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雨诺在李府之中再见焚香,是焚香屈服之后的事情。随着她又介入到邹家的生意之中,自然也少不了和李尚的联系。一来二往之下,进出李府的次数也自然多了些。
三个月之后,雨诺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并且有再往大里发展的迹象。焚香来李府本来是和李尚说原料的事情,哪知道那家伙人并没在府中,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正当焚香要无功而返的时候,雨诺却出现了。
“邹二夫人,不如,咱们女人去小厅里坐坐。若夫人赏光,便陪我这个行动不便的人用个午膳如何?若那时外子还未归家,夫人再走也不迟。”
雨诺其实与良玉一般,说话总是温温柔柔,波澜不惊。但是硬要说差别,就在于这性子上。良玉是外柔内刚,可是这个尚雨诺,整个人就好像真正是水做的一样,从里到外,没有一块能够让人磕掉牙的地方。焚香每每看到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女人。与她相比之下,大概自己都不算是个好女人,因为在陆焚香的骨子里,至少应该有一半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吧,既然李夫人都这么说了。焚香哪有不从的道理。”
焚香沉默了一会儿,尔后微微一笑便将自己心里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给抹去了。她点了点头,便在雨诺的带领下来到了李府的小厅,却见原先种满花草的地段,几乎都被人撤了个干净。就置办了好些字画和家具放在那儿,桌子上还放着个香炉,大概也鲜为人用,多半是个摆设。
“咦?李夫人之前种得那些兰草呢?都去哪儿了?”
焚香也不是那种好管闲事的人,但是既然是愿意留下来和一个妇人唠嗑,自然什么都得聊一点,这样才不至于太冷场。话题多而杂,只要点到为止,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雨诺在锁儿的搀扶下坐定之后,依着焚香的话也往字画处瞟了几眼,这才笑着回答道。
“想必那次我遭逢劫匪的事情,邹夫人一定也听说了。自那以后,我闻着香味就浑身不舒服。外子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便将那些兰草都撤了出去,喏,就连这香炉都不常用了。”
说着,雨诺抬手指了指这桌上的摆设。焚香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忽然话题便转到了雨诺这初具规模的肚子上。
“李夫人,最近可是有按时进补压惊安胎的药?”
“自然是有的……这孩子可是个磨人精,好像是在怪我这个娘对他不好似的。前一段时间,我总是吃什么便吐什么,不然就是晚上睡不着觉,实在是让我不安生。”
雨诺嘴里虽然尽是责怪的话,可是焚香瞧得出来。她现在是幸福的。这样幸福的愉悦感让焚香都忍不住对尚雨诺这个陌生人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都说儿子是母亲前世欠下的债,我瞧李夫人你,还真是被一个讨债鬼给抓到了。”
焚香打趣地说道,让雨诺与锁儿眉开眼笑。
“邹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虽然说一胎便得长子是我与外子所愿,总觉得,是个女娃也不错……”
雨诺话说到一半,便也没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轻轻用手抚着自己浑圆的肚子。焚香看着她这样的动作,不禁便有些出神。似乎现下她也能够听到一个微小却很是有力的心跳声。突然,焚香便又起了个话头。
“李夫人,不如这样吧。既然邹家布庄与李家有生意来往。不如就让在下借花献佛,做些宽松的衣服给您送来。到时候您快临盆时也不会因为这些琐事而闹心。”
焚香说得没错,雨诺之前身形瘦弱,现下一怀上身孕很多衣服都穿不了了。这分明应该是李尚去做的事情,但是也不知道是所有男人天生粗神经,还是因为雨诺太内向,竟然谁都没有发现雨诺这样细微却又要命的尴尬。焚香还是第一个提出解决办法的人,也许她还是第一个除了雨诺以外发现她不便的外人。
这样的善解人意,立马就将这两个关系微妙的女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雨诺半是惊讶半是赞许地瞧了焚香好一会儿,这才说道。
“邹夫人果然聪慧,天生便是范蠡陶朱公座下门生。”
焚香一愣,发现自己做了生意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不吝赞美之词地表扬自己。不自觉焚香面目上公式化的神情便褪掉了不少,随着谈话愈加深入,到最后,两人俨然就成了一对尝试着对彼此交心的君子之交。
正在两人聊得热络时,饭菜便已经上了桌。焚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在这里呆了一上午。
“邹夫人,来,菜都上来了,咱们吃吧。”
雨诺似乎也很高兴机缘巧合下能够得一个这么说得上话的朋友,比之前碰到焚香的表现更要活泼大胆了些。焚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心中就觉得柔软。
“准母亲的话,我哪里有不听的道理。”
不知怎么,这般温柔讨人喜欢的话语就从她的嘴里溜了出来。就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雨诺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了焚香一会儿,这才咯咯笑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邹夫人的嘴巴这么讨人欢心。”
焚香但笑不语,吃饭间便替锁儿将雨诺照顾了个周到。她想吃什么,只是看一眼那个菜色,焚香便会为她夹到碗里。这么一伺候,雨诺吃了个半饱,焚香的私筷却并没有被她动一下。
“邹夫人……”
焚香夹了一些青菜在自己碗里,正要吃,忽然皱着眉抬头纠正道。
“刚才怎么说的,不用叫邹夫人了。我尊你一声姐姐,你便叫我焚香便是。到了公众场合你若觉得这样的称谓唐突,再叫我走夫人也不迟啊。”
雨诺羞涩一笑,又将焚香的称谓特意改了才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下去。
“焚香,你是客人。怎么反倒是我这个主人吃得差不多了,你还没怎么尝我这府里的手艺。不如你告诉姐姐你想吃什么?我好叫我家厨子给你做。”
“姐姐你真是客气了。焚香的饭量就是这样,到了哪儿,吃了什么都一样。可不能怪您。”
焚香闻言,放下筷子拉过雨诺拍了拍她的手,无非是让她安下心来。
“行了,不枉此行。若是姐姐的夫婿回来了,还记得差人到邹府来说上一声,我好与你夫家谈生意。对了,敢问姐姐一句,你夫君……到底是去哪儿了,你可知道?”
