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新柔的目光从玉染的身上扫过,期间在玉染的锦衣上停留了极长的时间。当她的双眼重新落在玉染面孔上的一刻,其脸上的神情仿佛是要将玉染给生生剜了一般的锋利。
“玉小姐这件衣裳,倒是与我们的格外不同啊。当真——是君上所赏赐的吗?”褚新柔随即出口道。
“是啊,不然又何必穿来?故意气一气别人的吗?”玉染一副“当然如此”的神情,她莞尔一笑,道:“我还没有那种闲情逸致。”
“你!”褚新柔厉声道。
“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不就是一件衣服而已,反正好看就行。”慕容安澜双臂抱胸,有些无趣道。
“可是殿下,这衣服不合礼制啊!而且……而且刚才她还冲撞了您。”褚新柔皱眉道。
慕容安澜闻言,无语道:“这衣服是我皇兄送的,你莫非还说我皇兄的所作所为不合礼制啊?”
“这……新柔不敢。”褚新柔咬唇道。
慕容安澜一只手在脸颊边挥了挥,淡然道:“而且她本来就是这样,我早就习惯了。再说了,你说她冲撞我?我怕冲撞了她才对吧!”
慕容安澜的最后两句话听起来仿佛就是在开玩笑,所以就算有人听了,也只会以为是他在故意调侃,倒不会真的料到慕容安澜说得其实是发自肺腑的真言。
“安澜。”玉染出声示意慕容安澜可以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慕容安澜顿时噤声。
“这么远就听到这里很是闹腾,丞相,你看,这不刚好是你的女儿吗?”不远处,是褚丰羽与玉渊正在走来。
玉渊闻言,抬眼间刚好与玉染对上了视线,下一刻,只听他异常平和地冷声回应,“太尉的女儿不是也在吗?”
褚丰羽看了他一眼,神色稍微冷了几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太尉和丞相两位的到来显然让这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褚新柔小步来到褚丰羽身侧,“爹!”
“你又闯什么祸了?”褚丰羽问道。
“爹,我没有,是她刚才顶撞人。”褚新柔有意无意地看着玉染道。
“我都说了——这跟她没有关系,要真的‘顶撞’了你,那也是我好吗!”慕容安澜此刻就想叹气。
“殿下委实说笑了,殿下是在教导小女的礼仪,怎能说是‘顶撞’?要顶撞也是小女顶撞了您,让小女同您道歉才对。”褚丰羽挥袖道。
“殿下为何要管她的事情……”褚新柔忍不住兀自道。
“新柔!”褚丰羽眼神一凛。
“知道了,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先‘顶撞’了玉小姐,在玉小姐的面前失礼了。殿下,我方才也是一时着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褚新柔说到后面,同时向慕容安澜恭敬地低头福了福身。
“不会,不会。”慕容安澜随意地摆了摆手。
“那老臣就先带小女进去落座了。”褚丰羽说道。
“好,请。”慕容安澜伸手示意。
“阿双,你们也先进去吧,我同父亲在外头说说话。”玉染转头看了眼林双,温声说道。
“好,那我进去等姐姐。”林双点了点头,便与婢子一块儿走了。
慕容安澜看了看周遭剩下的人,最后无奈朗声道:“你们也都散了吧,马上开席了,都各忙各的去。”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唯独留下玉染、玉渊和慕容安澜三人。
“玉渊拜见明元君。只不过现在这里较为特殊,就无法向明元君行以大礼了。”玉渊的目光落在玉染的面孔上,他笑着稍稍颔首道。
“丞相客气了。良久一别,现在来看,丞相还是风采依旧。”玉染说得是实话,毕竟怎么看玉渊这个不惑之年的人仍然是带着丰神俊朗之感,让人看着格外舒心。
“明元君才是容颜惑人,二八芳华亦可比之。”玉渊温朗地开口。
“真是被你说得夸张。”玉染轻笑一声,随后道:“哦对了,我现在应当是喊你一声‘父亲’大人才对的,年纪还是不能太吓人,不然父亲可就要老了。”
“唉,明元君真是折煞臣了。”玉渊笑道。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父亲,您可要还和以前一样,把所有人都给骗进去啊!”玉染笑盈盈地说道。
玉渊闻言,微微颔首,同样含笑回应,“那是自然。”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还有上一次?丞相,你以前什么时候还装过明元君的父亲啊?”慕容安澜好奇道。
