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捧在手中,鲜红鲜红。不管是做工和颜色,都让陆焚香觉得陌生。可是那副熟悉的芙蓉朝露图,却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盒内,实在是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焚香在池塘边站了一小会儿,忽然便将锦盒收纳入怀中,匆匆回了房间。刚没有进去多久,小袖便已经回来了。焚香一抬头,见她是孤身一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夫人,小袖旁敲侧击问过了。似乎是没有什么这样的人,不在的都是已告假,或是被辞退了的。您可以放心。”
小袖微微弯着腰禀报,焚香一字一句咀嚼着,终究是放下心来。
“你是找谁问的?”
突然,焚香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坐直了身子。每当她紧张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挺直腰板。
“嗯……小的是找了惜时大丫鬟问的,并没有往大少夫人的院子里去,夫人,您放心。”
小袖自然也明白,这么冒冒失失地去问良玉旁边的人,肯定会惹人注意。惜时那丫鬟平日里看起来冰冰冷冷,但是还是对焚香有几分佩服。小袖去问她,自然可以将之理解成为话家常,也不用担心她嘴碎到处去说。
“那就好……”
焚香叹了一口气,怀中的盒子便露了出来。小袖惊讶地看着,忽然恍然大悟。
“刚才挖出来的东西是这个?”
焚香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打开了那锦盒指着里头的东西道。
“你仔细瞧瞧,这是什么。”
在焚香的允许下,小袖这才敢上前好几步。也没将那叠得方正的织物打开来看,只是盯着盒子内部看了片刻。
“……这好像,是个芙蓉刺绣。”
犹豫了半天,小袖才把心里想的支支吾吾说出来。焚香闻言冷笑了一阵,索性将那方锦帕拿了出来摊开。
“再看看,这是什么。”
小袖只是看了一眼,就变了颜色。沉默了半晌,才问道。
“娘子,它怎么在这里?”
只要是浣纱镇陆家庄的人,谁又不会知道芙蓉渠。芙蓉朝露图恰巧是构成芙蓉渠的一部分,应该是在那些绣样的中层放着。如果有人将这芙蓉朝露图这般完好无损地拿了出来,便说明至少在这之上的几层绣样多半都是毁了。
小袖只要想到这样的可能心,就觉得实在是可惜,禁不住心都在疼。
“夫人,这是真品么?”
反观焚香,她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完整的芙蓉渠只有那么一件,既然是被进贡了,应该好好地呆在辽国才是。可是它其中的一部分,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邹府,还是埋在自己的花园里。这无数的巧合让焚香感到了些许惶恐,再看一眼这精美绝伦的芙蓉朝露,焚香生生感到了绝望。
“是真品,还是咱们进贡的那一幅。”
说着,焚香将手放在了那副刺绣上。小袖张着嘴听着,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刚想再问,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她与焚香皆是一惊,小袖刚到门边,那人影已经到了门外。
“二少夫人可在?我家大娘子来了。”
这声音分明就是瑛姑的,小袖回过头来,见焚香已经将芙蓉图收到了锦盒之内。转身便带着那盒子去了内房,赶紧便回了话。
“是的,夫人在呢。邹大娘子快请进。”
说着,她就将房门打开来,生怕邹宜君等久了会责怪焚香怠慢。
“大娘子,快进来坐吧。”
小袖站在门侧,微微鞠躬,正巧焚香挑开珠帘从内屋里走了出来。见到是宜君,笑容满面。
“大姐,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便招呼着小袖为宜君倒茶,小袖领命之后,赶忙退出了房间,就留下了焚香一人与宜君和瑛姑相对。
“我正巧从邹府汴京城附近的几个产业回来,就想着来瞧瞧你。”
宜君微微笑着,一边说着话一边就顺理成章地坐到了焚香身侧,并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样?最近如何?”
焚香很是清楚,她要问的自然是邹家的产业。不假思索之下,就客套道。
“当然是好的了。邹家布庄好歹也是汴京城内首屈一指的。只怕焚香是没有大哥那个本事,可以将那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是哪里的话,你啊,说不定要比正言做得好的多了。”
宜君用手指了指焚香,两人相视而笑,谁都没有谈及关于萧只骨的话题。这样的谈论未免太过于微妙,每次都会避开显而易见的荆棘沼泽,只留下一片大好春光。有花有草,任人玩赏。
“刚才进你小院的时候,似乎看到池塘处有所动静?”
