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里的那点事情,就算是焚香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里,都会让她忽然想起的时候啼笑皆非。刚一进门,本来呆坐在那儿的穆长亭就瞧见了她的笑容,他硬是压下了刚才的心慌意乱,状似轻松地问道。
“怎么了?吴家人把你请过去,你还这么高兴?”
焚香明媚一笑,每次见到长亭,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境况下,她总是可以笑得如此好看。好像只要看着他,便是她这辈子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是我刚回来的时候,吴知秋又在他们院子里闹了。也难为吴复了,你是没瞧见他和我告别的时候那个尴尬的表情。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过。呵呵。”
在焚香印象里,吴复其实和自己的表哥陆宣文一样无懈可击。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永远都是那么处变不惊。可是毕竟他们都是凡人,只要是人,都有弱点。对于陆宣文来说,大概是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时弱点,而对于吴复来说,无疑他的这个亲妹妹便是他的软肋。
好不容易回了家,又没有吴家的纠缠。焚香很是悠闲地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着凉茶喝,抬头刚想问长亭要吃什么,却见到他又在发呆。这才想起来,刚刚从自己进来开始,长亭就有些魂不守舍。
“怎么了?长亭?”
“……啊,没事,没事。”
长亭本想隐瞒,却被焚香一眼戳穿。她微微一皱眉,似乎不是很满意长亭对她睁眼说瞎话。
“到底怎么了?”
面对焚香严厉的眼神,长亭显得有些不安,更有些慌乱,顶像是个做错事了的孩子。
“……香儿,我总觉得,吴家人是知道我的。知道我是谁。”
长亭犹豫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出来了自己的疑虑。焚香一时间没明白他是什么个意思,过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之后便是大惊失色。长亭见到焚香变了脸色,估计她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才说出了事情原委。
“今儿个我把马车赶到外头是想要等着接你回来,没想到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正行,当时我硬是装作没听见,可是听着后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是有人确实向这边跑过来。我……我就逃了。”
长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想着自己慌忙逃窜的狼狈,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焚香默默听着,心里也开始乱了起来。
这么个地方就是因为与世无争,仗着吴家不知道邹家陆家的事情,她才会带着长亭到这里来。可是现如今却出现了知道长亭真实身份的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自己的疏忽,焚香已经不想去追究了。现在最紧要的,便是搞清楚认出长亭面貌的人是谁,以及邹家有几个人真正知道邹正行。
“……我看,我还是写一封信,让申屠过来把你给替换掉好了。”
这是万不得已下下之策,自从焚香知道了申屠就是当初白云寨的领头人以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没好过,如果申屠来,婉婉就必须到场,因为除了这个小姑娘以外,还真没有人能够降得住他。这么一来,长亭便受苦了,不仅看不到焚香,还要日夜和他师傅相伴,听他老人家教诲。所以当焚香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长亭立马就苦了一张脸。可是他却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焚香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好。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彼此的手,相对坐着坐了好一会儿。忽然长亭就将焚香纳入怀中。
“……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总是要徒生事端,让我们无法安静生活在一起呢。”
这也是焚香想问的话,可是这样的话问得多了,她也不想在问了。因为不管问了多少次,都不会有人给她答案。
“不要这么说,我们能够像这样彼此坦诚相见,相拥而坐,便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我陆焚香今生今世,便只有邹正行一个丈夫,别无其它。”
或许从上辈子开始,他们的缘分就注定了。不然她怎么会在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便许了他一个永远,而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就已经让她成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呢。
世事无常,还好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从来不曾变过。
焚香想到此,一抹笑滑过她的唇角,带着些苦涩,又带着些幸福。
“明天……我便拟信去。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免得吴家的人追查邹正行的事。”
“……好。”
