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姑听到这惊世骇俗的回话,确实是被惊到了。忍不住将陆婉啼看了又看,却只能够在她脸上找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罢了。至于一言不发的牧文,偶尔抬起头来与瑛姑的视线相对,竟然冰寒得让瑛姑都不寒而栗。
这是一对怎么样的主仆呢?
瑛姑这般想着,不自觉地又将身子往宜君身边靠紧了些,意思很明显,看来是不想执行宜君的命令。
谁知宜君只是抬头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似乎不用看也知道瑛姑在担心什么。
瑛姑默默点了头,带着一干仆人下去了。
“怎么?婉啼娘子还想将这个下人留在这儿?我的人,可都是退出去了。”
宜君看了看沉默的牧文,意思已经很明显。可是婉啼根本就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反倒是自顾自地完全脱下了身上的披肩斗篷坐到了一边。
“先前邹大娘子您也说了,这是您的地盘。有他在,也不会有什么对您不利的事。相反,还能够为小女子我打打气,定定心神。”
宜君微微睁大了眼,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忍俊不禁。
“婉啼娘子,您真是说笑了。岂敢啊。”
“邹娘子不必自谦。有谁不知道不明白这邹家向来是一半为官,一半为商。左手是权,右手是财。一挥手,这半边天,都是你们的呀。”
听到婉啼这么说,邹宜君也没有立马回话。她还真是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了。在宜君的印象里,陆婉啼从来就不是那种会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人,她的容忍,她的厚积薄发,向来都是宜君最为防备的地方。然而现在的她,却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反倒是生怕邹宜君看不到一样,毫不避讳地大肆谈论着邹家的一手遮天。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宜君因为猜不到,所以没有做声。只能默默地承受着陆婉啼的讽刺。
“说正题吧。你来这里,总不至于是谈天说地的。”
婉啼听到宜君如此开门见山,又咯咯笑了出来。
“邹大娘子真是越来越幽默了。我可不是不请自来啊,若不是邹娘子送信于我,我又怎么会知道您突然回了碧云镇呢?怎么?浣纱镇的山水人文不讨您邹家大娘子的喜欢?”
明知故问。
邹宜君冷笑了一声,字里行间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情绪起伏。
“若不是看婉啼娘子你忙里忙外地张罗,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是有所求?若不是你有所求,你又怎么会乖乖到这里来与我会面呢?”
陆婉啼听罢,自顾自地靠在了椅背上。微微侧着头看向了邹宜君。
“我要做的事,已经成了一半了。”
“事成一半是没错,可是我邹宜君也明白,婉啼娘子可不会只是要逼我出浣纱镇那么简单。”
陆婉啼笑而不答,低着头任邹宜君说下去。
“婉啼娘子如此大费周章,先是搜罗陆家庄的绣样,后又在泄露这些绣样之后,唆使他人怂恿流言四起。总不该只是为了让我这个弱女子出浣纱镇那么简单罢了。你想要什么?不如摊开了说,我想你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做糊涂事的。现下你目的也达到了,我也找你来了,你到底是要什么,直说吧。”
“……若我说,我就是要邹家人无法在浣纱镇立足,你信么?”
婉啼挑衅地看向邹宜君。
“哦?是么?那我只能感叹,我错看了你陆婉啼。你也不过是个庸人罢了。”
邹宜君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话音刚落,牧文已眉头紧锁,双手都已攥成了拳。宜君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又继续看向了陆婉啼。谁知陆婉啼不怒反笑,忍不住是拊掌赞叹。
“好,好。别人都说邹家大娘子浪得虚名,我看那些人是不知天高地厚。与您对弈,真是畅快。”
婉啼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要的很简单,也不会威胁到邹家的利益。现下婉啼做的事仿佛表面上是对邹家不利,其实大娘子心里也清楚,根本就不会伤到邹家分毫。”
宜君没说话,只是盯着婉啼的眼睛看。却发现这个与焚香年纪相仿的女子,眼神里却没有焚香的那一份孩子气与纯真。有的竟是疯狂与能够灼伤人的烈焰。
就不知这烈焰是为谁而起,又会为谁烧得更为猛烈。这烈焰到底是恨,还是爱,亦或是两者皆有之。
“邹娘子,我知道邹家是想要什么。你们想要陆家布庄,而我要得不多,只是想要陆氏的掌权。若是陆家布庄分崩离析了,不是正和咱们二人之意么?”
“……听你这口气,是想让我和你合作?”
宜君笑了出声。
“你该不会以为,邹家没了你就拿不到陆家布庄了吧?”
“婉啼不敢。”
“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若只是这些流言蜚语,又怎么会让邹家收手呢?可是大娘子,您别忘了,我可是知道邹二少爷的事情啊。婉啼有幸,亡夫生前与婉啼是无话不说,事无巨细都交予婉啼。敢问邹大娘子一句,既然王家与邹家素有生意来往,又怎么不会略知邹家之事呢?邹大娘子,婉啼就是有一事不明,若是婉啼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邹二少爷的事情告诉焚香……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反映呢?”
陆婉啼诡笑着,享受着邹宜君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邹宜君对于焚香的在乎已经充分在这个女人的脸上表现了出来。婉啼虽然感到了一些不甘心与嫉妒,因为焚香总是可以让人怜惜与在乎,不管这人是不是与她在同一立场。可是更多的,陆婉啼感到了愉悦,从邹宜君的慌乱与愤怒中,她真正是汲取到了一种让她疯狂的快乐,这是一种复仇的快乐。多年以来受制于人的积郁瞬间爆发了出来,陆婉啼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从这一刻起真正是踏上了新的人生。
不是那个王家的寡妇,而是新的陆婉啼。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还是那个愿意为陆起良奉献一切的女人。只是为了得到陆起良的一个拥抱与一次凝视,她就可以做到如此的地步。
这样的疯狂任谁都会望而却步,却只有牧文一个人懂。
牧文站在陆婉啼身后,不时会悄悄抬头瞧着她。虽然只是背影,却也让他感到了心疼。
“你这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买卖的意思。也有一定的筹码,不过,我不喜欢这样的交易方式。”
邹宜君忽然发话了。声音冷冰冰的,连带眼神都是冷的。
谁知陆婉啼就像是没看到一样,毫不畏惧地看着邹宜君,谈笑风生。
“邹大娘子,您又何必介怀方法。结果是好的不就成了?我别无所求,只是让你放手不管陆家布庄这次的进贡。冷眼旁观也不过是一个动作而已。您说呢?”
“……你做这么多事,冒着惹怒邹家的危险,就是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宜君好心提醒着陆婉啼,她这不是在威胁她一个人,而是在与整个邹家做对。
“做这么多,如果能够让陆焚香死无葬身之地,那也够了。”
陆婉啼说着,竟然笑了出来。宜君看着她那一双疯狂得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耳边又传来一句陆婉啼的话。
“我就是让陆焚香死。”
突然,牧文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痛苦的表情默默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此刻的陆婉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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