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焚香只是觉得刚一闭眼,天就亮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顶,却一直都没有其他动静。
忽然外屋的门轻轻开了,听那轻巧的脚步声焚香便知道一定是小袖进来准备伺候自己。焚香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没等小袖到身前便已经挑开了床帘,径自穿了鞋站起来。
还在为焚香选着衣服的小袖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焚香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夫人,是不是小袖吵到你了?”
焚香摇了摇头,说话的功夫便已坐在了梳妆镜前。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眠浅的很,现下又是换了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总要给我点时间适应的。”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自顾自地照着铜镜。若没看错,自己的双眼依旧是红了一圈,焚香沿着眼角轮廓轻轻按压着,心下就盘算着应该怎么遮掩住这种狼狈。
沉思间,小袖也停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对着焚香的背影欲言又止。焚香刚开始没有在意,自己已经按摩了好一会儿了,抬头见小袖还是这样,她才开口给小袖起个头,也算是妥协了。
“你是要问我什么,快些问了吧。估摸着等会会有邹家的小丫鬟过来伺候着,到时候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了。”
得到了焚香的允许,小袖还是踌躇了一阵,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夫人,昨天晚上……大少爷他……”
“他?他没怎么,就是丢了个库房名册过来为难我罢了。虽然说时间还早,思来想去,这邹家的事情对我来说还真是什么都没准。我还是早些把账对了送回去吧。也好了了我一件心事。”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打开了首饰盒,寻思着今日应该是个什么样的装扮才合适。见小袖对她的答案似乎有些不满意,她这才放下手上那一对翡翠耳环,转过头来拍了拍小袖的手,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放心吧,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别担心。”
其实,就是在安慰小袖。这话完全没有必要说出来惹人非议。可是小袖心不安,她心里也不会好受。在这邹家,焚香觉得,小袖是惟一一个值得她详细解释每一件事的人。
其他人的想法或者看法,都随她去吧。
焚香温柔一笑,小袖看着她哭得有些发肿的一双眼睛甚是心酸。可是娘子自己都这么说了,小袖也不想再多问什么。本来是一件挺沉重的事,就这么被这有默契的两个人避重就轻地给带过去了。
对于小袖来说,只要焚香说一句她很好便足够了。剩下的细节,她不想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正当这主仆二人梳妆着,天刚亮,焚香的门扉又被人敲响了。焚香向外屋望了一眼,便对小袖说。
“你去开门吧。应该是管事那儿拨过来的小丫鬟。”
小袖点点头,打开门一看,果然见到一个小丫鬟跟在惜才身后。
“惜才姐姐好。”
小袖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位置。惜才看了她一眼,便将身后的小丫鬟推到了自己身前。
“我便不进去了。待会儿还要去拨几个丫鬟给良玉娘子梳妆。这丫头虽然资历浅,却也算同辈里头机灵的了。二少夫人放心用她便是。”
说着,她便带着其他的下人果真离开了焚香的小院。留下小袖与那个小丫头大眼瞪小眼的,前者不说话,后者便不敢跨进房门。忽然小袖扑哧一笑,亲昵地将那小女孩儿拉近了屋子。
“行了,别杵在那儿了。进来吧。”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这才在小袖的带领下进了内屋。小袖掀开帘子已经走到了焚香旁边,她却只敢站在外屋与内室的分界处。
焚香回头见到了她,笑了笑。
“你是邹府许给我的丫鬟?”
“是……奴婢叫巧语,是巧字辈,辈的梳头丫鬟……见过,过,过二少夫人。”
焚香一愣,全因为巧语的这个名字。记得在浣纱镇,那个因为陆冯氏的疯癫而畏罪自杀的贴身小丫鬟,也叫做巧语。这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人,却是一样的名字。焚香不知怎么,竟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巧语低着头等着焚香的吩咐,可是小袖与焚香都没有吱声。她这才大着胆子抬头来瞧瞧动静,见焚香一幅眉头紧锁的模样,巧语心中咯噔一笑,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二少夫人……巧,巧语……会,会梳头……求您不要嫌弃……嫌弃巧,巧语口吃。二少夫人,少夫人我……”
焚香本来还在想着浣纱镇的事儿,被巧语这么一哭倒也回神了。她慌忙将这小丫鬟扶了起来。还帮着她擦眼泪。
“谁说嫌弃你了?你都还没开始给我梳头呢,梳得好不好还不知道,本夫人为为何要赶你走呢?”
小丫鬟抽抽搭搭地哭着,差点就没背过气去。听到焚香这么说,才慢慢把情绪稳下来。待到她完全不哭了,焚香这才舒了一口气。什么都没多说,斥责的话也没有,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巧语,过来梳妆。”
……
一路上,因为带着巧语的缘故,焚香被邹家上上下下正在工作的仆人都行了注目礼。别人越是这么瞧她们,巧语的脖子就低得越低。焚香起先也懒得和这帮下人计较,片刻的功夫发现他们看得更加明目张胆了。她忽然就这么在走廊上停了下来。
“……二少夫人?”
