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怀孕的这件事,焚香本来想除了钟青谱以外,不让其余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可是再一考虑,又觉得平日里照料自己饮食起居生活的小袖又不能不知道,所以她还是决定让这个惊天秘密,再多一个人知道。
可怜小袖一辈子规矩惯了,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就没有吓晕过去。好半天才缓过来,却还是又惊又怕。即便是过了好多天,都无法释怀这件事情。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眼看着邹正言的儿子要满月,老夫人便决定趁着大过年的时候,满月酒和团圆宴一起做。虽然看起来有些铺张浪费,可是正因为老夫人好些日子就没有这么开心过,宜君就随他去了。
焚香这几天都是以养病为由,深居简出。倒也不是怕怀孕的事情被人发现,毕竟不过是四个月的肚子,再加上冬天大家穿得都很多,任谁都应该看不出来。可是这毕竟是焚香与长亭的第一个孩子,她自然万事都以小心谨慎为上,然而这日子一晃而过,既然是夫家大哥的孩子满月,自己就不得不在满月酒摆起来之前出现,送个礼品以表敬意了。思来想去之下,焚香还是打算亲自走一趟。
一路上小袖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足够让她大惊小怪。焚香忍她这样的性子忍了好久,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她先将小袖拉到了一个僻静处,见四周无人,这才放心说话。
“小袖,你别这样子。平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然我这还没什么状况出现呢,就让人觉得蹊跷了。”
“夫人,那,那我该怎么办?”
小袖被焚香几句话,说得六神无主。焚香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后悔告诉小袖真相。并不是怕她会出卖自己,而是怕自己会连累到她。焚香抬起手来,理顺了小袖额间的头发,这才笑道。
“没有什么怎么办的,既然没有坏事,何必要心虚呢。身正不怕影子斜,像平常一样就好了。嗯?”
身正不怕影子斜?小袖听到这句劝解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她半是责怪半是故作轻松地埋怨焚香道。
“夫人您真是会说话。奴婢说不过您。”
说罢,便又扶着焚香走回了廊里,竭力当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因为顾及到焚香的身子,二人从自己的居所出发,走走停停也过了大半天才到良玉房里。此时此刻只有她一人在,至于邹家上下的那个宝贝则是在摇篮里沉睡着。
“嫂子。”
焚香站在屏风处,轻轻往里头叫了一声,并没有向前走一步。就怕再轻的脚步声也会惊醒正睡得香的孩子。良玉听到有人唤,一抬眼见是焚香,说不上有多欢迎,也说不上有多讨厌,就这么淡淡地走了出来。事到如今,她不仅是邹家未来继承人的夫人,又是邹老夫人的心头肉,更是邹家独苗的母亲,也只有别人对她要注意眼色神情,不存在她对别人如此这般了。
“弟妹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么?”
不过是些再客套不过的问话,焚香自然老老实实地问一句答一句,话说到最后,她这才招了招手,要小袖将她一早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弟妹,这……”
见着桌上的锦盒,良玉显得特别小心翼翼。焚香见状微微一笑,亲自打开了盒盖。那里头躺着的,俨然是金器打造的文房四宝模样,就连那金色的纸上,都刻着些东西。
“满月一过,一定就得抓周了。弟妹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送我这大侄子什么好,就只好送了这最保险的文房四宝,希望嫂子不要见怪才是。”
“弟妹未免太过客气了。我看这礼物,倒也别出心裁,嫂子在这里代你大哥谢过了,这份礼,我收下了。”
这是良玉自焚香回来以来,第一次向她露出笑容。焚香瞧着面前这个温婉的女子,忍不住便感慨万分。旁人总说,女子是最感情用事的。可是真正能够改变一个女人想法的人却很少很少,算来不过三类人。第一种是其父母,第二种是其丈夫,这第三种便是其孩子了。在焚香看来,良玉正是这么蜕变而来的。她的父母给了她温顺单纯,她的丈夫邹正言又给了她隐忍坚强,而她的儿子,却让她身上的一切冰冷与不近人情,瞬间化为乌有。
想到这儿,焚香下意识地看向了摇篮的方向。
“弟妹,你在看什么呢?”
良玉一转头,见她瞧着内放若有所思,心就没来由地紧了一下。对于陆焚香这种聪明多变的女人,她还是很防备的。虽然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有些想法很恐怖和残忍,可是良玉竟然还是在暗自庆幸自己的二叔一开始就病入膏肓,不见其踪。不然凭他和焚香二人的实力,现如今能够稳坐准主母宝座的人,定然不会是她。
“哦,我是刚刚想起,进来这么久,大嫂还没有告诉我,小侄子的名字呢。”
“名字……现下只有小名。听正言的意思,似乎是打算等满月之后再给个大名。现下大家都叫他难儿。”
“难儿……嗬嗬,这个名字巧。”
焚香沉吟了一阵,便知道这个“难”字是指良玉那日为这孩子降生所受的苦难,深感认同之余,心里也不自觉跟着柔软了许多。正在这时,良玉的外屋处传来一阵响动,是有人挑门帘子进来的声音。
“估摸着是你大哥回来了。”
良玉喜笑颜开,可是焚香却愁眉不展。虽然她常常教育小袖说没有,就要当作没有,但是毕竟她还是心里有鬼的。如果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邹正言争锋相对,又让他瞧不出端倪来,焚香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外屋与小厅的距离毕竟很短,屏风都不用过,一转身便到了。所以当邹正言一心一意弹落掉身上积雪的时候,他便已经瞧见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焚香。
“……你来了。”
似乎是愣了那么一会儿,邹正言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啊,不过待会儿就回去了。”
焚香说着,果然便站起身来,似乎是想马上就走,又好像是出于礼仪迎接邹正言进屋。
邹正言点了点头,转头便问身边的良玉道。
“难儿呢。”
“睡了。就没怎么起来过。这孩子,也就吃喝拉撒的时候才肯醒来。”
良玉半是娇嗔半是玩笑地说着,若是焚香没看错,她在邹正言脸上,分明是看到过一抹笑的。
“行了,那我就不去瞧他了。孩子嘛,让他多睡些。”
说罢,邹正言就往小厅里走。焚香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一紧,只觉得自己现在若再不走,恐怕待会儿就更是走不了了。到时候邹正言左一句右一句地旁敲侧击,就算是无心而为之,她现在只要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所以当邹正言快要在暖塌上坐下来的时候,焚香却选择了速战速决,决不久留。
“大哥,嫂子。焚香刚刚想起,小院子里还有些琐事焚香没吩咐个彻底,既然大嫂也已经看了,小侄子的礼物我也已经送了。焚香就先告辞了。”
“嗯,那你便去吧。天寒地冻的,也不要到处跑。小心又坏了身子。”
邹正言只顾着低头喝热茶,说这话的还是良玉。焚香连忙点了点头,趁着邹正言没有做出什么让她意想不到的举动之前,赶紧逃离了现场。她却不知道,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邹正言分明是有扭头去瞧她离开的背影的,他与良玉这夫妻俩,虽然彼此心里都有事藏着,也都关于焚香,可是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交流,仿佛生活无时无刻就是一场又一场尽兴的表演,永远都不会存在摘下面具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