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并蒂莲花 久离重欢合
风波险恶 孤山初探敌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游怡云才悠悠醒转,伸臂去抱郭青莲,却抱了个空,同时觉得手臂肘弯内的曲池穴被封,吃了一惊,想抬起头来,却觉得头颈也被点了穴道,接着知道自己的前胸、后背、大腿、脚底、腰眼全被封住,急运内息去冲击穴位,哪知内息刚提起数寸,不知怎的又掉了下去。急冲几次,非但内息没提上来,反而变得浑身麻痒难当。当下不再理会,心知这是“无形清风”,没有毒性,只是使人内力全失,待过了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再取出配制的解药解毒就是了。眼睛斜睨,见郭青莲正躺在身测,犹自熟睡未醒,微感宽心。
游怡云抬眼上望,只见屋顶呈平面型,黑黝黝的,与寻常屋瓦大不相同;屋外没有光线透进来,只点了十几支蜡烛,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正在这时,只听得郭青莲“咦”的一声,醒了过来,游怡云侧眼望去,只见郭青莲也正在侧眼看他,目光中充满着疑惑、惊惧、诧异的神色,游怡云苦笑道:“无影盟着实厉害,我们到底还是中了暗算。”
郭青莲不解道:“无影盟的目的在于杀人,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们,而把我们关起来呢?”游怡云道:“也许那无影盟主想迫我们听从他的命令呢。”郭青莲道:“怎么会呢?我们曾伤过他的几员大将,是他的死对头呀?”游怡云道:“不论他想干什么,总不会是好事,我们这回可是真的栽了。”两人胡乱的猜疑着,不知这些人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过了十二个时辰,两人的穴道不解自开,但兀自全身酸软,遍体无力。游怡云缓缓坐起身来,伸手到怀中一摸,霎时脸色变白,惊叫道:“哎哟!不好!”郭青莲诧道:“什么事不好?”游怡云哭丧着脸道:“我们辛苦一月配制成的解药全给搜走了。”
郭青莲惊道:“什么?”伸手到自己怀中一摸,不由得连连叫起苦来,怀中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解药?游怡云道:“到这种地步,反正是死路一条,既来之,则安之,那狗娘养的什么时候要我们的命,让他来取就是了。”
两人一定下心,就观察起这间小屋来。这小屋四壁没门没窗,只有一个拳头大的通气孔;西面靠着一张床,床上不但衣衾被褥俱全,而且均是华丽贵重的丝绸制品;床侧竖着一架“满堂红”,点着十几支红蜡烛,照得满屋子都是红洋洋的。游怡云笑道:“这老魔对我们倒也不薄。”走到墙边一看,却见这墙大异寻常,黑黝黝的,似不是砖石所筑,伸指一弹,发出“铮铮”之声,果非砖石,却是生铁铸成,笑道:“这老魔头对我们倒是很忌惮。”在四壁转了一圈,果然全是铁铸的;低头下看,脚下硬梆梆的,也是一整块的大铁板;举头上望,屋顶漆黑一片,亦是一块铁板,这间屋子居然全是铁铸的。两人不禁暗暗称奇,置身于这坚固异常的“铁盒子”里,且两人又功力全失,那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了。
过了一会,两人从气孔中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行渐近,在铁屋前戛然止住,只听气孔中飘进一个声音来:“吃饭了。”两人惊诧之极,心想:“从这么个拳头大的小孔中怎么传进饭来?”正在狐疑,只听得一阵“吱吱”声,地板突然开了一洞,接着从下面升上一块铁板,铁板上托着一个饭篮子,升到与地板平行,便嘎然停住,恰与整块铁板封合。两人惊奇之极,细瞧处,却见这块铁板与大铁板相接处只有一条细细的缝,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不由得啧啧称奇。屋外那人道:“吃好了,就全放在那块铁板上。”
两人打开饭盒,眼睛不由得一亮,只见里面全是美味佳肴,道道色、香、味俱全,一阵阵香气冲鼻而入,直沁进两人心脾中。两人对望一眼,无不惊诧之极,但闻香气扑鼻,身处其中,简直有点“香不醉人人自醉”了。
郭青莲道:“游郎,你看饭菜里有没有下毒?”游怡云肚子早咕咕作响,说道:“这老魔头要取我俩性命易如反掌,不必多此一举。”两人取出饭菜,细品慢尝,着实美美吃了一顿。然后将残饭剩菜一古脑儿装进饭盒,放在那块特制的铁板上。不一会,那块铁板沉了下去,另一块铁板则升了上来,又密封得紧紧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每天都是好饭好菜送来,倒也安闲恬静。这天中午,那个送饭的没来,却来了两个劲装的青年,步履矫健,轻功颇为不弱。这两人走到铁屋前,也不知在什么地主一按,只呼得“轰”的一声巨响,正面那块铁壁突然向外一倒,外面强烈的阳光射了进来,耀得两人睁不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渐渐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照。
这两个青年恭恭敬敬地向他们施了一礼,道:“副教主有请两位。”说完,当先领路而行。游郭二人狐疑满腹,不知此去是凶是吉,听这两个青年的口气,似乎不是无影盟的,而是什么教的,当下紧跟在两人的后面。
