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即便小伊怎么哭闹,焚香都觉得是她大惊小怪了。这邹老夫人是让曹良玉打理邹府,又不是让她奔赴战场去和辽人一战,至于让小伊说得这么惨不忍睹么。
刚开始焚香还因为自己被小伊的要死要活给威胁了有些生气,现下仔细想来,又实在觉得好笑,不自觉这笑容就上了脸。
一转角,小伊带焚香就进了邹府的大书房。刚进了大门,还没进内屋,抬头便见重仪站在了那儿。
焚香一愣,直接便在大门处站住了。
“二少夫人。”
看来焚香的出现也让重仪感到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要行礼。焚香点了点头,也没急着进去。既然重仪在这儿,说明邹正言肯定是来过,在不在里头还不知道呢,自己这么贸然进了老夫人不喜欢让她靠近的邹府帐房重地,岂不是自讨苦吃。
可是小伊却并没有管那么多,径直就往书房内屋里走,以为焚香还是会默默跟着来。可是眼看着自己已经到门厅了,焚香却还没有动。小伊有些着急,赶忙上前来问焚香。
“二少夫人,娘子就在里头,请您随我一块来吧。”
焚香抿了抿唇,也没急着答她的话,只是盯着重仪看。也亏得重仪稳重,被自家二少夫人这么打量着,居然没有露出一丝外露的情绪。从始至终,都是一幅冷静的模样站在一边。
小伊回过头来等了一阵子,也不知道焚香到底是什么个打算,像是生怕她跑了一样,又忍不住催了几句。
“二少夫人,您在做什么呢?里面请。”
听到小伊的话语,一丝不快上了焚香的脸。这么没心没肺的丫鬟,也就只有曹良玉能够忍受了吧。性子浮躁不说,竟然还不知道权衡利弊。焚香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为曹良玉今后的日子担忧,还是在叹自己现下进退两难的尴尬。
半晌,见焚香还是没挪步,小伊完全没了耐性,张口又要催。却先被焚香喝住了。
“好了。急什么。”
她皱了皱眉头,一边说着一边果真就迈开了步子。只不过,她心里并不是真想进这个内屋看那个账,这些本来就不关她的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只不过她是在打赌,打赌重仪会不会出面为她解围,当这个出头鸟。
“二少夫人请留步。”
就在焚香的脚尖离内室的屏风还差些微距离时,重仪果然发话了。他的一本正经真是让焚香松了一口气,却不能表现出来。焚香一回头,表现出一脸奇怪的神情。
“重仪莽撞,可这里是邹府的大书房,若不是邹母允许,其他人等是不能进来的。还望二少夫人体谅小的们的难处。”
焚香连连点头,像是恍然大悟似地退了几步,见焚香后退,小伊脸色都有些发白。
“重仪说得是,我自然不会怪罪。小袖,咱们回吧。”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转头要出大书房却被眼疾手快的小伊一下又拦住了去路。焚香心里虽然不痛快,却因为自己正在装糊涂不便发作。既然是要装,自然是装到底。
“二少夫人,您,您可不能走啊。”
焚香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
“小伊,你也听到了。重仪都说这里是大书房,若没有婆婆的准许,焚香我是不能踏进这书房半步的。咱们站在这儿说话,已经是坏了规矩了。你还是让我走吧。”
她抱歉地笑了笑,就要绕开小伊,哪知这丫鬟虽然词穷,却并没有放弃。眼看着焚香已经一只脚跨出门槛了。小伊一急,竟然不顾礼节就拉住了焚香衣袖,若不是焚香步伐也还算不急不慢,这一层外衣眼看着就要被扯了下来。
“你做什么。”
焚香先是瞧了瞧已经露在外边些许的中层彩衣,这才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小伊。站在屋内的重仪倒也很是识相,见到这么不雅的场面便立马侧过头去,不再往这边看。
“二少夫人,您可不能走啊。您走了,娘子可真的没人帮了。邹老夫人那儿有娘子去说,您一定没事的!您就行行好,随奴婢进去一趟吧。”
听到小伊这么说,本来并没有生气的焚香心头微微泛起了一层薄怒。
“放手。”
隐忍怒气在胸,就差那么毫米她便会失去理智好好教训这没规矩的下人,这也是她陆焚香的本性。可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在这个邹府里,自己的地位或许比这个小丫鬟还低。焚香眯着眼打量着仍然不肯退让的小伊,心里只觉得自己大概要重新考量这个丫头了。
她到底是真的单纯到无畏无惧,还是心里对这眼下的形势了如指掌,料准了焚香不会对她做什么。
小伊哆哆嗦嗦地拽着焚香的衣襟,还是摇了摇头。这一下,彻底就将焚香惹了个透。她忽然将袖子猛力一扯,一声惊天动地的裂帛之声以后,焚香算是彻底从小伊的纠缠中挣扎了出来,留给小伊的也不过是她半只袖子的破布。
小伊显然是被焚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当看到手中还攥着那一小块碎布时,更是惊得丢到了地上,抬头便见着焚香怒气冲冲的模样。只不过焚香并没有向她发火,而是转过头来突然对重仪道。
“重仪,你就算没看见也听见了。曹伊她撕破了本夫人的衣服,既然是目无主子到了这份上。行了,本夫人也不说什么了,重仪你便把这件事告诉你家主人,还请大哥还焚香个公道吧。曹伊你听着,你若还想拦着本夫人,索性就把本夫人身上余下的衣服都撕了吧。小袖,我们走。”
说罢,焚香还怒瞪了小伊一眼,将外袍脱下来狠狠掷在了她脚前,就这么穿着彩衣抬步离开了书房门口。
这一次,小伊确实没有上前再去拦着她,可是这回出来唤住她的人可比小伊更难对付,或者说,她无从对付。
“弟妹,且慢!”