这样的安排很残忍,可是长亭还是闭眼答应了。此刻他想做的,只不过是再多攥取一些焚香的美好,所以他突然起身,便将焚香抱了起来。
焚香一阵低呼,抬头间见长亭正用着那炙热的眼光望着自己,禁不住满面绯红,索性便将脸蛋埋在他的胸膛间,任他为所欲为,再也不做声响。
……
吴复匆匆忙忙地赶到知秋的小院子里,房间里头早就已经炸开了锅,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就连曲池都是在外头等着。
“……夫君,你可来了。”
曲池一转头,见吴复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自己身后。欢喜之下,眼泪都快要蹦出来了。吴复本来就对于吴知秋无理取闹的事情感到不满,现下见到妻子这样,更是心疼,心中的恼怒不自觉又涨了几分。
“她这又是怎么了。”
回答吴复的是吴知秋的贴身丫环,小鹊。听到大少爷这么问,她只好硬着头皮跪了下来。
“回,回少爷的话……娘子她,她本来打算今日出门礼佛的,可是半路上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一样,非要追上那位公子。那位公子不理她,她便伤心了。所以……”
“嗯,原来是伤心了。”
吴复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吴知秋这别具一格的伤心方式。别人家女孩伤心了无非便是哭了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吴知秋倒好,伤心了便是砸烂自己眼前所见的所有可以摔碎的东西,若不是吴家还有几分财力,哪个人家还禁得起她这三番两次的伤心。
说完这句话,吴复便打算推门而入。曲池赶忙上前按住了他的手,见吴复带着一丝疑惑地望着自己,曲池都觉得这事情真是演变得越来越没章法,越来越离谱了。所以她只是说了一句话,便放开了吴复的手。
“……门被妹子锁了。从外头推,是推不开的。”
“原来如此。”
吴复点了点头,下一秒钟,便一脚踢开了房门。不要说是里头的吴知秋,就连曲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给吓住了。飞溅的木屑被吴复的力道农得到处都是,里头的门栓算是彻底被毁了。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而吴知秋正张口结舌地站在一堆破烂之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哥哥,小心!”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吴复踏着布鞋走进这到处都是瓷器碎片的房间,忍不住便提醒了一句。
“小心?小心什么?你都把这房间里头的摆设砸成这样了。现在才来提醒我,是不是有些晚了?”
吴复优雅地坐下,布鞋依旧毫发无伤,似乎是在嘲笑着吴知秋的多此一举一般。见到哥哥这般冷静,吴知秋反倒是也清醒了不少,不自觉便感到了些许害怕。吴复见吴知秋没再吭声,便向站在门口的曲池示意,先将小院里的下人们都遣退,直到这小院之中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他才又开口。
“说吧,这一次你又是闹什么呢。”
在吴复印象之中,吴知秋闹别扭的次数真是不胜枚举,花样也是多种多样,可是像今天这么严重的,他只不过见过两次而已。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吴复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要先听吴知秋的解释。虽然多半时候,吴知秋的解释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词夺理。
“……我……大哥……我见到他了,可是,他不理我。”
吴复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你说的是谁。”
吴知秋突然的一句话让他感到了迷茫,可是在看到妹妹微微发红的眼睛的时候,他仿佛又有些明白了。只不过这样的认识带给他的意外不小,惊得他忽然就站了起来。
“……邹正行?”
吴复试探性地说了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个男人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提起了。现在突然说出他的名字来,竟然还是会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有种说不出来的格格不入的感觉。
吴知秋使劲点了点头,突然就扑到了吴复的面前。
“我是真的见到他了。可是他不理我,他为什么不理我?!一定是陆焚香搞得鬼,一定是!邹正行根本就没有死,她在骗我们!她在骗我们!!”
“……知秋,你冷静点!”
吴复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受不了妹妹为了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模样。
“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你瞎嚷嚷什么?陆焚香根本就没有说一点关于邹正行的事情你清楚得很。当初他的货船失事咱们可都是亲眼见到的。关陆焚香什么事情?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如果你敢保证,你看到的那个人就是邹正行!”
吴知秋一愣,沉默了好久忽然笑了起来。她挂着泪珠的笑脸,实在是让吴复心疼。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不认得他?不论是他的背影还是风范,我都记得。化成灰了我都记得。”
“……那好,这件事情,为兄会记在心上的。”
吴复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知秋的话。总之,他便这么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