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长川宿在观沧海客栈的二层一个上房,这房间的陈设古朴典雅,几张竹椅,一方红木桌,壁上几幅古画,却有一幅画上有着白居易白乐天的诗句。看到这诗句,长川心中不免有些感触,在他幼年时候,这白乐天的诗却是在鲜夷极受推崇,自三岁起,父亲更是常常亲身教于自己,那些父亲写于桌上白绢的字迹,至今仍历历在目。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少年白居易方有如此雄心,而我日暮长川岂可这样颓废?想了便去做,这才是大丈夫的行径!长川的胸中,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能量。
那一刻顿时热血沸腾,仿佛千里江山,已是尽在足下。
长川盖上锦被,沉入梦中,海风过处,夜色清籁,远处海水涨潮的声音哗啦啦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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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我看他便是倭人贼寇派来的奸细!”这说话之人却是今日那客栈中的小二,而他面前正端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体型剽悍健硕,那胳膊足有碗口粗,看起来俨然有着楚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力量。这汉子端坐椅上,喝下一口黑茶,沉思道:“你说那人穿着一身倭国服装?”
小二点点头说道:“不错,那个人拿银子的时候是从身上绑着的褡裢里面拿出来的,只有倭国人才会将褡裢缝于中衣之内!”
掌柜点点头,却还是说道:“他若是倭贼,岂会这样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二道:“我起初也这样想过,但说不定这个家伙就是故意过来打草惊蛇,让我们对他放松警惕!”
掌柜道:“这个我们都无法肯定,你先派两个人去他房间外守着吧,万一有什么状况我们也好先下手!”
小二笑道:“这个不劳您费心,我倒是早已经想好了,现在已经有人呆在他门口!”
掌柜笑笑,说道:“那好,那你先下去吧!”
小二行了个礼,抽身退了。出得掌柜之门,却是面上露出不动声色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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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远处的沧海也已经沉睡下去。
几艘隐没在夜色下的海船正往舟山岛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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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川的睡梦中出现了家乡道南川的大片田野,自己的母亲正穿着绣满樱花的吴服看着自己。只是这梦境没有持续多久。
长川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压迫的感觉。
他赫然从床上坐起来,师傅太真上人的话在他心里过了一遍,那是长川练成南极剑门剑法的十二卷的时候师傅说道:“自这十二卷开始,你便是已经拥有了仙家之气,这仙家之气,须吐纳得当,而且自练气之日起,你所呼吸的若是邪异之气,你的心中必会有所感应!”
此刻心中的感应便也是如此,莫非有人在用迷魂香?
长川心下一惊,却是不动声色,耳闻木门处发出喀喇一声,已是有两个蒙面之人悄悄潜了进来。长川心中只是好笑,就这般蒙面凡人,长川只需片刻就足以胜过他们。
这时候那两个人却并不晓得长川的身份,而是纵然而起一人一刀狂劈下来——只听喀喇一声,那整张木质良好的床竟是生生被砍断成两截。
只是那床上的人,竟是赫然没了影踪。
在下一刻,两人同时感到了脖子上一阵冰凉。
却是每个人的脖子上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抓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长川冷冷说道。
这面前站着的两个人眼里立时透出了绝望,却是动弹不得,转而说道:“大侠饶命,我们这番也只是受人指使!”
长川冷笑道:“谁!”
“我们掌柜!”
“掌柜是谁?”
“海老虎萧贵!”
“他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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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川踢开厚重的门跃进房间的时候,那号称“黑老虎”的掌柜却是已经准备更衣,轰然之间,萧贵只感觉身后一阵逼人的气息涌了进来。萧贵撤身一看,却见是店小二所说的那个黑衣人。
萧贵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心下甚为吃惊,这门本是厚重的红木做的,然而在这个黑衣人手里却是弱如片纸。
这个黑衣人来头不小。
萧贵面颜微变,转而道:“夜半破门而入,这来的客人必不是做客消遣的!”
长川上上下下打量了萧贵一番,说道:“自然不是来消遣的,我今日是要为民除害!”
萧贵一听这话,面色大变,想自己纵横海内外数十载,自来是行侠仗义,而今日却遇到一个声称杀掉了自己就是为民除害的人,岂不是污了自己的清名?