四人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一片树林。到了密林深处,只见一座大庄巍峨耸立,象一只蹲地待扑的猛兽。庄门上横悬一块金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恨世山庄”,笔锋波桀森森,如剑如戟,直似要与仇人拼个你死我活似的。四人走进庄门,穿过花园,绕过回廊,到了一幢高大华丽的楼房前。一个青年道:“你们请暂等片刻,我们先去禀告。”两人走了进去。
游郭二人一路行来,看道路布置、楼阁落座均暗合奇门之术,早暗暗称怪,这时见这幢楼房不但高大华丽,而且雕梁画栋,布局之妙,极尽巧思,显是主人深懂布局园林之道,不意荒山野林之中竟藏有此等神奇人物,更是惊疑不定。
不过片刻,那两个青年又走了出来,拱手道:“两位贵客,请随我们来。”两人跟他而进,又穿过几重天井,到了一座大厅。只见厅里香烟缭绕,紫气氤氲,摆设华贵之至。大厅正中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美妇。
那两个青年朝她揖道:“属下已将两位贵客带到。”那个中年美妇手一挥,这两个青年立即退出厅外,整个大厅,只剩下游怡云夫妇和那个中年美妇三人。
那中年美妇和颜问道:“听龙白泉说,你们两个是错乱圣魔卓山平的弟子。你们叫什么名字?”游怡云愤然道:“我正要问你,你是什么人?你为何抓我们来?”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龙白泉确是我的属下,不过我却不是无影盟的,他是我打进无影盟的内线。”游郭二人齐吃一大惊,游怡云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道:“我看你跟无影盟的人也差不离儿。”
中年美妇一怔,道:“为什么?”游怡云道:“无影盟惯用暗算伎俩,你们用暗香迷人。嘿嘿,这行径也不太光明,这不与无影盟走的一条路吗?”中年美妇莞尔笑道:“我是怕你们不听话,乱了我的大事,才用这种手法把你们请来的。”游怡云道:“你这只是找借口搪塞而已,如你不用暗算伎俩,我们两人联手,五招之内就可以打败你。”中年美妇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小娃儿倒会使激将计。”游怡云道:“你敢解了我们的毒跟我们过过招吗?”中年美妇笑道:“你不使激将计,我也会解了你们的毒的。”提高声音道:“雪儿,把两位贵客的东西还给他们。”只听见里间一个少女应了一声,接着传来脚步移动之声。
游郭二人听到这少女的声音,心头俱是一震,这声音好熟悉,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咚之声,一个美貌如花、肌肤胜雪的少女提着两个药囊走了出来。游郭二人向那少女的脸上望去,都惊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少女正是那个女扮男装自称姓云的少女。那少女看到他们,也是一惊,嫣然笑道:“原来是游大哥和游大嫂,我们三个真是有缘。”
游怡云定了定神,道:“原来是云……云妹妹。昔日一别,没想到还有今朝重逢之日。”中年美妇惊奇地望着他们三人,道:“雪儿,你们认识?”雪儿道:“是啊,那时我不知他们身怀绝技,还替他们打强盗呢!现在想来真是惭愧。游大哥,游大嫂,你们不见怪吧?”说着,把那两个药囊分还给两人。
游怡云忙道:“承蒙助手,我感谢都还来不及呢,怎会再见怪?”从药囊中取出两粒“无形清风”的解药,一粒递给郭青莲,一粒自己吞了下肚,一股清凉之气从丹田升起,缓缓漫延周身,顿时感到浑身舒泰,微一运息,气达四肢百骸,畅流无阻,心知解药已经生效。
中年美妇道:“你们两人夸下海口,说在五招内就可以打败我,我倒要领教领教。”游怡云正要答话,忽觉得衣襟被郭青莲扯了扯,耳中钻进了一丝极为细微的声音:“我只怕不行。”游怡云也用传音入密道:“你没有信心在五招内打败她?”郭青莲道:“不是。我怕剧烈运动会牵动胎气。”游怡云一凛,心道:“惭愧,惭愧,一时心血来潮,竟然忘了此等大事。”向中年美妇道:“我们不比了,我俩认输就是。”
中年美妇脸一沉,道:“难道我是这样轻易给你们戏弄的吗?”游怡云道:“前辈如非比不可的话,由在下一人奉陪几招如何?我夫人身体不适,不能与你过招。”中年美妇道:“什么病,这么厉害?”游怡云道:“前辈又不是没抚养过儿女的人,难道看不出我娘子怀孕在身吗?”中年美妇一怔,脸上忽地现出凄然之色,道:“我是个没结过婚的女人,哪来的儿女?”定了定神,道:“既然如此,不比也罢。”
游怡云诧道:“怎么这个少女……”中年美妇道:“她是我的养女,今年十八岁,生性顽皮。你们以后多接近接近。”郭青莲忽道:“前辈,我有些话想问你。”中年美妇道:“什么事?”郭青莲道:“有关你、我和你女儿的事。”中年美妇诧道:“我女儿?”郭青莲道:“是的。我的面貌与令爱十分相像,你没看出来吗?”中年美妇道:“是啊,我也感到惊奇之极。你问吧。”
郭青莲道:“你是不是姓云?”中年美妇道:“是啊。”郭青莲接着问道:“你的女儿是不是一个受伤的男人在路上送给你的?”中年美妇惊诧道:“你怎么知道?”郭青莲激动起来,颤声道:“她的闺名叫雪莲,是不是?她的八字是不是丙寅年、庚子月、乙丑日、戌辰时?”中年美妇笑道:“是雪儿告诉你的么?她跟你们的交情不错啊。”那少女雪儿惊诧异常,寻思:“她怎么知道我的闺名和生辰八字?我又没告诉他们。难道……难道她竟然与我有血缘关系?”郭青莲惊喜之极,颤声对雪儿道:“你的左肩上是不是有块红胎记?胎记里刻着一朵白色的莲花?”
