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子到刚点了锅旱烟,猛听到陀淘大喊,赶忙顺他的手势望去,只见碧水潭上波涛汹涌,一股股白色的水泡从碧绿的潭水里直冲上来。
“啊?”陀淘手里抓着根兔腿,愣在当场。
陀子到双目盯紧水潭,一手压住弯刀,另一只手将一捆绳索套到肩上。
奇怪的是,那水泡只在水潭中间沸腾,周边的潭水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
水泡越滚越大,突然裂开。一条足有半米多长的红色鲤鱼,从水泡中间一跃而起,身子底下带出三米多高的水柱。
转瞬间,大红鲤鱼又潜入潭底,水柱也跟着下降,就在红色鲤鱼坠入水底的同时,白花花的浪头中间,伸出了一棵绿色的小树苗。
树苗迎风而长,扎根在水柱中间,竟然不摆不摇。没多久功夫,小树便长到了一米来高。
此时,水柱缓缓下降,潭水又恢复了平静,和先前不同的是,碧水潭的中央,多了一棵正在慢慢拔高的小树。
“五色杜鹃树!”陀淘一声惊呼,原来这树是长在水浪之上的,怪不得从来没有人看见过。
山风吹拂水面,小树苗也慢慢拔高,每长高一些,树身的颜色便变深一点,长到三米来高的时候,树身已经全黑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黑黝黝的乌光。
“爷爷!小树不长了!”陀淘瞪着两只牛眼,死死盯住水潭中央的杜鹃树,突然发现,小树不长了,就这么静静地驻立在水面上,更奇怪的是,这课杜鹃树居然一片叶子也没有。
“盯住就行,别大惊小怪!”陀子到喝到。
“哦,那我就盯住吧,反正它也不长了。”陀淘讨了个没趣,原本想和爷爷交流交流的。
虽说这碧水潭离杜鹃岭不远,但已超出了巡视范围,杜鹃岭的巡逻队不来,外面的猎人也不到,这里终年人迹罕至。
祖孙俩就这么静静地候着,水面上的杜鹃树,也不再变化,仿佛刚才那一幕没有发生过。远远望去,只不过水潭中央,长出一棵光秃秃的树而已。
陀淘盯着小树,继续啃他的兔腿,时不时喝上口牛奶。陀子到闭上眼盘腿坐在地上,一手压着大腿,一手按住弯刀,身体象入定的老僧,纹丝不动。
山谷里一片沉寂,连一只小鸟也不打这里飞过,水面上平静得象镜子一般,除了陀淘咀嚼兔肉的声音,其他的声响一丝也没有。
太阳从东边经过头顶,又无趣地往西边落去。陀子到一直这么静静地坐着,陀淘喊他吃饭,他也不加理会。
“老头今儿咋啦?不吃不喝,尿都不撒,是不是傻掉啦?”陀淘象参观雕像一样,注视了爷爷半天,心中暗暗想道。
打小跟爷爷进山打猎,有时也会藏匿在一个地方,不声不响好几天,但那都是为了诱捕大型的猛兽。今天水里长了棵树,就把他吓成这样啦?
难不成这里会有猛兽出现?山谷里平时没有人来,却是空旷得很,不会真的要出现大型猛兽吧?
看把这老头吓得,陀淘盯得眼睛都酸了,索性躺倒,随他便吧,反正那小树一整天都没动静了。
小风轻吹,金乌西沉,陀淘渐渐地睡着了,梦见和林正一起,正躺在训练场的跑道上数星星呢。
一边数着星星,一边听海啸乐队的演唱,对!海啸乐队!杨天啸打着架子鼓,徐海妮弹把吉他唱着歌,脑袋的一侧长发飘飘,另一侧却是个秃瓢。
整个操场上就他俩在唱,观众只有他和林正两个人,徐海妮的歌声高亢激昂,刺透苍穹,撕裂云霄,这模样真美!
