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的坐席与丞相的正好是相对的两侧,故而玉染只要一抬头,看见的便会是褚丰羽与褚新柔他们。
“小姐是要茶水还是酒酿?”婢女停在玉染身侧,特意多加一问。
玉染道:“酒酿好了。”
“是。”
“不怕醉了?”一旁的玉渊见状,不免笑问。
玉染眨了眨眼,淡然道:“我还好,倒是容袭,比我更需要注意。”
“看来君上确实给您也添了不少麻烦。”玉渊低声感叹。
玉染轻笑,“这话我听听就算了,你可莫要当着他的面说,不然他铁定要多给你找事情做了。”
“君上没那么小气的。”玉渊闻言也是险些没憋住笑声。
玉染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可是太不了解他了。”
“是,是,臣可没有明元君了解君上。”玉渊压着嗓子颔首道。
玉染笑而不语,只是在抿了口酒后,往容袭的方向看去。
高坐之上,容袭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而平静,就是那双眼睛黑漆漆的,仍然一望无尽。
似是感觉到有人注视的目光,容袭微微抬头。
玉染勾了勾唇角,轻轻举杯示意,随后将酒杯里的酒酿一饮而尽。
容袭无奈一笑,同样照做。
慕容安澜坐在特别靠近容袭的地方,所以他见着此景,也是忍不住一手挡着嘴,对容袭悄悄道:“皇兄,你也太宠着明元君了。”
“我乐意,五弟觉得——不妥吗?”容袭微微一笑,对着慕容安澜面不改色道。
“妥,妥,很妥!”慕容安澜悻悻地把头缩了回去。
太后南宫惜玉坐在容袭的边上,两人的谈话自然也是被听了进去。
南宫惜玉抬手掩面一笑,低声对容袭道:“君上和明元君可真是恩爱。”
“太后和父王也是同样的。”容袭随即笑着应答,神情之中没有丝毫的变化。
南宫惜玉闻言,心头忽然有些复杂。她张了张口,但最后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索性还是收了声。
恩爱吗?
走到今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平静的,与慕容齐的相处也是相敬如宾。但说到恩爱,她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她这一句啊,还真是把自己也给坑进去了。
虽然不是正式的宴会,但歌舞仍是有人要来献上的。待到舞女一曲完毕之后,褚丰羽瞧了褚新柔一眼,褚新柔便是会了意,起身慢步来到了中央。
“君上,臣女也想要为大家献上一曲助兴。”褚新柔福了福身,盈满笑意地说道。
“好。”容袭喝了口酒,手中捻着杯盏,薄唇轻启道。
有婢女将褚新柔的古琴取了过来,随即也摆放好了古琴和椅子。
褚新柔轻拂裙摆坐下,指尖拨了拨琴弦,一曲《凤求凰》随之而来。
玉染听着便是轻轻一笑,凤眸更是深了几分,“凤求凰啊……”她的语气略有感叹。
“明元君?”玉渊转过头。
玉染搁下酒杯,眼神晦暗,唇角虽然仍含笑意,但却是颇有深意,“也不知她求的凰究竟是谁。”
“如若嫁不了君上,或许就会是信亲王吧?”玉渊斟酌了一下,说道。
“安澜昨日都已经被吓到了。”玉染一想到慕容安澜昨天那个跳了脚的神情,便是忍不住失笑。
玉渊侧过头看着玉染,接着有些小心地开口道:“不过,褚丰羽若是对君上还未死心……”
“不会不死心的。”玉染打断道。
玉渊有些疑惑地望着玉染。
玉染没有看玉渊,而是将目光落在褚新柔的身上。她微微笑着,凤眸里深不见底,接着,只听她徐徐开口,声色温柔至极,“死心,总比死得太快要好。”
玉渊收回目光,略是低下头。
他沉默了,也不知该回应什么。因为他觉得此刻玉染脸上的笑是可很怕的,是那种极尽“温柔”的杀意。
玉渊完全相信,如果褚新柔再敢靠近容袭分毫,那玉染绝对会先一步将褚丰羽他们斩于刀下,随后再想办法弥补其他的事情。
褚新柔一曲结束,抱着琴起身。
南宫惜玉见容袭虽然拍了拍手,但没有些许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她顿了顿,脸上旋即扬起笑容,替容袭说道:“褚小姐这一曲《凤求凰》听起来甚好。”
“臣女多谢太后夸赞。”褚新柔福了福身,低头笑答。
南宫惜玉刚想让褚新柔先下去,但见褚新柔蓦地将身子转向了玉染的方向,接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玉染的面孔,慢慢启唇道:“先前听闻玉小姐各艺俱佳,不知能否有幸请到玉小姐与我同奏一曲?”