雪儿“啊”的一声惊叫道:“你……你怎么知道?”郭青莲再也抑制不住感情,泪水涌眶而出,哭道:“妹妹,我是你的孪生姐姐啊!”雪莲吃惊道:“什么?姐……姐姐?我怎么会有姐姐?”郭青莲泣声道:“我们俩确实是孪生姐妹啊。”于是呜呜咽咽地把父亲郭世康怎样被人追杀,母亲黄琳生下她们后虚竭致死、父亲各自在她们的胎记上刻下不同颜色的莲花、以及把她们分别送给别人的事断断续续地说完。
雪莲早已泪流满面,待郭青莲讲完后,哭叫一声:“姐姐!”扑在郭青莲的怀里。郭青莲一手搂着她,一手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左肩上那块红记与青莲;雪莲一边抽泣着,也一边解开上衣,她的左肩上赫然也有一块大如铜钱的红胎记,红胎记里隐隐刻有一朵雪白晶莹的莲花。两朵莲花并在一起,一青一白,摇曳生姿,灿然开放。两人再也无所怀疑,不胜悲楚地同时叫道:“姐姐!”“妹妹!”两人想起悲惨的身世,抱头痛哭在一起。
游怡云道:“莲妹,你们姐妹合聚,该当高兴才是。不要再哭了,哭过了头,会牵动胎气的。”郭青莲笑了笑,脸上泪水犹存,道:“雪儿,这是你的姐夫游怡云,快来拜见。”郭雪莲向游怡云福了一福,道:“姐夫。”游怡云连忙还礼。
中年美妇道:“莲儿,无影魔笔郭世康是你的生身父亲?”郭青莲道:“是啊!”中年美妇面现难色,道:“我们要铲除无影盟,他却是无影盟的副盟主,这怎么是好?”郭青莲惊喜道:“你真的要铲除无影盟,那太好了。我父亲是被迫的,尚请前辈手下留情,放过他一命。”中年美妇道:“我们恨世教与无影盟倒底谁胜谁负现在还是未知之数。不过我答应你,如果我们胜了,我一定放过他。”
郭青莲感激地道:“多谢前辈!”中年美妇道:“我是你妹妹的养母,你以后就不要叫我前辈了,我姓云,你就叫我云姑姑吧!”郭青莲立即道:“那就多谢云姑姑了。”游怡云道:“那你也就是我的姑姑了。晚辈拜见姑姑。”说完一揖。
中年美妇问道:“你们是不是错乱圣魔卓山平的弟子?”说到卓山平三字时,声音突然微微一抖。郭青莲道:“我们确是他的隔世弟子。”中年美妇道:“你们是不是已经得到他的《错乱秘笈》,而且已融会贯通?”游怡云道:“是。”中年美妇面露喜色,道:“我想求你们做一件事,不知你们愿不愿意?”游怡云郭青莲齐声道:“姑姑就是要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辞!”
中年美妇道:“好,不过,这事需得从头说起,否则你们还是不会答允的。”顿了一顿,接着道:“我叫云恨世,是恨世教的副教主,平生最恨那些负心的簿情郎,是以教中收的女人大多是被世人遗弃的少女。我经常派人去杀一些负心郎和采花贼,为的就是给我们这些内心痛苦的女人解解心头之恨。三年前,我手下一个分舵的副舵主突然被人不明不白的害死,经过长期追查,我们终于查出凶手乃是隐于江湖数十载、伺机而动的无影盟中的一个舵主。于是,我们就开始准备复仇了。我们先派人打进无影盟,去查无影盟的内部情况,想一举捣毁无影盟的老巢,后来我们发现无影盟的势力极强,又网罗了许多隐世独居的魔头,而那个蒙面盟主自己,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并非我们一战能胜的。于是我们打消了原来的念头,只在暗处窥视着无影盟的一举一动。
“我们发现白龙舵舵主龙白泉似乎对无影盟主的残暴不满,就在一天夜里,把他暗中擒来,一问之下,他果然早起背叛之心,于是我们就吸收他加入了恨世教,放他回去,仍让他当白龙舵的舵主,以便能得到无影盟的更多秘密。
“一个月前,龙白泉探知无影盟主突派大量高手二度去杀两个隐世山林的绝代高手,通知了我一声,就匆匆忙忙地赶到野人谷,通知那两人快走。没想到待那两人走后,他在回来的路上却又恰恰碰上你们,被你们擒住。他见你们武功极高,回来向我说了,极力向我推荐。当我听到你们俩在朝卓山平墓前跪拜时猜想你们是他的弟子,所以一等你们出林,迫不及待地就把你们‘请’来。尚请你们原谅。”
游怡云道:“姑姑不必自疚,姑姑当时的心情晚辈能理解。请姑姑继续讲下去。”
中年美妇续道:“只是我知道你们如是卓山平的弟子,武功必然极为了得,所以就先用迷香把你们迷昏了过去。我请你们来并无恶意,就是想问你们是否真的是卓山平的弟子,如果真的是他的弟子,我就想……”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不说,顿了一顿,才道:“你们虽知我是恨世教的副教主,却不知道正教主是谁吧?其实并没有正教主,教里的一应大权全由我掌管。我留着这个空位,本来是想让他……他当的,没想到他已去世,世间只留下两个隔世弟子,所以我就想让你们俩当教主。你们……理解我的心情吗?”
