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焚香没有想到的是,邹正行竟然并不是单枪匹马地来到秦国王府。那天也算是碰巧,偏偏就是他去找了身为神秘宋妃的她,也算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当天晚上,邹正行离开没有多久。秦国王府里便是锣鼓喧天,火把通明。似乎是因为秦国王和皇后娘娘都还没有就寝,无意间便见到了在花园里穿梭的黑影,皇后娘娘的一声惊叫,就引来了不少随焚香与萧三蒨一起前来祝寿的侍卫的注意,只不过这几个不速之客倒也算是身怀绝技,除了其中一人被辽国侍卫刺伤以外,其他人均是毫发无伤地离开了现场。
喧闹过后,秦国王自己还特地来探望焚香过。那个时候,焚香早就已经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办起了一位因为怀孕而及其困顿的妇人,对于秦国王的那些问题,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
想来这个耶律重元也不是个傻子,平常的话语可以说是比他哥哥还少,今日站在焚香房间里,大有将他这一辈子要说的话都说完的势头。可是焚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他是怀疑到自己头上,焚香自然不愿意露出任何马脚让他怀疑。所以变相盘问进行到最后,还是焚香略胜一筹,耶律重元带着自己王府里的侍卫退出了焚香休息的小院,而焚香则又继续翻身睡觉去了。
只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她和萧三蒨刚回到宫廷之中,耶律只骨又驾到了。
“……你不是来瞧我是否安全,而是来看看,我还是不是在这儿?”
焚香正坐在窗边软塌上吃着刚出炉的甜食,抬头见耶律只骨已经站在她面前,她不禁便笑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从答应这个男人的条件开始,就已经没有多少自由可言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一听到皇弟禀报昨晚的事情,吓得魂儿都没了。这一下朝就来找你,你还说这种风凉话,真是没良心。”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又或者一开始耶律只骨就是报着讨好焚香的心思过来的,所以这次与她的谈话,他又回复到了以前的模式,只是以我相称,但求拉近二人的距离。
“皇上,您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还请莫怪罪。”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她陆焚香张口就可以蹦出来一大串儿。焚香刚把体面话说完,就好像是挑衅一般,扬了扬脖子看着耶律只骨走到自己身边来坐下。
“……怎么?是不是昨晚上受惊了。”
“是从秦国王爷那儿听说了有刺客来袭,可是皇上你也知道的,自从有身孕以来,焚香就睡得很死。日子久了,这样的毛病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昨晚上再大的动静,到了焚香这儿,也是平静得很了。臣妾没有说谎,半句谎话都没有。”
只骨听罢,笑着搂过焚香的肩膀。明知道她是在置气,却还是于心不忍她这般不理睬自己。本来带着满腹疑虑前来的耶律只骨,顷刻间便卸下了所有防备,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种说谎吹嘘之人。焚香,你果然是多虑了。今日我来,自然是来看你,也是来看皇儿。”
说着,只骨的手便抚上了焚香的肚子。焚香身子一僵,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可是耶律只骨却并没有将这样的变化看在眼里。
“好了,既然你没什么事。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你也不要总是蹲在房间里头吃东西,天气好的时候,就该出去走走的。”
焚香木讷地点了点头,耶律只骨放在她肚子上的那只手就好像是一股压在她身上的无形压力一样,直到耶律只骨真正离开了,憋在焚香喉间的那一口气她才敢轻轻吐出来。
“……竟然是叫皇儿,这个耶律只骨可是有意思。难道他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么?”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在焚香的寝宫里响起,肆无忌惮。焚香伸展的手掌忽然凝成了拳。
“你昨晚上根本就没走,而是潜入宫中了?”
焚香转过头来,瞧着一身侍卫打扮的邹正行,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就什么时候回来的。”
邹正行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站在焚香不远处,似乎并不忌讳她正坐在窗前这个位置上。
“聪明,竟然想到这种偷梁换柱的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处置那个侍卫的?杀了?还是看守着?如果是后者,你应该是没有多少时间留在这儿了,才会主动出来找我说话的吧。切入正题吧,这么一来,天黑之前,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虽然明知道邹正行现在的行为非常胆大冒险,她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种平淡而又事不关己的反应,让邹正行好不容易舒缓的眉头又堆积成了川字。
“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打听出芙蓉渠的下落。”
邹正行话音刚落,焚香便轻轻啧了一下。似乎是茶太涩,难以入口。又好像是因为邹正行的这个话题,因为太过于在意料之中,所以才显得有些无聊乏味。
“你们怎么这么执着于芙蓉渠呢?”