焚香身形一顿,闭上眼睛硬是压下了刚刚发出来的怒火,这才转过身来与那人说话。因为这个人是曹良玉,这个邹府上最最不能得罪的人。
只见良玉从书房里出来,一幅病弱的模样,若焚香没看错,她看着她的眼竟然还是红肿了的。
良玉一手拿起焚香丢在地上的破烂衣裳,并没有急着上前好言相劝焚香,而是侧过脸来看着小伊。
小伊被良玉盯着没了声音,头低得更低了。
“……去大管家那里领手板子吧。自己去报犯了什么错,若是敢不去,以后你也别跟着我了。”
“娘子……”
小伊眼睛一红,求饶似地叫了一声良玉。哪只良玉只是眉头一皱,对她仰了仰头道。
“去吧。”
焚香不动声色地看着良玉处理这一切,直到最后良玉到她身前她也没有吭声。
良玉抬起头来,看来似乎是想对焚香笑,却实在有些勉强了。焚香发现她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浓重的鼻音,看来刚刚是有哭过的。不知怎么,只要一看到良玉伤心,她就会下意识地想到邹正言。
“让弟妹受委屈了。是姐姐管教无方。弟妹,不如让姐姐送你回去如何?也算是姐姐向你赔不是了。”
良玉说罢,果真便要扶着焚香往她的小院里去,谦卑的模样让焚香实在狠不下心来。她心里犹豫挣扎了半天,最后一跺脚突然便将良玉拉到了一边。
“……你是不是哭过了。”
良玉听到焚香这么问,眼眶更红了,却还是默默摇了摇头。焚香一皱眉,忽然就扶住了良玉的肩膀。
“是不是邹……是不是大哥欺负你了。”
焚香本来是想说邹正言的大名的,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妥,硬是改成了大哥。自己这才发觉,原来对邹正言用敬语,实在是让她觉得变扭。
也难为这曹良玉这么护着邹正言,焚香的每句话都戳中了她的心事,她却并没有讲邹正言一句不好,只是默默地低着脑袋。就好像自己才是欺负别人的那个,不管焚香问什么,她都用沉默回答。
问到最后,焚香叹了一口气,索性便下了一句总结。
“得了。你别替大哥瞒着了,重仪都站在那儿了,我还能不知道他来过么。”
良玉听罢,忽然就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泪。
“焚香,难道我就真的这么愚笨么?朽木不可雕?”
良玉说这话时很是激动,一双冰凉的手便抓住了焚香的肩膀,紧得让焚香有些疼。
焚香心里哑然,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邹正言那家伙干得好事。跑得了他这个人,也跑不了他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破嘴。
焚香尴尬一笑,想了想,最后也算是妥协了。忽然便勾了勾手,让良玉附耳上来。
“你先回书房,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晚上一个人来便是,我在小院里等你。”
良玉听着这话先是一愣,尔后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焚香。
“……你,你愿意帮我?”
焚香无奈一笑道。
“一开始并不是不愿意帮,你也知道,婆婆并不喜欢我,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能绕开书房便绕开书房吧。”
虽然这也很冒险,焚香却并没有将冒险的部分分析给良玉听。只见到良玉双眼一亮,拼命地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了那个让她气闷的书房里。
看着那背影,简直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焚香又是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多愁善感,这不明摆着是给自己没事找事做么?罢了,既然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忽然一阵风吹过,站在风口处的她无端端地觉着有些冷,于是便带着小袖先回到了小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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