忽然被提到名字,玉染捏着杯盏的手稍稍一顿。须臾,只见玉染微微抬眸,晒然一笑道:“臣女没有褚小姐的本事,还请褚小姐谅解。”
“玉小姐可莫要这么说啊!今日是君上设下的赏梅宴,玉小姐就不要藏着捏着了,可不能扫了君上的兴致啊。君上,您觉得臣女说得对吗?”褚新柔说着便转向了容袭,还准备特意将玉染一军。
容袭闻言,更加静默了,他的双眼瞧着玉染,面上的笑意倒是藏得极深。只见他的眼底闪了闪,仿佛流露出些许哭笑不得的感觉。
玉染收回目光,低下头拿袖子掩面轻咳一声,将原本已经到了唇角的笑意又压了回去。
再放下袖子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是一片平静了。
“明元君可以不去的。”玉渊沉声道。
玉染却是双手扶着桌案起身,她轻拂衣袍,微微一笑,“无妨。”
玉染一手横在身前,一手附在背后,走至褚新柔的身侧停下。她抬眸看向容袭,悠然启唇道:“臣女不才,便为君上献上一曲剑舞,但也请褚小姐替我抚琴了。”
“这……”褚新柔蓦地一愣。
“可以,就劳烦玉小姐了。”容袭不等褚新柔开口,便飞快地先一步应下了。
“褚小姐奏哪一首?还是方才的《凤求凰》吗?”玉染别有意味地问道。
褚新柔默了默,咬牙道:“《梅花三弄》如何?”
“真是应景,甚好。”玉染笑答。
“来人,给玉小姐取剑。”容袭笑着道。
不出片刻,玉染的剑便被取来了。容袭送玉染的剑她自然是带了,就是毕竟这是在倾怀王宫,她不能带着四处乱走,所以也就丢在寝殿里了,没想到容袭居然还让人给她特意拿来。
剑身通体纯白,更是格外轻巧,确实不论舞剑,还是真的打斗起来,都是极好的。
玉染当初在落归崖畔自废武功和内力,这些时日以来并未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但因为有过铺垫,所以也不会太差。更何况如今只是装模作样地舞上一曲,自然是无碍的。
玉染摸了摸剑鞘,目光有意无意地从褚丰羽的脸上扫过,最后收回视线,抽剑而出,瞬间眼神也是凌厉了不少,周身的感觉同样变得寒凉阴冷了几分,似乎带着的是逼人的气势。
褚新柔就站在玉染的身侧,也不免被玉染这毫不犹豫抽剑而出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而坐在一旁的褚丰羽盯着玉染手里的剑则是顿了一顿,他眉头轻锁,眼底之中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这剑……似乎有些眼熟?
是错觉吗?
但这也不怪褚丰羽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毕竟玉染在当初虽然当的是华国的太傅,可武艺也是不差的,有的时候还会在受到邀请时提着这把剑比划两下。而且最后在离开华国去往商国时,腰上别着的也正是这把剑。
因为这把剑是容袭特意按着玉染的喜好和习惯来命人打造的,故而在样貌和感觉上皆是有些特殊。若非玉染在易容前和现在委实是相差百万里,连男女都是倒了一倒,估计褚丰羽还有可能想得起来这档子事情。
白底金纹的锦衣随着女子的舞剑而轻盈带动,剑影划破虚空,发出一道道凛冽而透彻的响声。女子的面容极具温润与艳丽两者,更在此刻多了些许肃杀英气之感,倒是不免让很多在场的人都惊叹不已。
特别是林双,已经有些看呆了。
“玉姐姐也未免太厉害了吧?”她拽了拽侍女的袖子,有些惊叹地说道。
“是啊,小姐。”侍女连连点头赞同。
“我要是能像姐姐那样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会一直被人说成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估计慕容安澜也会多看到她一些。
林双望着玉染,一时间崇拜之色跃然面上。
“小姐多和玉小姐讨教一下,也让玉小姐多教教您要怎么做。玉小姐的性子那么好,而且又很亲近小姐,想来一定愿意帮着小姐的!”侍女只好安慰道。
梅花在冬日傲然,正如同这一曲《梅花三弄》,同样是给人一种毅然与坚决,清雅而高洁的感觉,久久地在此萦绕。
“好!”慕容安澜第一个喊了一声,随即带头拍起手来,而且还是直接站了起来,看起来高兴得很。
容袭看了慕容安澜一眼,轻轻一笑,也是望着玉染轻轻拍手。
国君和信亲王都已经这般了,那底下的人不管到底心怀什么心思,也就都只能一起捧个场面了。
玉染不着急去看容袭,而是先转身面对着褚新柔,她微微一笑,收剑归鞘,颔首作揖,“多谢褚小姐这凌然一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