游郭二人大是惊骇,但话已说在前头,只得默然点头。游怡云满腹疑惑,道:“姑姑,你说的那个‘他’不就是我们的师父么?”云恨世道:“正是。”眼中突然飘过一丝凄苦之色,喃喃道:“当年我对他那么好,可他却……”说到这里,眼睛突然一亮,又恢复了原状,笑道:“你们俩答应了做教主,我真是太高兴。走,咱们喝酒庆贺庆贺去。”
游怡云听了她那句自言自语似的话,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丝朦朦胧胧灵光,隐隐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之事,却又模模糊糊的捉摸不住,似乎有一处衔接不上,苦苦思索,怎么想也想不透,越想就越迷糊,渐渐地头晕脑胀,心中一惊,赶紧定下神来,不再去想。
郭青莲道:“姑姑,我们当教主可以,不过我们只是代替师父挂一个名而已,并不想做真正的教主,居于姑姑之上。所以教中的一应事情还是要姑姑来管。”云恨世笑道:“好,就这么办,咱们喝酒去。”
四人穿过花园,转过一条回廊,到了客厅。只见厅中热气腾腾,摆着几大桌美酒佳肴。游怡云不由一怔,道:“云姑姑,这……”云恨世道:“我请你们来,本就是请客,怎可不准备好酒席呢?”游怡云道:“可我们哪吃得下这么多……”云恨世笑道:“等一下还有客人来,你们当了教主,岂可不认识认识本教的兄弟。雪儿,快去请崔师叔他们过来。”郭雪莲应了一声,飞奔着去了。游郭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一会儿,郭雪莲即引进一群服饰各异、男女老少、美丑俊恶皆有的人来,这些人步履轻捷,神态沉稳,目中精光电射,一望而知都是武林高手。只见这群人与云恨世见过礼后,都陆续落座,有些先来的坐在下首,有些后来的反而坐在上首,显是尊卑次序早就安排好了的。
两人正惊讶间,突然在人丛中发现了须发皓然的林辛谷夫妇,不由喜出望外,大叫道;“师叔,师叔母。”林辛谷夫妇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说道:“云儿,莲儿,你们怎么在这里?”飞迎了上来。四人不意在此相遇,都是不胜之喜。
原来那日龙白泉通知他们速离野人谷后,就指引他们来到恨世山庄。云恨世得知他们与卓山平有过一段渊源,招待甚为热情,宾主相欢,林辛谷二人就在恨世教留了下来。今日在这里碰到二小是他们料想不到的,两人齐把目光投向云恨世。
云恨世微微一笑,道:“大伙儿请先坐下。”待众人都坐定之后,才道:“今天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本教新立了教主,给大伙儿引见引见。”众人齐惊,皆道:“是谁?在哪里?”云恨世指着游怡云郭青莲道:“就是他们,一个叫游怡云,一个叫郭青莲,俱得本派真传,同为教主。”
众人都是大惊,虽见这两人一个美貌如花,一个丰神俊秀,但年纪都未满二十,怎可担当重任,顿时都鼓噪起来。
云恨世道:“你们请听我一言,他们乃是卓山平的隔世弟子,我空留教主之位,本意是等卓山平来当,哪知他早已逝世,为了怀念旧人,就请他的两位弟子代师挂名。他们自己也都说了,只是代替师父挂一个教主之名,教中一应大事仍由我来管。”
一个脸色枯黄双目却湛然若神的白发老者道:“山平哥他……他真的去世了?”云恨世神色黯然,道:“正是。”那白发老者道:“师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但此事非同小可,要当教主需得有服众的本领才可。”
云恨世道:“好,云儿,你就尽你所学露一手给他们瞧瞧。咦,云儿,你在想什么?”游怡云这才如梦方醒,忙道:“没……没什么?”原来他听这白发皤然的老者叫云恨世为师姐,脑中又现先前那种朦胧模糊之感,但仍似镜中花、水中月,总捉摸不到,头脑正昏胀间,被云恨世一言惊醒,隐约听得她是在叫自己表演武功,忙走到厅外,道:“各位前辈,师长,晚辈献丑了。”身形倏晃,刹那间人影俱无,只见一道青烟拂来拂去,空地上已无他之踪迹。
游怡云脚踏金狐步法,疾速前趋退跳,忽尔来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身形越转越快,数十位高手中竟只有云恨世等寥寥数人稍稍看得清他的身形,而能看到他在练武的,除了白发老者和云恨世外,只有一个郭青莲了。
游怡云使到酣处,斜斜挥出一记乾坤震宇掌,只听见喀喇喇声响,近旁的一幢房屋竟然摇了一摇,满园花卉草木哪堪一击,顿被连根拔起,狂舞飞扬,随掌力呼啸着飞速前奔,一齐打在墙壁上,掌力波及范围,尘烟弥漫,灰尘暴卷,功力稍弱之人竟被迫退数步,胸口如受山压,云恨世、白发老者也觉内力如长江决堤之大水奔涌而至,身子似陷入于洪涛恶浪之中,压力极重。
游怡云一掌方出,已觉不妙,急忙收掌,但已来不及了,在他这一掌雄威之下,早已只剩满园的狼藉和一座残残欲倒的房屋了。
