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了。
她好高兴,好自豪。
他也高兴,也自豪。但高兴与自豪却浸泡在盐水中。象蜇,象刺,总之别有一番异样滋味儿。
“燕,你怎么啦?告诉我,到月份啦?”他见妻子双手捧着隆起的腹部平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嘴唇发紧,慌忙伏在床边,发颤的气流充溢着惶恐。
“傻样!”她嗔怪地剜他一眼,“从完月经算,才35周,距分娩还差5周呢。”她说话虽然很吃力,但声音却带着甜意,似乎整个身心都被糖化。
好苦!他惊呼。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她不能怀孕。否则,将会有生命危险!这话是他与她结婚前医生特地告诉他的。
他犹豫过:她不能怀孕,岂不意味着将断子绝孙?可又不怪她。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后又自得其乐:女人不生育,男人才更象男人。女人一生育立刻就会将对丈夫的爱转移到孩子身上,从此男人也就雌性化了。再说,养子真的个个能防老吗?没孩子才给计划生育做贡献哩!
“咱们要个孩子好么?”婚后三载,她冷丁对他说,那口吻满带乞求。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火了,仿佛自尊心受到难以容忍的伤害,“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
“是我想要的。”她怯怯的。
“你不想要命啦?!”他的嗓门粗大得象吓人。
“不给你生一个,我总感到自己不完整。”她扬起圆润的下颏儿,目光变得富于神彩。
“你还不如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的喊变成吼了。
“瞧你急的,我不是同你商量吗?”她的话语依然很柔美。
“有什么好商量的。3年前早就砸死的事儿了。以后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不然我就去医院做手术!”语气颇似最后通牒。
“好啦,给你个棒锤你就当针使。以后再不提这事儿还不行吗?”接着是一阵忘情的亲吻。
一个月后,他却在偶然间发现她呕吐。
“你怀孕啦?!”
“嗯。”
“你——不要命啦。走,马上去医院!”他气得直跺脚,唾沫星子横飞。
“我不去。”她从容不迫,柔情似水。
“你这不是拿生命当儿戏吗?!”
“有了孩子,我们的爱情之树才会常青,我们的生命才会延续。”
“你从哪里听来的奇谈怪论!”
他好悔。以往,他与她行房事都有安全措施。可是自那次为要孩子的事儿吼过后,她说她服避孕药了,用不着再戴那玩艺儿,他信了,结果……唉!
“轩,快带我去医院,快……”她自感不支了,蜡黄的脸直冒冷汗,捧腹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床上。
“燕,我这就去喊救护车,你可要多坚持一会儿呀!”他鼻子一酸,发疯样跑下楼。
当她被抬上救护车时,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我可能不行了……孩子不够月,叫医生剖腹产,可要保住我们俩的生命呀……”
孩子呱呱落地了。
她却平静地离去了。
“燕,你睁开眼看看我们的‘生命’呀?这不是你要看到的吗?燕,你睁开眼呀……”他呜咽着将孩子高高捧在她面前,又象要摔在地上。
她睡得好熟,仿佛生命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