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陆家祭祖正式开始。礼毕之后,从祠堂那儿忽然却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陆家庄的大娘子陆焚香,趁着大伙在忙碌祭祀的时候,竟然伙同他人将陆起良与陆婉啼一并从囚禁的地方救了出来,并且现下二人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了。
而宣文真正能够再见到陆焚香,已经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
“……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事前为什么都不和我商量商量?”
宣文觉得心很痛,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焚香对他昭然若揭的不信任,或许是因为她成了陆家的众矢之的,又或许是因为他是在为他自己。总而言之,宣文的心很痛,当看到焚香一脸冷静地瞧着他时,他已经痛到麻木。
“跟你商量了,你也不见得会答应吧?而且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危险,对你对我都是。更何况,陆家还需要你。”
焚香说完,忽然对宣文笑了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把起良与婉啼弄到哪里去了?”
宣文扶上了隔在二人之间的木头栅栏。粗糙的木头表面竖立起来的几根倒刺就这么扎进了他的掌心,他都浑然未决。
“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他们离开了。宣文表哥,以后这个陆家里头,再也不会有人和你争了。陆家只有你,也只能够靠你了。”
焚香寥寥几句话说得宣文哑口无言,却又急着张口,想要反驳什么。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却先占了上风,宣文的唇边掠过一丝苦笑,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事到如今,就算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了吧?香儿,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们两个人,竟然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突然,宣文背靠着栅栏坐到了地上。焚香没有靠前,依旧停留在原地看着他有些孤寂的背影。
“……我只是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又怕想明白。”
宣文点了点头,当作是回应了焚香的话。焚香见状,这才又向前了几步,离着宣文不远处坐下。
“我一直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当日小溪告发宣文的时候,你却一反常态什么都不愿意多说?甚至辩驳都不为起良辩驳一下?”
“……有什么好辩驳的,根本都是事实。”
“宣文,你别骗我了。”
焚香苦笑了一下。
“你早就不是那个因为是事实,所以就会放弃狡辩的陆宣文了。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小溪。记得没错,她就是照顾陆冯氏的大丫鬟吧。”
前尘往事,因为焚香再提起这个已经疯掉了的妇人突然又被拉了出来。宣文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之后又回复了平常。
“起良家里我也好久没去过了,他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并不清楚。”
“……是么。”
焚香叹了一句,也没再说话。当宣文转过头来的时候,焚香又坐回到了囚室中央,也没有抬头瞧他。
“你别胡思乱想了。等过了这一阵风声,我便想法子把你弄出来。”
“你根本就不必担心我才是。虽然我是陆家人没错,现下好歹算是邹家的媳妇。等到大哥办了事回来,陆家的戒律堂自然就关不住我了。”
宣文一愣,不禁哑然失笑,摇着头指了指焚香道。
“原来你早就什么都算计好了。”
焚香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反而一本正经地又说道。
“倒是表哥你,最好在邹正言回来之前好好想想,到底该不该留我。如果不想留,趁着他还没回来,快些下手吧。焚香成全了起良表哥,已经无憾。现下若能够成全你,死也瞑目了。”
其实她说的并不是气话,甚至于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焚香都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宣文一言不发地瞧着他,眼里带着些震惊与痛。最后他一甩袖,默默离开了戒律堂。再也没有回头。
……
江南北上的路上,一辆马车在官道之上疯狂地跑着,终于是到了一处界碑之前,马夫这才将马车停了下来。
“从这里再往上走,就是往北方契丹去了。若往西边走,便是去四川湘南这些蛮夷之地。之后两位到底想要做什么,都全凭自己打拼吧。在下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牧文说着,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看车厢门口。他的心底一直都藏着这么一个女人,不管这女人怎么胡闹,她的心里又怎么住着另外一个男人,他都不曾离弃过她。却没想到,真正的离别,今日终究是到了。
起良一手拿过牧文双手递过来的包裹,里头盘缠与一些必备物品,一应俱全。除了没有了陆家的印章之外,焚香为他准备的东西,几乎什么都有。
牧文双手一空,忽然叹了一口气。对起良抱拳之后就要离开。
“等一下……”
起良茫然地叫住了牧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这才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事情。
“……香儿这么救了咱们,她会被怎么处置。”
牧文并没有回头,只是抬头望向了天上的圆月。
“焚香娘子的安危,并不是你们应该担心的事情。再说了,现下你们自身难保,也根本管不到她的事。”
起良被牧文说得哑口无言,伸出的手终究放了下来。牧文侧头瞧了瞧申请黯然的他,没有多做停留,往来时的路上去了。
“若真是对焚香娘子有愧,还请起良少爷好好待婉啼娘子吧。牧文告退。”
这是牧文与起良分别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