群雄早已是目瞪口呆,万万料不到这弱冠少年竟有如此震撼世人的功力,过了许久,才如梦初醒,纷纷鼓掌喝采,连云恨世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暗地里钦佩不已,那白发老者更是心服口服,再也无话可说了。
林辛谷惊喜道:“啊哟,云儿,你武功可比两月前高出十倍不止了。你们一定是融会了那阴阳玄玄手吧?”游怡云点了点头。云恨世忽道:“什么阴阳玄玄手?”游怡云道:“那是男女二人合练的一种神功。”云恨世点点头,脸现疑惑之色。
回到客厅,云恨世向游郭二人道:“本教教徒遍布天下,共计有三千余人,立旨杀尽天下负心汉,铲尽江湖败类,拯救武林命运。总舵除了我们三人外,还设有六人。”指着那白发老者道:“他叫崔澜,是第四把手。”又指着五个坐在一桌的须发皆白的老人说:“另五人就是他们,风含香、韦一兰、安露霜、仇天乐、万俟玲。”这五人中倒有四个是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云恨世又逐一为他俩介绍:“本教还设有四大护法,其中林辛谷、木芳心你们是认识的。另两人就坐在他们身侧,是欧鹏、隋阳艳。”这两人也是一男一女,也已白发苍苍。云恨世又指着两个身背法刀的老人道:“这两人是本教执法长老回天力和凤凰巾。那八个一座的是八使者:裴庆、迟光云……那是分舵九舵主……”直花了一支香时分,才将众人一一介绍完毕。游郭二人面含微笑,逐一施礼。那些白发皓然的老前辈见他们谦恭而不自大,虚心而不狂妄,都是满心欢喜,暗贺副教主得到两个好帮手。
游怡云和郭青莲面上声色不变,心里却都是暗暗吃惊,他们万万想不到恨世教竟有这么庞大的势力,两人这才明白,当今武林并不衰微,只是许多武林高人蛰隐边荒而已。
云恨世道:“最后还有个不情之请,无影盟的副盟主郭世康是我这位侄女的亲生父亲,到时我们与无影盟起冲突时,望大伙儿都对他手下留情一二。”群雄都是一怔。云恨世当下将郭氏姐妹的身世做一简略叙述。众人听了,均都唏嘘不已。
此后众人围桌畅饮,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直喝至日落西山的时候,才散席而归,各人告辞自去。
送走众人后,游怡云忽向郭雪莲道:“雪儿,你想不想知道我师父卓山平的生平事迹?”郭雪莲大喜道:“当然想啦!姐夫,你快快说给我听!”知道他是自己的姐夫,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亲切感。游怡云道:“好,我就详详细细地说给你听。”当下就旁若无人地给郭雪莲讲起了卓山平的生平事迹,卓山平怎样自小与妹妹分散、怎样进入明教、怎样与云瑶两情相悦、又怎样发生情误、云瑶负气而去、怎样卓山平三度进入江湖寻访未婚妻不果、怎样郁闷难宣、专找人比武、自称错乱圣魔以及怎样最后终于心存遗憾,郁郁而终的情节从头至尾详细叙述了一番。他本是讲故事能手,这时更极尽唇舌之能事,把这爱情悲剧讲得缠绵悲楚,令聆者恻然不已。郭雪莲还没听完,眼泪就已流了下来,道:“卓伯伯真可怜。”
云恨世忽然喃喃道:“我懂了,我终于懂了!他为什么要取绰号为‘错乱圣魔’。原来他还是深爱我的,他没有移情别恋,他还是我的山平哥。”
郭青莲一直在暗中注意她,这时见她白玉般的脸颊上虽然流下两道清泪,嘴角却露出一丝极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目光明亮,更被清莹的泪珠衬得闪闪发光,心中明白了七、八分,小心翼翼地道:“云姑姑,你……你就是云瑶吧?”
云恨世心猛地一跳,道:“你……你说什么?”郭青莲道:“既然已知师父对你用情专一,你又何必再耿耿恨世呢!”云恨世浑身一震,象木石般僵住,过了许久,才颤声道:“既然你们都已知道了,我……我还隐瞒什么?是的,我就是这个云瑶。”郭雪莲啊的一声,道:“娘,你……你……”
游怡云和郭青莲却是早已心有所觉。游怡云先前那种朦胧模糊之感,乃是因为虽想到这点,但二人相貌年龄相差太大之故,后来想到功力高深之人,本就不易老,如再加练以驻容之术,也不难做到老亦如童,便故意与雪莲说及师父卓山平的生平往事,以试探她的反应。而郭青莲与他心意相通,在他一与雪儿开口说话时,就已大体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时二人都是惊喜之极,齐向云瑶跪下,磕头道:“弟子游怡云、郭青莲拜见师娘。”
云瑶笑逐颜开,道:“两位贤侄请起,你们还是叫我云姑姑吧,这样更亲切些!”向瞪大了双眸的郭雪莲道:“雪儿,这其中的情由以后再跟你细说。”顿了一顿,脸上忽地罩上一层黯然之色,叹道:“这个恶梦做了六十年,到今天才终于醒了。唉,没想到六十年的苦相思,却全都是自己作茧自缚,我这真叫做咎由自取了。”
