陷入重围,忙阻住两人,向那假盟主道:“阁下神功,敝人已经领教,但请阁下放了我雪儿,我已将宫扬带来,咱们现在就可以换人。”那假盟主哈哈大笑,道:“到此地步,你还想要我们放人吗?”手一指,喝道:“臭小子,过来!你胆大包天,居然敢诬蔑本盟主,本盟主要你好好尝尝我的厉害。”手指处,正是游怡云的鼻子。

游怡云气往上冲,正待挺身而出,人丛中早恼了一人,只听见一人大呼道:“臭小子,用不着本教教主会你,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手段。”喝声中一人如飞鸟般自丛丛人头上掠了出来,立于无影盟主面前,正是恨世教的第四把手“乾坤震宇掌”崔澜。

那副盟主眼睛斜睨,冷冷道:“你配吗?”崔澜怒道:“我不配谁配!臭小子,用不着斗口,咱俩来过过招。”不等对方回答,呼的一声,弹身出掌,声如雷鸣,掌未到,力先至,轰隆隆雷鸣之声推动着汹涌奔发的内力闪电般击出,正是乾坤震宇掌。那副盟主见来势如涛击,如潮涌,倒也不敢小觑,身形凝立,双掌在身前划了一个圆圈,绵绵的掌力自双掌间奔发而出,篷的一声闷响,内力相撞,毕剥剥作响。崔澜双臂一酸,真气突浊,禁不住登登登一连退出四五步。那假盟主纹丝未动,只衣襟在劲风中猎猎飘动。两人一招过后,心中各已了然,翻身扑上,斗在一起。

霎时之间,只见人影翻飞,掌势纵横,你来我往,兔起鹘落,斗得难分难解。两人都是当世武林的顶尖高手,也是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的大行家,他们出手都不只求快,争奇斗胜,赌智炫巧,每一招击出,必然暗含精微的变着与无穷的劲力,任何一方只要稍有疏失,就有可能血溅沙场。

俗语云: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虽然崔澜是恨世教除游郭二小与云瑶之外武功最高的人,但只交手一招,众人便都已瞧出,崔澜绝非对方之敌。崔澜这番可是遇到了对手,而且是最强有力的对手。

只见那假盟主掌力越运越足,掌风将崔澜逼在身周五尺开外不能近身。崔澜只觉来力如山之重,实是不可抵御,又有如一堵铁壁之坚,实是不能攻破,脚下踏着五行八卦方位,在对方身周飘来闪去,寻隙进击。

眨眼间双方几进几退,那假盟主功力虽比崔澜高出甚多,但迫切间却是奈何他不得。斗到分际,那假盟主掌法突地一变,变得极为古怪,或攻或防,或拒或击,都与常理截然相左,一掌明明从前胸击来,击实处却在极不可能的腰胁之上;看似掌势击腹,掌力却拐了个弯,击实处不在胸前,反而在你想也想不到的后背虚弱之处,无论掌法与内力,角度都是奇诡之极。

这种掌法崔澜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时之间,但觉眼花缭乱,掌影飘飘忽忽,幽幽浮浮,从四通八方攻来,连连倒退,不知如何应付才好,脚下步法,已渐见散乱。

云瑶叫道:“崔师弟,你退下来。”但那假盟主正占上风,哪肯放他,步步进逼,毫不松懈。崔澜步法已越见散乱,抽身想退,但在对方掌力之下,又怎退得去?一个不慎,只听嚓的一声,半只左袖被对方掌力划断,接着右肩一麻,已吃对方指尖斜斜扫过。崔澜大吃一惊,双掌连环,紧紧护住胸前门户,倒退不迭。

郭青莲见势不妙,突地飞身而出,人在半空,寒光一闪,剑已在手,运剑如风,快若闪电般攻出,剑身隐隐泛出青芒,显是不但剑势锋锐,剑身上附着的内力也非同小可。那假盟主心中一凛,双掌一推,震开崔澜,身形一晃,抢在左侧,右掌一起,隔着森森长剑,掌锋却倏地递到郭青莲肋下要害。

郭青莲何等功力,见他只一招间便迅即反击,也不禁吃了一惊,忙挥剑挡住。二人翻翻滚滚,立时斗在一起,掌影剑光,飘闪来去,比之先前二人之斗,更是精彩万分,众人都屏住了气,全神贯注地瞧着。

那假盟主不但功力雄浑,掌法更是精微奥妙之极,一招之中,常常藏有三个四个直到七八个后着,法度严谨,出手毒辣,几无丝毫破绽可寻。郭青莲有孕在身,不敢与他以力斗力,遂展开张南江所授的绵云剑法,以绵斗强,以柔敌刚。绵云剑法乃剑圣的不传之秘,自有其惊人之处。这套剑法摸拟白云变幻不定,忽而狂风怒卷,忽而轻云平舒,于无声处隐伏凶险,在平静中暗藏杀机,令人防不胜防,常于不知不觉中入伏。这时由郭青莲使来,在错乱真气推动下,但见满天剑光,东飘西滑,虚虚实实,剑踪飘瞥无定,当真神妙无方。前招连后招,后招接前招,绵绵不绝,宛若行云流水,于这“绵云”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假盟主一凛,忙收敛心神,不敢有丝毫轻忽大意,掌法一变,掌势凝重如山,脚下加快,不停地绕场疾走,练武之人,所学极多,不免有偏重之处,或精练手上功夫,或擅长脚下变化,手脚极不易一般纯熟,而象这种身心如一,掌重脚轻、掌缓脚疾不互为影响的武功则是更为难练到的境界。由此可见,这假无影盟主功底之深厚、武功之高强了。