雨诺听着焚香的话,脸上露出一阵尴尬。不善于撒谎的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焚香一看便知道,其实尚雨诺当这个夫人也是形同虚设,长年累月夫家出门自己都不知道动向。看来外界传闻所言也并不都是空穴来风。
“好吧,雨诺姐姐,焚香这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访。”
要用三言两语来缓解现下的尴尬对于焚香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她若无其事地道别之后就准备带着小袖离开。刚一转身,正好见到李尚站在门口。
“哟,李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静悄悄地就这么站在门边,怪吓人的。”
焚香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雨诺听到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只不过李尚的出现还是在她意料之外,只见雨诺猛地站了起来,险些摔倒。李尚有霎那间神色一冷,转眼间便已经站到了雨诺身边扶稳了她。
“你呀,都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明明是温柔体贴的话,听到雨诺心里却是胆战心惊。焚香冷眼在一旁瞧着,也嗅到了些许她不该知道的气氛。
“呵呵。李公子果然是风雅之人,很是怜香惜玉呢。既然如此,焚香在此也不便打扰了。咱们之间的生意,还请李公子改日到邹府上详谈,如何?”
李尚听着一时半会没吭声,焚香正觉得奇怪,见他忽然搂紧了尚雨诺道。
“当然,届时一定到访。”
焚香点了点头,心里虽然为尚雨诺的处境担心,但是也知道这并不是她能够管的事情,只得狠心离开这儿,免得再给她添麻烦。刚走了几步,却又听到李尚在她身后说道。
“邹少夫人您慢走。雨诺有身孕,咱们就不送了。若哪日李家果真得子,邹少夫人膝下也有掌上明珠,咱们二人之间这个指腹为婚可一定说定了。”
说罢,李尚便呵呵笑着,欣赏着焚香的反映。焚香听着这些意有所指的话心如刀绞,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自己的心痛。
“呵呵,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焚香头上可还顶着个夫家的人呢,好了,焚香这就先回去了,李夫人,保重。”
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冷静,还是因为已经麻木了。焚香在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以后,便只想着离开李府。她仓皇的背影在李尚看来,分明就是逃之夭夭。
待到焚香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丫鬟们这才进来收拾碗筷。李尚也在这时将雨诺松开来,自顾自地坐到了餐桌边上。
“怎么?出去没有吃饭局?要不要家里人再做点什么。”
李尚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说自己想吃什么。雨诺便照着自己对于李尚喜好的了解,向锁儿吩咐了几样菜,这才转过头来和李尚说话。
“……你何必要对邹夫人说那样的话……”
“呵呵。邹正行的状况,她早就知道了。况且,她恨邹家恨得紧呢。根本就不会怎么伤到她的。倒是你,怎么?你还在想着那个邹正行不成?”
尚雨诺一愣,不明白李尚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忽然那天劫后逢生的画面又重现在她脑海里。这让疲于解释的尚雨诺更加沉默,她禁不住迷惑起来。自己到底是因为对邹正行有情而让自己有了幻觉,还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李尚本来在低头吃着饭,见尚雨诺突然没了声,一抬起头看正好见着她一脸迷茫的表情。突然他眉头一皱,将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拂袖便走了出去,也没和雨诺说一声。
“你去哪儿?”
雨诺被这么一吓,不止是心跳加快,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是气脉紊乱,在她肚子里乱窜似的。可是李尚哪里会在这种气头上关心这些,又是一个人什么都没嘱咐地离开了李府。
这一刻离他刚回府,也不过是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尚雨诺叹了一口气,只好吩咐下人将那些东西都收拾干净。自己则在锁儿的搀扶下,慢慢移步进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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