郭青莲急道:“云姑姑,你……”叫得一句,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是好。空阔的房间一下子沉寂下来,只能闻到四人轻微的呼吸声。云瑶的神情奇特,似在沉思,又似在追忆青春时代的无忧无虑与美好爱情。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砰的一声,房门被一大汉打开,急道:“禀告教主,发现了无影盟的行踪。”房中四人呼的一齐站起,云瑶急道:“张舵主,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共有多少人?”张舵主道:“在杨舵主家附近,大约十来个,杨舵主已经追踪去了。”
正在这时,脚步声响,又一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哭道:“教主,杨舵主与无影盟的人动上手,被打成重伤,许多兄弟都阵亡了……”话未说完,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原来他已受重伤,身上血迹斑斑。
云瑶神色一凛,道:“雪儿,你留下照顾王虎。莲儿,云儿,我们去一趟。”第一个字出口,三条人影已消失在门外,待最后一个“趟”字隐隐传来,三人已是在数里之外了。
三人并驾齐驱,有如御风而行,脚不沾尘地飞驰,衣带飘飘,向后长长扬去,顷刻之间便赶到杨舵主家。只闻哭声阵阵,声吟声声,混杂着向外飘出。三人吃惊不小,奔进院中,只见伤者遍地在滚,死者缺手断足,活者嘤嘤在哭,略一扫顾间,便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副舵主宫扬跛着脚迎来,哭道:“教主,无影盟使的是诱敌之计,他们其实有七八十人,我……我无能……”
云瑶压住悲愤的心情,沉声道:“无影盟什么装束?”宫扬道:“黑衣黑裤,蒙面执刀。”云瑶双目在喷火,道:“定是七杀舵所为!宫扬,带我们去见杨建。”宫扬哭道:“杨舵主身受七处重伤,流血过多,已经……已经……”云瑶一咬牙,道:“把死者埋了,厚抚家属;伤者速治,厚葬杨建。”宫扬垂首道:“是。”转身一瘸一拐一走远。
郭青莲望着这血腥的场面,突然一阵酸味上涌,直想呕吐,游怡云忙握住她手,度过一股纯和的内息。
三人正痴立着,一个幸存的小教徒奔到云瑶身前,躬身道:“一个乞丐从门外送进这封信,是交给云教主的。”云瑶伸手接过,见封面上写着:“字谕云恨世。”哼了一声,正欲拆封。这时阳光从西射来,正投在信封上,郭青莲突觉眼前一亮,原来那封信上微微在泛着磷光,不禁大叫:“信封有毒!”一句话未说完,咕咚一声,那小教徒向前栽倒,双手紫胀,霎时间从鼻眼耳嘴中流出黑血。
云瑶一听郭青莲喊叫,顿知不妙,双手一松,放掉信封,十指已微微麻胀,眨眼之间,毒气上升,传至整个手掌,心下暗惊,急提真气欲护住心脉,岂知微一运气,便觉彻骨大痛,全身骨如散架,毒气反而上升得更为迅速。
郭青莲急道:“游郎,你去抓那乞丐,我救云……”游怡云不用她说完,身形早已射了出去。郭青莲十指轮弹,凌虚点住云瑶双臂十四个穴位,指法曼妙无比,道:“云姑姑,快张开口。”云瑶的嘴刚张开一条缝,三粒药丸已弹进她的口里,郭青莲道:“这是三粒‘还魂丹’,最烈的剧毒也不会在七天之内发作。”一掌虚悬于云瑶头顶百会穴,微一运功,内力已如火山喷发般奔涌而出,源源度入云瑶体中,从头顶百会穴,遍达四肢百骸,把药力带到每个毛细血管中。
不一会儿,行功完毕,云瑶缓缓舒了口气,道:“这毒忒也厉害,若没有贤侄,我定已束手无措。”望着送信的小教徒,一个瘦小的身子早已肿得如肥猪,又黑又粗,似乎稍一用力,便会挤出黑水来,不由得怵目惊心。
游怡云奔出门外,数十丈内空荡荡的,早已不见半个人影,飞快地在屋四周转了一个圈,见再也没有什么异常,又回到院中。看到云瑶的双手黑如墨漆,惊叫道:“这是‘七魄散’!”
郭青莲点了点头,道:“这种解药的药方《错乱秘笈》中记载的倒有,只是缺一味药引——葛花。”游怡云道:“葛花?这种药此处很少,听说只有千头崖有。”郭青莲道:“我们去采。”
千头崖,崖高且险,崖顶横出数不清的巨石,象一个个怪兽探头下望,故谓之千头崖。巨石缝间伸出一条条葛藤,互相缠绕着,紧紧拉住千百块巨石,以致千百年的风吹雨打,大多数巨石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掉下来。
游郭二人来到崖下,抬头上望,险崖壁立,高逾千寻;山腰间轻轻飘荡着轻云薄雾,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一会儿视线被阻,一会儿云去重现,望得久了,头晕目眩,整个山谷都转了起来,令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两人紧紧腰带,带好采药工具,在山崖下转了一阵,找到了一处勉强可攀登的地方,游怡云一提真气,腾空而起,飘飘悠悠地上升三丈有余,停在一处勉可立足的地方,一足踏在石缝间,一足悬空,双手吸住山壁,便如一只壁虎。郭青莲跟着掠起,在他肩头上轻轻一借力,翻身又上了三丈多。两人就靠此法,交替上升,眨眼间就上了四五十丈。