巧语见焚香就这么站在走廊上,不前不进,也跟着停了下来。只见焚香冷冷地打量了四周,只要她眼神到了的地方,那些下人就像是老鼠碰到猫似的,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打量。
她冷冷一笑,确定那帮人重新又做起了自己的本分工作,这才提步往大厅里头赶。
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候,等她进了饭厅时,良玉与老夫人都已经坐在那儿了。
“婆婆,真是对不住。让您老人家久等了。”
其实焚香来得不算晚,比起平日里邹府开早饭的时间还早了那么一时三刻,可是这迟到与否向来都是相对而言,既然良玉都已经到了,那她一定就算是迟到了。
至少在邹老夫人眼中,就是如此。不懂规矩的永远是她陆焚香,一个乡野丫头。
良玉听到焚香道歉,脸一红,心里忍不住就一阵自责。为了能够早点见邹正言,她才会起得这么早,就想着趁着焚香人不在的时候说些那天她没敢问出来的话,可是自己一到才知,邹正言根本就不是一个会早起与母亲一起用膳的主儿,自己不仅目的没达成,反而还连累了初来乍到的焚香。
想到此,良玉也不管邹老夫人会不会对她不满意,连忙便打起了圆场。
“弟妹晚是晚了些,可是比起正耀这小子,不知道要早多少了。老夫人,您说是吧?”
良玉眉眼含笑,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冲着讨好邹老夫人去的。还好这老夫人吃她这套,本来还是冰冷的一张脸,转眼就温和了不少。
“行了,过来坐吧。咱们一起等老大老三他们。”
话音刚落,站在老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就赶忙张罗着焚香坐下。位置正好便在良玉对面,只不过良玉就坐在老夫人旁边,焚香却还隔了一张椅子。
焚香瞟了一眼那个空位,心中叫苦不迭。没有猜错的话,自己是代替了夫君邹正行的位置,毕竟现下那个药罐子在别院养着病,自己又是他的正室,理应代他坐在老夫人左手边。可是这虚名还真是害惨了她。
毕竟自己不受邹老夫人待见,而且昨晚上她才和邹正言闹了那么一场。现下还要装的若无其事地与他并肩吃早餐,怎么能够让焚香不头疼。
正在这般想着,邹正言却已经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他也没行礼,只是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期间既没偶看焚香,更没有看良玉一眼。
“正言给母亲请安了。”
邹正言今天说话的声音有些哑,鼻音有些重。听得良玉心里一阵担心。
“言哥哥……你是不是伤风感冒了?”
邹正言摇了摇头,有意无意地瞟了焚香一眼,见这小妮子正在望着门口,更是笑她佯装事不关己的模样。
“没什么。许是昨夜里被那只在窗口叫唤的野猫吵得睡不着,翻来覆去便让这小病趁虚而入了。回头让大夫给我开点驱寒的药就好。”
说着,邹正言便乘了一碗热粥吃了起来。邹老夫人见邹正言已经动筷,虽然正耀还没来,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开口让大家都执著。焚香一手捧着碗,完全就没有了饿的感觉。
她不知道邹正言这么没章法算不算是帮到了自己,因为他这样不等母亲开口就先动著的举动实在有些欠礼仪。被他这么一闹腾,邹老夫人即便再想为难焚香几句,也没那个立场去多说什么了。
焚香一皱眉,心中憋屈的很。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一个人还要不想领他邹正言的情。
邹正言许是真的饿了,只是低头吃饭,比平日里吃得还要多。良玉瞧着他便知道他心里有事,却一直因为有旁人在场不敢问出来。至于邹老夫人则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这一个餐桌上的四个人,这一天早上是各怀心思。可是谁都闹不清楚谁的心思。
忽然间,从远到近的一番吵闹声破了这样的尴尬。焚香一抬头,就见邹正耀皱着眉头急匆匆地进了饭厅,一屁股便坐到了她身边。这位邹三公子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嬉皮笑脸,现下看来,就是个毛毛躁躁的孩子。刚一落座,就把脏手伸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肉包上。
“胡闹。”
若在平常,邹正耀怎么上窜下跳邹老夫人都不会说什么。可是偏偏就是今日,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当着焚香的面,自己的儿子一个两个的这么没章法。邹老夫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邹正耀听到母亲生了气,赶忙缩回了手,却也是低着头不吭声。
“怎么?说你还不对了?”
见正耀一幅抵触的情绪,邹老夫人真正发了火。说话的声音愈发地冷。正在埋头吃饭的邹正言也觉出了不对,放下了碗筷与大家一起望向了邹正耀。
也是他眼尖,最先发现了正耀的不对劲。只见他挑起了一边眉毛,指了指正耀的外衫。
“你这衣服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被猫给抓了?”
猫,什么都是猫。焚香听到他又提了个猫字,抬头就给了他一记白目。二人正在用眼神斗法的时候,正耀忽然出声了。
“……母亲,您就饶了正耀吧。别让正耀去陪那个小姑奶奶了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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