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邹府内外都为正言的归来而欢呼雀跃,忙忙碌碌的时候,焚香却是一心一意地为那些花草树木而操心。宜君并没有食言,果真在说了那话几日以后请了个也还算有本事的风水师傅前来,拿着个罗盘在焚香的小院内指指点点了一阵,直到晚上焚香请了他吃饭之后方才离去。
第二日,焚香忙里偷闲。总算是睡了个好觉,一起来还有小袖伺候的香喷喷的早饭,当她端着那一碗米粥享受着一天难有的平静时,忍不住就感慨万分。
“果真还是这样的生活讨我喜欢。那些个东奔西走的事情,真正是烦透了。”
焚香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些清淡小菜一幅陶醉的模样。
“嗯,吃来吃去,还是你的手艺最对我的口味。”
在一旁擦拭器皿的小袖忍俊不禁,洗干净了手之后,又替焚香乘了一碗米粥,端到了她手上。
“那是因为,夫人您的嘴也太不刁了。捧到您面前的,只要成模样,有味道,您就吃得下去。”
焚香听着这话,实在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便说了几句娇嗔的话。
“是啊,这咱们以前在浣纱镇喂猪的那些个东西,闻上去也不错不是,怎么就没瞧见我吃呢?你这幅嘴啊,真是得理不饶人。夸你几句还卖乖了。真是气死我了。”
她在说这几句话时,脸上分明是带着笑。所以话语再过严厉,也不会让人有多紧张。小袖就这么姑且听着,手上的活计也没放下。焚香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与她聊天,偶尔还会拿着筷子挥舞几下。这样的轻松与欢乐是没办法在邹府饭厅找到的,也就只有焚香与小袖私下里敢这么没有章法。
二人正在说笑着,房门却突然敲得震天响。焚香正含着一口粥在嘴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差点没噎着。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没好气地问道。
“谁啊,这么冒冒失失的!进来!”
焚香涨红了脸,咳了好久才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抬头一瞧,正见到巧语满脸委屈地进到门来。
“怎么?还说错了你不是?一幅被人欺负的模样。”
待到喝了几口水之后,焚香终于抚平了情绪。也知道刚才自己吼得重了些,但是毕竟巧语莽撞在先,现下还给自己摆脸色。焚香禁不住就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待他们太随意了,反倒叫他们没规矩起来了。这在小院里头倒没什么,可是出了院子,被别人瞧了去,岂不是要笑她陆焚香不会教导下人,身边的随从都调摆不好。
“……巧语怎么敢和夫人置气,是巧语果真受欺负了。”
巧语扁了扁嘴,刚站进里屋就不动了。焚香与小袖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来,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你说说,谁欺负你了。”
巧语听到焚香这么问,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瞧了瞧小袖,又低头不说话了。焚香见她这么不痛快,心里也堵得慌。放下了碗筷之后便站了起来。
“叫你说就说。还怕没主子给你们做主不成。”
“……不是欺负我,是欺负小袖姐姐。”
巧语说罢,脸更红了,把头撇到一边,也不看小袖。焚香听着,更是想笑了,回头瞧了瞧一脸莫名其妙的小袖,又瞧了瞧巧语。
“那你说说,他们怎么欺负你家小袖姐姐了。”
“……他们说,他们说大少爷这次回来,重仪也跟着回来了。他们说……现下大少爷在大厅里头和邹老夫人还有大娘子在一块儿,正说重仪的婚事呢……说,说要把小袖姐姐许配给重仪。”
焚香闻言一愣,好半天才将这话里的意思消化个透。只不过还没等她吭声,作为当事人的小袖早就已经气得脸发白了。
“这是谁在造的谣言呢,太没规矩了。”
说着,小袖就不自觉在焚香房里踱步起来。焚香知道,每次小袖心慌意乱的时候,都会这样。
“才不是谣言,那些下人从堂下下来的时候就都在议论呢。那个小伊,还笑小袖姐姐配不上重仪。我听着可气了,可是又怕回嘴了那个小妮子乱告状……少夫人,您可得为咱们做主。”
巧语说着,讨好似地上前轻摇了几下焚香的衣袖,焚香轻轻一笑,以示抚慰。回头再看小袖,人虽然已经站定了,却还是一幅愁眉不展的样子。
“好了,你刚才说,大少爷回来了?”
巧语点头,一脸天真。
“是啊,刚才巧语去找承事哥哥的时候,就见大厅那里下来好几个下人,都是小伊带着呢。怎么?少夫人不知道?”
焚香没有答,只是沉吟了一阵,问了一个其他的问题。
“是不是大少夫人在堂上?”
