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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古旺元对阿候拉什说:“我以前听人讲过你这段历史。听完给我印象很深,对你既尊重又同情。如今全国已经解放,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你不必再恪守不下山、不参政的戒律。”

阿候拉什苦笑着摇摇头。

古旺元要对他讲人民政府的民族政策,刚说了一句,阿候作手势拦住他说:“政府的宣传品我叫人找来看过,你跟我妹妹讲过政策内容,也是我叫她跟你打听的,她回来都对我学过舌。你是好人,希望彝人得到解放和进步,并不想骗我们。可是你的官不大,我也只是个小头人,我们知道的都是听人家口头说的,纸上写的表面内容。人家现在没说,将来也不说的背后打算,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们只好走着瞧。”

古旺元想反驳一下,解释一番,又觉得未必起作用,他从多年生活中得来的结论,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便说:“我知道人民政府是说话算话,不搞阴谋的。不过我不劝你马上就相信,我建议你多看看事实。有机会不妨常到城里去参加点会,至少现在不会再有人为难你,扣压你,这点我都可以保证。”

阿候点点头说:“关于我谈到这里吧,我们说说你的事。我本来没打算买娃子的。有个熟识的帮客,找到我说他们抓到了个娃子,愿意贱价卖给我,死说活说拉我叫我去验货。把我领到关押你的山洞口时,你已经半死了。我本想扭身就走掉,可是在翻看你衣袋中的东西时,我看到了你的证件,知道你是中央派来的人,我这才决定把你买下来。我怕你死后那几个万一犯了案,我沾上官司。杀个人在我是小事,可我不想没来由就得罪新政府,所以我把你买下抬回来,想等你养好伤送还政府,表白一下心迹。我虽然不参加政府召开的会,可也决不会造反反对政府。我愿意跟政府的人作朋友。”

古旺元说:“你为何要跟政府保持距离?人民政府并没有和你过不去的事呀?”

阿候说:“我跟政府靠得太近,会被另一边的人看作仇家,山里有国军留下的人在造反,他们拉拢了一些彝人参加。我跟国民党有仇,绝不参加。可我也不想为此得罪参加了叛乱的彝人,若跟他们结成冤家,也许在解放军打响之后,他把我的家也给灭了。”

古旺元听完,无可奈何地说:“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把我放回去,我一定把你的心迹讲清楚。”

阿候摇摇头说:“那是我原来的打算,只怕现在行不通了。这里与西昌的大道,已经被叛乱武装隔断了。”

古旺元问:“就没有另外的路可走了?”

阿候拉什说:“还有一条,就是随我回西昌北边山区的老家去。从那里越过罗洪家的领地,就可以到达礼州。到了礼州就是政府直接管辖的地方。罗洪家已经在政府作了官,是会保护你的。”

占旺元说:“那我请你救人救到底,立刻派人带我去你的老家。”

阿候说:“明天我们一起走,不过这条路也不保险了。昨天家里人送信来,说**救国军吴大头的人已经从深山出来,正往我家的地界进发。我还不知他们来的目的,如果要借我家的路去攻打西昌,只怕我要跟他翻脸。那时你就哪儿也不能去。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回去。今天吃过饭你就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一早上路。”

古旺元说了几句真诚感谢的话,又叹口气说:“我们团里的人,不定在为我怎么担心,等我回去后把你的帮助报告他们。他们一定会感激不尽,必然要请你下山见面,共商大事!”

阿候说:“这你倒不必挂心,他们已经知道你在我这里,并且平安无事了。”说着他从衣服里层掏出一个叠成方块的纸片来,交给古旺元说:“你看看,认识不认识这东西?”

古旺元接过来急忙打开,只见是一个月前的晚上,在武汉火车站前看陶亚男画的那张速写画!他急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人也落在你们手上了?”

阿候并不回答,却从腰间解下皮带,把王庭芳送他的手枪交给古旺元说:“你再看看这件东西。”古旺元一见自己这支枪,如睹故人,百感交际,两手颤抖不已,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候拉什才说自己如何到了西昌,和王庭芳见面的经过。并对他说:“原来他们是要写封信给你带来,但是路上不安全。就把两件你一见就认识,并知道它的主人是谁的东西带来,证明他们确实和我见了面。”

古旺元说:“现在我完全相信你们见过面。”

阿候拉什说:“那好,我就把他们的话转告你:你要安心休养,这个阿候拉什是个信得过的朋友!”

古旺元说:“我一定照你传达的作。我确实也感到了你是个信得过的朋友。你这人了不起,多年不下山,到西昌城里办事还这么顺溜,一下就找到了我们队长!”

阿候说:“你将来到了西昌后,别忘记谢谢呼延先生,要不是他我不会办得这么顺利的。”

古旺元说:“哪个呼延先生?”

阿候说:“就是给了你一张名片的那位郎中。我就是在你身上见到了他的名片,知道你跟他有交情,才最后下决心把你买下来的。这回在西昌,我就住在他家,问他怎么认识你,他说是在重庆茶馆认识的,你替他送回来一个装着重要东西的皮包。”

这时娃子们拿着已经切成大块的猪肉进来,把整个一只猪的肉和几只整鸡全放进锅里,比锅高出了一倍,提着大桶往锅里倒满水,有人解开柱子上绑着的一条绳,落下挂在绳上的巨大锅盖,压到肉顶上,锅底又加了两块木柴,顿时屋子便腾起了烟雾。阿芳像腾云驾雾般轻轻地飘进来,在古旺元的右首坐下。

娃子们搬来了酒坛,给每人面前都满上酒。阿候还没端起碗古旺元抢先举起碗说:“我先敬你们一杯吧,庆贺我们成了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谢谢阿芳姑娘对我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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