突然,宜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题便又转了个方向,到了再平常不过的家常。可是偏偏问的却是让焚香最为紧张的一点。
“哦,是承事。觉着栽种些月季应该会更好看。再说了……听说正行,顶爱这样的花。”
焚香说着,顺势低下了头。让分觉得她似乎是因为提到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而黯然神伤,这也正是戳中了宜君的软肋。她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瞧着焚香的侧脸,一股说不上来的愧疚与伤感从她心底里一下就蹿了出来。
“既然是要种些花草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东西有些改风水,不如让姐姐为你请个师傅过来看看。指指种在哪里更好些,如此一来,倒也可以旺旺咱们府邸上上下下百来口人了。”
宜君笑道,似乎是为了哄焚香开心一般,说了这些话。低着头掩饰自己紧张情绪的焚香,听了这些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带着些羞赧回道。
“那就谢谢姐姐了。”
宜君笑而不语,只觉得焚香能够开心,她心里多少也好受些。两人之间的谈话进行到这儿,看起来便也到了尽头。宜君离开之前,终究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你可知道,正言就要回来了?”
“回来?”
焚香一愣,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大哥这去江南才几日?一来一回,岂不是耽误时间?”
宜君叹了一口气,复又坐了下来。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可是他来信告知咱们府里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又怎么拦得住他。“
焚香闻言,便也没再作声,一心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情,任宜君在旁侧念叨。突然她的一句话却让焚香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正言说,是为了赶回来庆祝正耀生日。可巧,阁试的名单过两日就要发放了。若是正耀高中,索性也就一并庆祝了。母亲本来还在对正言没有与咱们商量就回来了而感到置气。听到他的这些个理由倒也高兴起来了。”
“哦……大哥果真是有心之人。”
焚香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邹正言他太了解,若说是为了生意和他自己而回来,她还信。为了邹正耀?可能性微乎其微。
看样子,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萧只骨达成协议的事情,多半他已经知道了。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多半从他发生之后,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街小巷。又何须有人来特地告诉她。
“是呀,正言这样,我也很高兴。”
宜君如是答,却并没有听出焚香话中的意思。话毕,宜君突然又站起了身,似乎是想要离开。
“姐姐这就走了?”
焚香跟着起身,稍作挽留,才显得端庄贤淑。
“嗯,去内务帐房瞧瞧。”
宜君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下意识地又看了焚香一眼。见她脸上除了一抹明了的笑容以外,不见任何负面的情绪。不自觉就又对焚香的好感增了几分。
“姐姐辛苦了。”
焚香说罢,便替宜君与瑛姑开了门。她自然知道,说是去内务帐房瞧瞧,其实是去为曹良玉这个不称职的准主母保驾护航。因为良玉与焚香现下间隙越来越深,她自然不会去找焚香。而宜君身为邹府的大娘子,又是正言的大姐,当然是要充当这么一个多为担待的角色。若焚香猜得没错,良玉说不定还用尽撒娇的手段说服了邹老夫人,这么一来,母亲一声令下,就算宜君有多累又有多不愿意都不得不帮她了。
“哪里的话,都是邹家的活计,自然都是要好好做的。嗯……我听说,正言临走的时候,给了你一封信?”
焚香将宜君送到了院门口,突然的这么一句问话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愣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其中乾坤。转眼间,焚香又回到了起初游刃有余的模样。
“是有这么一封信,不过看了之后,被我烧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在作祟,焚香就有了要作弄一把曹良玉的心思。宜君听到焚香这么回答,也有些尴尬起来。这样的答案明显是没办法带给曹良玉本人的,不然还真不知道这邹府能不能安宁下来。
“信上也没说什么。都是些商业上的事情,姐姐,这不是您要问的,是大嫂要问的,对不对?”
既然已经说开了,焚香倒也有些豁出去了敞开说的意味。太过于直白的话语,免不了得来一些责怪。
“你看你,不就是问问罢了。怎么又扯到良玉身上了。”
既然宜君为良玉开脱,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这种被人不相信又仿佛质问的境地,偏偏是焚香最为讨厌的情况。平常的退让在此时此刻都变成了进攻,她放软了语调,依旧对宜君温柔,可是那些对曹良玉说得话却是冷冰冰的。
“姐姐,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不过大嫂若是心里有什么怀疑,大可以不来找我,找大哥去问便是。”
说罢,焚香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将宜君与瑛姑单独留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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