游怡云又翻上身形,在郭青莲肩头一借力,向上跃起。便在此时,“轰隆隆”,崖顶上突然滚下一块磨盘般大的巨石,向游怡云当头砸下。游怡云不及细想,双掌向上一托,那巨石“哗啦”一下四分五裂,向四周飞散。游怡云身在半空,没有受力之处,却在这一掌之下由上升而变为急堕,向崖底落去。
在下面的郭青莲大吃一惊,见游怡云身躯经过自己身侧,急抽右掌抓住了他。哪知她单掌的吸力吃不住游怡云下堕的势道,两人齐向下堕去,呼呼声响,已下落了十余丈。
千头崖崖顶上忽然传下来一阵哈哈狂笑声,那是得意的笑声。两人已明白遭了暗算,心意相同,游怡云右掌与郭青莲左掌握在一起,同时运起阴阳玄玄功,顿时精神大震,全身内力忽如大川般急速流转周身,又互达对方体内。另一掌同时挥出,两股极大的潜力急速回旋着撞向山壁,劲气回旋所引起的强大吸力使得两人身形稍微一缓。游怡云一蹬郭青莲左腿,借力向山壁靠去,使出威力巨大的玄玄手,左手五指硬生生插入山壁,右手轻轻一拉,郭青莲顺势飞靠过来,也一爪抓进山壁。两人紧贴峭壁,相对一笑,嗖嗖嗖身形如游蛇向上飞窜。
崖头狂笑之声骤然止住,显是被骇住了,轰隆隆又滚下一块更大的巨石。两人这时已有防备,手指微一用力,已快速无伦地向旁移了丈余,身形仍不停地向上飞升。那巨石带着一股劲风,从两人身侧呼啸而过。
崖头那人显是急了,接连不断地滚下巨石,但均被两人巧妙地避过。片刻间两人已近崖头,只差五尺就可以翻上崖顶了。这时,两人头顶的那块巨石一动,牵起不断的葛藤向两人当头砸下。此时再避已是不及,两人挥掌就向巨石劈去。蓬的一声闷响,猛然间面前现出漫天的石粉,遮住了两人的目光。原来那巨石在两人强悍绝伦的掌力下,竟已碎成粉末。
两人又加一掌,石粉被掌力推送着,眨眼间便飘往四面八方,两人看清了崖头,“鹞子翻身”,同时站在崖顶上,山风吹来,两人衣襟微微飘起,有如玉树临风。崖头那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但两人岂肯就此罢休,见东面树枝摇晃未止,当即采了葛花,追踪下去。
两人的身法是何等快捷,没追出这座山,便发现了那人。远远望去,那人一身黄衣,身法极快,有如一道灰影,轻功竟不在郭世康等人之下,这人从另一侧翻下山后,迳向东奔去。两人也不追上,只远远地蹑着,要瞧这无影盟的盟徒最后到底是奔往哪里,以便查出了无影盟的老巢所在。
那人到了山下的一个小镇,稍事打点,换了一身装束后,又往东北赶去。两人也换了一身普通衣服,稍稍在脸上做了些改容,随后跟去。两人身形当真是轻灵无双,远远地跟着,那人急着赶路,竟一直丝毫无觉。
向东奔了数十里,到了柳林镇,那人似乎松了口气,天远远还未黑尽,便躲进了镇上最大的一家柳林客栈。两人也住进了这家客栈,客房就在那人的隔壁。那人躲进了客房,便一直不再露面,店中伙计也不去打扰他。两人细细观察之下,发现这家客栈似乎是无影盟的联络站。
入夜,当客人都已睡尽的时候,情况出现了,只听见细微的交谈声传来,脚步声响,店中掌柜的陪着一蒙面人进来,迳往那人的房间而去。那蒙面人背着一个大口袋,淡淡星光下望去,口袋里似是装着一个人,但那人不动也不叫,不知是死了,还是被迷昏了过去,抑或是被点了穴道。
只见人影一闪,那蒙面人极其迅速地闪进了那人的房间,掌柜的则站在门外警戒。两人敛功聚神,贴壁而听。只听见一个粗嗓子粗声粗气地道:“你来了!”随即另一个人道:“大功已经告成,此后的事情就交给赵兄了,请赵兄一路上小心从事。”游郭二人一听这声音,都是一怔,这声音好熟悉,两人惊异地对望一眼,目光中都满是疑惑。
当时的房屋都是木制结构,两间客房的中间也只以一层薄薄的木壁相隔,当下游怡云微一沉吟,便使出金刚指功夫,缓缓地不露声响地以柔力在壁上穿了一孔,顿时从孔中泄出灯光来。贴孔望去,只见那蒙面人已除去面巾,黯淡的烛光下,嘴角两撇胡须微微扬起,却不正是那日间所见的宫扬宫副舵主是谁?不由猛吃一惊,没想到无影盟中有自己的内应,自己教中却也混入了无影盟的奸细,霎时间明白了许多事,难怪杨建会中计,难怪云瑶会中毒,也难怪自己采药会受到袭击了。
只见宫扬将口袋交给那姓赵的,便又戴上面巾,推开窗户,飞身而出。那姓赵的也随后背起那大口袋出了房。宫扬的发现实使两人吃惊不小,怒火中烧,便欲追去除了这个奸细再说,但权衡之下,便又强抑怒火,舍了宫扬,悄悄跟着姓赵的而出,无论如何,先探无影盟虚实要紧。
大门前早已备好一顶轿子,那姓赵的将口袋小心翼翼地放进轿内,便与两个轿夫如飞而去。那两个轿夫身手矫健,健步如飞,抬着一顶轿子,似乎毫不吃力,显然也都身具武功,而且是一身不低的武功。
这顶轿子一夜间便奔出了近百里,到了曙光初透,路上行人渐多的时候,便又放缓了脚步,悠悠闲闲地慢抬。游郭二人细察之下,这里竟已是杭州城郊外。
轿子进入繁华的杭州城后,霞光方自泛彩,红日还只初升,但轿子却抬进了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客店。进了店后,便再也不曾出来,两人不敢跟进去,怕引起对方的怀疑,便进了对面的洪胜客店,住上了二楼,居高临下地观察。