两人互相追逐,你劈一掌,我刺一剑,兔起鹘落,电掣风驰,穿梭往返,掌风剑影,此去彼来,就象数十百人在战场上恶斗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转眼间一百招过去了,郭青莲功力虽稍逊一筹,但仗着无比精奇的剑法,却是丝毫不失锐气,两人掌招剑式越出越奇,奇招妙着,纷呈不绝,把旁观群豪个个看得呆然木立,张嘴结舌,神驰目眩。

游怡云因关心郭青莲身怀有孕,怕不能持久,正待跃上相助,陡然间闻到一丝极不易被人察觉的香气,略一细辨,便知是具有极强效力的“消功香”,不由大惊。这消功香本无色无味,无形无状,发出无迹可寻,被人一吸入,功力全失,如同废人,下得极多,才能微微闻到一点气息,下毒之人可能是虑及恨世教共有三千余人,怕少了效果不显,才下了极量的“消功香”,不料被游怡云察觉出来。

游怡云急取出一颗避毒丹,含在口中,大叫道:“有人下毒!大家快闭住呼吸!”飞身掠起,一连三招势如骇电奔雷般地快攻,逼退那假盟主,拉出郭青莲。郭青莲也已察觉,急取避毒丹含在口中。在这转瞬之间,已有功力低浅之人萎顿在地。

游怡云早就知道无影盟善施毒物,已经提防着,但他一直紧盯着那假盟主,那假盟主全神应敌,哪能分心施毒,更不能逃出游怡云的火眼金睛,一转念间,已知必是另有他人施毒,大叫道:“大家快抢上风头!”将手一扬,一瓶“避毒丹”抛向云瑶,道:“这是避毒丹,每人口含一颗。”

云瑶接过,急速分发丹药。那瓶避毒丹共有六十多粒,恨世教与来助拳的武林豪杰中的首要人物一人一颗还不够。游怡云又将郭青莲的药瓶掷给他们。

蓦然间,一股尖锐的啸声直扑向那药瓶,来势之疾之劲,宛如骇电奔雷。郭青莲大惊,“一苇渡江”,长剑脱手掷出,去势如电,当的一声,将那东西击得斜射出去,扑的没入乱石之中,郭青莲的长剑不是宝剑,一击之下,也碎成数十截,向四方散射出去。

云瑶袖子一扬,裹住药瓶,另一袖挥出,卷住激射而至的几截断剑,将药瓶抛给崔澜,让他迅速分发下去。这一来,总算保住了二百余人不受毒侵。其他的人有的运功抵御,有的乱服解毒药物,但大多数人都已抵受不住,纷纷摔跌在地,霎时间,乱石滩上便躺下了两千多人。

云瑶惊得脸色惨白,心里一阵剧痛,差点昏晕过去,本以为稳操胜券,哪知对方施毒如此厉害,几乎使恨世教全军覆没,悲愤之气,充塞得胸臆直如要炸开一般,尖叫一声,直扑向那假无影盟主,疯狂地攻击而去,招招似拼命,式式如奔雷。

云瑶使的同是明教武功,但招数更为纯熟,内功更为精湛,攻势更为凌厉,变化更为奇幻,她毕竟有数十年的潜心修习之功和实战经验,比之郭青莲的雏稚,她不知老练了多少倍,这时在一股悲愤之气充塞之下,更使得她攻势如潮,那假盟主见来势凶猛之极,不敢硬接,边打边退。

那击瓶的石子突兀而来,奇特异常,从那劲道来看,功力已超出那假盟主多多。游怡云心头一震,心中已猜到那掷石打瓶之人必是那躲藏于暗处的真无影盟主。他没有去注意云瑶与那假盟主的恶斗,目光迅即地转向石子飞来方向,果见数十丈外的人丛中隐着那魁梧蒙面人的身影,在这刹那间,还发现那蒙面人衣袖特长,遮住两只手,隐隐可见到衣袖内伸出一个鸭嘴形的东西来。游怡云虽不惯施毒,但却是制药高手,认出那东西正是施放“消功香”之物,消功香的香气便是从鸭嘴中喷出。

游怡云浑身一震,无论从施毒、内功的功力还是外形来看,此公毫无疑问便是那魔名播于天下的真正的无影盟主,心中一认定,立即掠起身形,向那魁伟蒙面盟主逼去。正是:棋上不着方算高,应知江湖风波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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