焚香忽然站起身来,娉婷走到了书桌边坐下。邹正行跟着她的脚步,也是来到了书房里。那里正有温暖的香炉在缓缓地烧着,上面是熏香,下面则是炭火。只是一尊这样的三鼎铜炉,却叫这间小屋比其他地方暖和得多。
“……我想原因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
这是昨天焚香对他说的话,今日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焚香,实在是有些滑稽。正在执笔写着什么的焚香抬起头来望着他,若没看错,她分明是在邹正行的眉间找到了一丝报仇的畅快。焚香摇了摇头,索性懒得理他这种小孩子一般的举动。
“那我问你,你们知道芙蓉渠多少呢?难道是非芙蓉渠不可么?”
“你是什么意思?”
时间紧迫,正如焚香预测的那样,邹正行这些人并没有下狠手灭口,抹杀掉那个侍卫的存在,所以他能够逗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然不多了。邹正行冷眼看着焚香依旧慢条斯理地在书房内写着什么,却已经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和她斗嘴。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明白,为何寻宝非芙蓉渠不可。”
焚香抬起头来看了邹正行一眼,似乎很是满意现下他脸上那一抹不耐烦的表情。邹正行听着这模糊不清的话,也不知道她下一句是要说什么,索性就一直站在那儿看着她走近自己。
只见焚香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在他面前吹了吹,尔后便递给了他。
“之前我就对你说过,芙蓉渠上头的口诀,我已经锈出来了。就是这个。”
邹正行一愣,赶忙张开了宣纸仔细地看了起来,短短几行字,果然暗藏玄机。只是不知道,陆焚香对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如果你们是要芙蓉渠,大可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偷那个真的。你们可以回浣纱镇,去陆家,拿那个已经锈到了最后一层的新的。邹正行,别说我没帮你,也别说你不记得的事情都是假的。之前我给过你一枚玉佩,你拿着那个东西去找陆宣文,他一定会帮你的。不仅如此,说不定你们为大宋皇帝找宝藏的时候,那枚玉佩你也还用得着。”
邹正行一皱眉,半天都没吭声。因为当焚香说玉佩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底确确实实有所震动。可是仔细想来,他却对那个玉佩一点印象都没有。
“该死的!”
邹正行暗暗骂了一句。知道陆焚香不说透,其实就是为了惩罚他不记得自己。可是既然别人都说了是送给他的了,就算再问,焚香也不会知道那个玉佩是在哪里吧。
“……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就用一个条件来和我交换吧。”
焚香站在一边,打量了他许久才缓缓说出这句话来。
“只要我邹正行做得到的,你吩咐便是。”
“放心,你一定做得到。”
她喝了一口茶,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邹正行。物是人非的苍凉,让她如鲠在喉,悲从中来。
“我要你用完那个玉佩之后,就完璧归赵。再来契丹一趟,把它还给我。”
话音刚落,焚香便再也不去看他一眼,更没想到他会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反应如此激烈。
“……我不会还给你的。”
邹正行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落进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怀里。说好不会为他担心的,说好从此便是与他是陌路人的,可是到了紧要关头,焚香还是为他心急如焚,心慌意乱。
“你做什么呢?这里是辽宫,还不放手!”
她推拒,却又不敢高声喊叫;她恨声低语,字里行间却又透露出别样的温柔。这样的矛盾让她气急败坏,可是却让邹正行乐得开怀。
“你还是关心我。”
邹正行放开了她,很是得意地看着她。焚香一皱眉,轻轻一哼便撇过了头。
“谁担心你了?谁又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被你连累而已。你快些走吧,那两个侍女估摸着要从御膳房那儿过来了。该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了,你还不快走?”
焚香心里有些着急,只觉得自己真正是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了。回复了记忆的他,虽然还是有着穆长亭的模样与性子,可是又好像不那么一样。至少这种算计与坏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邹正行不是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发地明显,也不是没有听见焚香的催促。他只是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为自己着急愤怒。他贪婪地瞧着焚香的面目表情,直到青河与念飞进了焚香的房间,他这才闪身离开。虽然之前焚香一直在赶他走,可是到了他真正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身边的时候,焚香才真正发现,自己是如此失落。
“娘娘,您怎么了?”
念飞一进内屋的门,就见到焚香落落寡欢地站在那儿,她赶忙上前询问。
焚香默默地摇了摇头,只说是自己累了,便知是坐在窗边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