这一日,这家小客店始终没有动静。到了夜间,好顶轿子又抬了出来,两人忙飞身跟去。轿子出了城北,那姓赵的便自轿中拖出口袋,背在肩上,如飞直奔而去。那两个轿夫则抬起空轿回去。两人兴奋起来,心知目的地已将到达,更加小心翼翼了。
只见那姓赵的出了城后并没有直去,而是过了断桥,直上了西湖的孤山。孤山,以孤悬于西湖之中而得名,历来为骚人墨客、才子佳人旅游之地。游郭二人一踏入孤山,便觉气氛不对,星光熹微之中,人影幢幢,穿梭往来,这小小的幽胜之地,竟然布满了明暗哨。
那姓赵的每走过一处,便要出示腰牌,宛然便如皇宫内院一般。两人又惊又喜,不敢怠慢,双手互握,运用阴阳玄玄功,施展绝顶的轻功身法,身形有如一道清风般直掠而过。那些明暗哨,大多是懵懂不觉,少数警觉的,也只是两眼花了一花,似乎刚才有一阵清风拂体而过,根本没看到什么人影。
再跟了一阵,便进入孤山山区,山中道路纷岐缭绕,七拐八弯,简直令人有眼花缭乱之感。那姓赵的却如走入了家中,直走无疑。游郭二人有如一道轻烟般跟入,行了一阵,不禁又惊又喜,这满山数百千条小路虽然纷岐缭绕,但却都是按照伏羲六十四卦而列,每一条道路都有规律。这个发现,无疑给两人打了一针强心剂,孤山如此戒备森严,孤山的道路又是如此扑朔迷离,不用说,这里纵不是无影盟的老巢,也是无影盟的一个极重要的据点。两人极目望去,但见树丛峭岩间露出许多飞檐粉壁,四周巡哨来往,沿途卡哨遍设,防备之森严显是更甚于山下了。两人屏息凝气,借助于山岩花丛之掩护,跟着那姓赵的来到一座小屋前。小屋里出来一位身材瘦高的蒙面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姓赵的便背着口袋向东如飞而去,瞬间便消失在夜色深处。那蒙面人随后也进了小屋。
游怡云郭青莲不由对望了一眼,这小屋正处于全阵的中心,两人来时路上卡哨无数,但在这小屋周围二十丈之内却是没有一个警戒的,显是这小屋中之人非同小可。两人手心相握,同时飞身而起,有如一片树叶被风吹过去一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窗下,端的是轻若无物。两人不敢有丝毫轻忽,运起龟息功,完全摒绝了呼吸,在窗纸上沾出一个小洞,向里望去。只见屋中除了刚才的蒙面人外,另还有一个身材极为魁伟的蒙面人。这蒙面人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那瘦高蒙面人道:“一个下山打探恨世教消息的弟兄。”那魁伟蒙面人一拍桌子道:“哼,恨世教惨无人道,欺天瞒海,总有一天,要打他个落花流水,把他的罪行公布于天下。”那瘦高蒙面人道:“是,是,大哥说得对。但恨世教实在嚣张,刚刚又送来了战书,要在八月十五日中秋节与我们决一死战,地点不在别处,竟然就在我们的孤山乱石滩。这恨世教也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不过他们此番汹汹而来,来意不善啊。”
游怡云和郭青莲都是一怔,心道:“难道这是真的?就在我们离开这两天内,云姑姑已向无影盟下了战书?但云姑姑不是说我们实力还比不上无影盟吗?”
念头未定,只见那魁伟蒙面人又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他们竟敢向我挑战?好,好,我还怕他怎地,只要他真敢来,定要叫他有来无回。”那瘦高蒙面人道:“那是当然。但大哥也不可大意,如今江湖上都唯你为敌,你可要小心呵。”那魁伟蒙面人更怒了,连连喊道:“呸呸,一群瞎子,一帮聋子,狗屁都不如!”砰的一声,又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游怡云和郭青莲忽然发现,这张桌子矮了一截,过了一会,又矮了一截,两人向下望去,只见这张桌子四条腿有半条竟都已碎成粉末。两人不由暗暗咋舌,这蒙面人一掌击下,竟然力透桌脚,更骇异的是,这手法竟极似《错乱秘笈》中所载的碎心掌掌力。这碎心掌两人也曾练过,但要力透桌脚,却也还不能够,如他那般漫不经意,更是远远不能。两人吃惊之下,也明白过来,这两人正是无影盟的正副盟主,无影盟中除了这两人外,谁也没有这份功力。
只见那张檀木桌子顷刻之间便已化为一堆粉末撒在地上,两人瞧得眼都直了,想起郭世康的述说,益发心神凛惧。郭青莲传音道:“游郎,我们目的已达到,回去吧。”游怡云也道:“走吧。”尽管两人艺高胆大,身处于龙潭虎穴之中,面对着这两位当代煞神,心下也有些害怕了,当下两人手牵着手,悄悄离开窗子,觅路而出。好在无影盟根本未料到会有人偷上山来,戒备虽森却不严,顺顺当当下了山,连夜出了杭州城。直到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出了无影盟的地界,两人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相视而笑。正是:惊见魔头施奇功,少年英侠也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