这萧贵一生在乎的事情中,最重要的就有这名声!
萧贵飞身而起,吼道:“你这般倭贼,凭什么在此处造次?”话音刚落,顿时身子腾然而起,大吼一声:“破虎拳!”却是双拳成风,呼呼而出。
长川见这拳风不弱,想来这人一定是去什么仙家宝地练过——只不过这样的拳术在他看来也当当只是花拳绣腿罢了。
萧贵双拳成风,带着龙腾虎啸之声扑面而去。
长川却只是黑衣一卷,身子动处,早有一阵黑风劈空而出,宛如巨鹰之翅,迎着萧贵的锋芒正面相击,只听砰地一声,这拳风和灵气相交一处,轰然爆响,萧贵整个人已经是被打出去,身子宛如巨大的石头撞开墙壁跌落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长川走到窗前,翩然而下,犹如一片黑叶轻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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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老虎萧贵的身躯已是半边都麻木了,他倒在地上,用一只胳膊撑着自己的身体说道:“你究竟是何人?莫不是这海上倭寇?”
长川冷眼森然,看着身下的萧贵,说道:“我倒想问问你萧贵究竟是什么人!”
海老虎萧贵虽是身负重伤,目光却仍然是有着几分劲力,朗声说道:“我海老虎萧贵,一生行的正,幼时习武泰山上,自信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却不想今日遭受你这般邪逆之徒的侮辱,你可以取我的身体,但不能贬低我的人格!”
长川讪笑道:“既是这样,那这个叫做观沧海的黑店,你作何解释?”
海老虎眼中愤怒,似是要冒出火来,洪声吼道:“我这观沧海自开业至今,从未做过一笔沾血沾污的生意,你为何这般中伤?”
长川忽而大笑起来,说道:“你手下的刀都架到我的脖子上了,你还要抵赖么?”长川话音未落,忽然从一边的街道中是赫然飞出一团东西,长川黒袖一展,夺空而出,却见是一颗白菜,哗啦间就被击成碎片。
长川一愣,那夜色中就有人的声音传来:“乡亲们,那个倭寇竟然伤了萧大人,快,砸死他!”
这夜色之中赫然又是飞出了无数的石块和杂物,那一堆堆破烂东西全是朝着长川的方向。
长川再一挥袖子,击碎了一颗番茄,心中哭笑不得,自己俨然是在用剑术切菜一般,他心下一动,翩然而起上了一边客栈的屋顶。
那街道上,瞬间便有一群人将萧贵团团围住,有几个人还将萧贵慢慢撑了起来,这街上,竟是瞬时间流灯火把无数,将一条街照的雪亮。
那街上的人越聚越多,为首的有几个人拿着刀剑,指着站在屋顶上的长川说道:“东瀛倭贼,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长川冷然立在屋顶上,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却是要来保护这个黑店老板?”
那为首的汉子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你竟然说萧大人开的是黑店,我看这是欲加之罪吧!我老杜就告诉你,眼前被你打伤的萧贵大人,当年倭寇在海上抢夺我的货物的时候,是他亲身赴虎穴将我和我整船的货物给抢回来的!”
汉子话音未落,另一个怆然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我父母海上遇难,更是这位萧贵大人将我养大!”
说话间,那下面更是轰然喧闹起来。
人群中得到了萧贵恩惠的人并不在少数!
那多番嘈杂的声音在长川的耳边爆裂着,霎时间让他的心魄有些不适,他运动仙家道气,赫然声震长街,说道:“萧贵,我要你亲自回答,为何在我房间施用迷香,并试图夺我性命?”
萧贵被一边的人搀扶着,幽幽说道:“我萧贵问心无愧,我却是在你的门前安排了两个探子,只因为现在海边倭贼泛滥,为了这里的百姓,我不得不提高警惕!但我要说的是,我并没有让他们二人将你杀死——我若真是下了这道命令,更是愿意发下毒誓,天神共鉴,我若有半句虚言,这一生必颠沛四荒,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所,身无裹尸之布!”
这一番慷慨之言,更是让屋顶之上的长川生生愣住了。始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