听到良玉的尊称,巧语秀气的眉毛又促成了一团。
“可不是么。若大少夫人不在,小伊又怎么会那般颐指气使的使唤人呢。”
“这就难怪了。这邹府的大少夫人,可是不喜欢我与她同时在场的。不过呢,今日自然另当别论。既然是大哥回来了,焚香哪里有避而不见的道理。到头来说不定还会落人口实,说咱们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呢,巧语,走,咱们去瞧瞧。”
说着,焚香便整了整外衣,就带着巧语往门外走。小袖被这一声命令从失神中拉了回来,刚想要追上去,却被焚香止住了。
“行了,你也不用跟着过来了。去了那儿,和重仪打了照面,岂不尴尬。索性便在这儿,好好替我收拾了这屋子了。我去去就回来。”
焚香温柔一笑,便带上了房门。一路上巧语因为有焚香走在前方,禁不住也敢挺起了腰板来。
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正在为大厅里的人上茶的小房里。这间小房正是专门为大厅上坐着的主人与客人替换茶果点心的地方,偶尔也会成为下人们嘴碎的最好场所。
“呵呵,小伊你刚刚说得可真是。把巧语那张脸都给气红了。”
正在说话的女孩子年纪可小,焚香站在这小房的死角,静静听着,也没听出来她是哪房的丫鬟。
“哼。气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跑到二少夫人那里去告状不成?再说了,她去告状又能如何。我又不是说她家夫人,是说她家夫人旁边的奴婢。”
小伊的声音正在这时窜了出来,巧语听着牙龈都咬碎。焚香却只是一笑而过,听了一阵,觉得自己不出现也不行了。忽然间便将手中捧着的那一方小盒掉到了地上,劈啪一声响,惊得巧语赶忙想去捡,却被焚香不着痕迹地阻掉了去路。
小厅里听到门外有响动,里头的人立马噤声。过了好久,那些个小丫鬟才敢慢慢走出来,领头的自然是小伊。
“……二,二少夫人。”
小伊其实并不害怕焚香,在她心里,只是单纯地将她想成了是良玉的敌人,且是这个府里一个庶出少爷的妻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是突然间见到焚香作为当事人就这么站在小厅外,难免还是会被惊到。
不自觉地,声音便也带着些惧怕。
“捡起来。”
焚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她点了点头,就连用手指一指那个盒子都没有。几个小丫鬟早就已经吓得在那里只打哆嗦,小伊一脸疑惑地望了望巧语,又望向焚香,迟迟没有动。
焚香见她这样,倒也不着急。依旧端庄站在那儿,脚前匍匐着的依旧是那方沉重的红色锦盒。
“捡起来。”
她用慢而柔软的声调,再一次作出了这样的指示,尔后便是异样的沉默。小伊就算是低着头,也可以感受到焚香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在坚持什么,总之到了最后,小伊终究还是软弱了下来,硬着头皮凑到焚香身前,将那锦盒颤颤巍巍的捡了起来。双手端过头顶,就这么呈在了焚香面前。
焚香倒也不急着去拿,看了在场的小丫鬟们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来将那锦盒收到自己的手中。
“啧啧,这可是本夫人要送给大哥的东西,被你这么一摔,可怎么了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小伊更是又惊又怒,表现到脸上,变成了一种扭曲的表情。
“怎么这么望着我呢?别怪本夫人没提醒你,老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奴婢顶嘴。说到底,咱们是主子,你只不过是个下人。大嫂那么明白事理之人,总不会逆着婆婆的喜好干吧?小伊,该奉茶就奉茶,该换瓜果的时候就换瓜果,只要做好奴婢该做的事情就够了。何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说着,焚香笑了笑,便捧着那个盒子继续向前走。再往前几步,定然便是大厅了。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想好应该怎么面对邹正言,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坐着一个妒妇曹良玉。若不是因为刚才自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断然是不会做出这么可笑的举动来的。
“夫人,您怎么了?”
巧语见焚香走了几步又不走了,便小声问焚香的意向。焚香沉默了一阵,又想要回去。刚转身,却听到大厅里传出邹老夫人的声音。
“是谁在门外呢?”
焚香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时已经是笑容满面。
她那活泼灵动的语调,真是充满了活力,良玉与之是无法比拟的。
“婆婆,是我,焚香。”
焚香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就进了大厅里来。也没管这堂上坐的到底有几个人,便胡乱行了礼。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暗暗叫苦。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可以感觉到邹正言快要喷出火来的愤怒的目光,焚香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知道这一次又要来个唇枪舌战,方才罢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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