“这……”玉渊看了眼玉染。
玉染笑了笑,答道:“明戌亡国之际的那段时日。”
慕容安澜听着,蓦地一怔,愣是没敢再继续问下去。
“好了,我们再在外面呆下去,容袭都要来了,先一道进去吧。”玉染说道。
“好。”慕容安澜点点头。
“父亲先请。”做戏就要做足,玉染下一瞬便是后退了一步,站到了玉渊的身后侧。
玉渊一愣,但旋即飒然一笑,迈步往前走去。
三人穿过亭子外的回廊,来到亭前的平台。平台之上有檐,故而就算落雨或落雪都是不打紧的。而亭前的花园里种着遍地的梅花,此时正是冬日盛开之际,梅花颜色艳丽,倒是别有一番感觉。
玉染在玉渊的边上落座,而慕容安澜便只能独自走到了最前面的靠近主座的一侧坐下。
其实按照正常的宴席来说,慕容安澜对面的一侧本来应该坐着的是怀亲王慕容景辉。但毕竟这次还是以看一看秀女为由办的,故而并非正式宴会,而慕容景辉仍是年幼,所以便不出席了。
小王爷和小世子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坐齐了,玉染扫了一眼之后发现也没认得什么面孔,就算有见过,那也是上次她扮作华国太傅时有过一面之缘。
不一会儿,是太后南宫惜玉独自前来了,她道是太上王倦怠,故而便不来了。
但是想想也是,慕容齐素来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这次特意多设个宴席只是因为褚丰羽,但既然现在王位都已经丢给了容袭,他自然也就不想管这档子事了。
更何况,她玉染还坐在席上。慕容齐愿意同时与玉染和容袭坐在一个宴席上的可能,别说还真是挺小的。
玉染想了想也是笑了,她竟然还挺期待那个场面的出现。
用慕容安澜的话来形容——就是不嫌事大。
约莫一刻的时间过去,终于有人来提前通报容袭的到来。
所有人都在同一瞬站了起来,玉染顿了顿,也是掀起裙摆站起身。她往容袭到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微微笑了。
容袭今日的穿着还是和往日一般严实,外头披了一件厚厚的墨黑色披风。那张容颜在冬日里稍显白皙了些,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衬得他眉眼如画,恍若谪仙般透彻而清冷。
世人总要夸倾怀君一句“绝美”,而这“绝美”真正能够欣赏到的人却是天下的少数。
“好看。”玉染微笑着小声夸赞。
能够听到的自然就只有站在她身侧的玉渊,他听见玉染的所谓,只得无声一笑,不敢多言。
毕竟,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有玉染在容袭心中的分量呢?怕是没有的。
所有,恐怕也就只有玉染敢堂而皇之地以“美”和“好看”来当着别人和容袭本人的面来夸赞他。
“微臣参见君上。”
“臣女参见君上。”
底下所有的人皆是作揖的作揖,福身的福身。玉染瞧了瞧,也是装模作样地福了福,但一看就是极为的不准确。
所有人都低头的一瞬间,只有玉染还抬头望着容袭。
所以也就只有这一瞬间,容袭是转过头来看着玉染的。他的目光与玉染的交汇,一时间两个人都是笑了。
只见玉染的薄唇开阖几下,她无声地笑道:君上真美。
容袭当然瞧见了,他看着玉染当面调侃他,也是忍俊不禁。
慕容安澜也悄摸着瞄了一眼玉染的方向,结果恰好看见这个情景,不免嘴角一抽,发誓自己再也不没事找气了。
来到座位前,容袭解下了披风,修子期接过。
就在他接下披风的一瞬,玉染旋即愣了愣。
因为容袭里面穿的那件崭新的龙袍竟和之前的金底金纹大相径庭,而是用了白底金纹,而其上的花案也更是特别,居然是龙凤俱在,这可是从古至今都没有过的事情。
而且就整件锦袍的面料和样式来看,在场的众人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须臾,好像有人反应过来似的,往玉染的方向瞧了一眼,而后便有更多的人也顺着视线看了过来,然后便纷纷愣了。
真的是太像了……
玉染被众多的视线盯着,虽然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但还是忍不住额角抽了抽,心情有些复杂。
“君上很爱您。”忽然,玉染的耳边小声地传来一个声音。
她看了眼玉渊,随即勾了勾唇角,眼中一片透亮,她同样压着嗓音回应,“啊,我知道。”
玉染身着山河图,容袭身着龙凤图。
锦绣山河之上,风龙齐在,自在翱翔。
——这可真是极好的寓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