“出来吧!你也站了一天了!”陀子到厉声喝道。
“谁?”陀淘正做着美梦呢,突然听到爷爷说话,军人的警觉性和猎手的天性,让他一下子从熟睡状态切换到战斗模式。
一轮明月高悬在寂静的夜空,满山的杜鹃花被夏夜的风吹得扑簌扑簌地响。
岩壁的后面转出一个人来,从头到脚被一袭麻衣裹住,脚步声极轻,站在月光之下,象一尊石雕,一动不动。
“别装神弄鬼了!”陀子到一跃而起,手按刀把,冷冷地说道。
“爷爷!这人是谁?”陀淘趴到爷爷耳边问。
“和你无关,一边呆着去!”打小到大,陀淘从没见过爷爷如此恐怖的眼神,吓得他一哆嗦。
“又见面了。”麻衣人臂膀一震,裹在身上的麻衣被抖落一旁,露出一身灰衣。
“爷爷!那天就是他!”陀淘用手一指灰衣人,那天他追赶的绿毛怪就是这个人,他认得他,一只袖管空荡荡的。
“拔刀!”陀子到喝道。
陀淘从没见过爷爷这种凶神恶煞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陀子到一直是慈祥的爷爷。
“好,今天就做个了结!”灰衣人声音苍老,看样子年岁不比陀子到小。
“三十五年了,你终于现身了。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亡!”陀子到恶狠狠地说道。
“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何苦?”灰衣人说。
“别废话!拔刀!”陀子到须发皆张,双足一点,掣出玄铁弯刀,朝灰衣人扑去。
灰衣人右脚画圆,身子一侧,“噌”的一声,手里已多了一把短刀,寒光一闪,和陀子到战到一处。
只见过爷爷和猛兽搏斗,从没见过陀子到与人打架,陀淘从小就跟着爷爷打猎,老虎黑熊都打过,唯独没打过人,今日一见,不觉地对爷爷刮目相看。
灰衣人的功夫他是领略过的,自己年轻力壮,翻山越岭,跑了那么多的山路,都打不过他一只手。没想到爷爷的功夫如此了得,居然和黑衣人旗鼓相当。
“噌”“蹭”“铛”“铛”两把短刀短兵相接,二人的动作都疾如闪电,丝毫不象七十岁的老人。
尤其灰衣人,看年岁,好像比陀子到还要大了不少,手脚却丝毫不慢。
陀子到号称大凉山第一猎手,阿机椒盐错甚至称他为大凉山第一勇士,确实不是徒有虚名。
陀淘细看两人交战,心里暗想,如果是自己的话,绝对在灰衣人手下过不了十招。那天在这里和他遭遇,若不是灰衣人手底下留情的话,早就没命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后怕。
起初陀淘还担心爷爷,看到后来也看得没劲了,两老头从水潭边打到山坡上,又从山坡上打到水潭里,谁也奈何不了谁。
“爷爷!打累了吧,回来歇会再打吧!”愣小子把另一只兔腿拿到嘴边,边啃边冲着二人喊话。
没人理他,陀子到和灰衣人杀得兴起,动作和刚开始打斗的时候,没见得慢了多少。
陀子到也想不到,这么多年了,灰衣人的身手,居然还是这般了得,陀家刀以快见称,却丝毫奈他不得。
这些年,自己为了三十五年前的血海深仇,没有一天耽误过练功。
眼前的灰衣人,当年被自己斩去一臂,年龄上,又比自己大了许多,竟然能这么持久。
“小陀子,当年要不是相让于你,你哪有小命活到今天?”灰衣人挡开陀子到一刀,跳到圈外。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别废话!”陀子到一字一顿,语气坚决。
“啊?这灰衣人和我家有血海深仇?”陀淘一惊,他原以为两老头也就是年轻时认识,结了点梁子,没想到这灰衣人竟是陀家的仇人。
再看二人,又打在一处,陀子到刀刀逼命,灰衣人手里的一把短刀,使得象风车似的,虽是一只手,丝毫不露败象。
明月当头,山谷里除了两把刀相碰时,发出的叮当声,再无其他动静,连鸣虫也闭上嘴巴,忘记了叫唤。
忽听得“啪剌剌”一声巨响,碧水潭里的水象开了锅似的,那棵奇怪的杜鹃树上,长出一朵彩色的花来,碧水潭的水,都被染成了彩色。
灰衣人一刀向陀子到砍去,趁他抵挡的空档,折身朝潭边飞奔,陀淘一个箭步,跃下山崖,迎向灰衣人。
碧水潭里的杜鹃树开花了,竟有红粉蓝白绿五种颜色,五色花,这就是五色杜鹃花。
陀淘在水潭边截住灰衣人,陀子到右手一震,挎在身上的绳索朝五色花射去。
灰衣人三招两式倒也摆脱不了陀淘,眨眼的功夫,五色花已被陀子到甩出去的绳头摘下。
老陀子单臂一抖,绳头回飞。灰衣人急了,使出杀招,本来他还不忍心伤害陀淘。
陀淘赶忙一个贴地,连着滚出去老远,堪堪避开灰衣人一刀。低头一看,心口的衣服已被刀锋划破。
灰衣人逼开陀淘,单手一挥,手里短刀疾飞出手,绳子被砍成两段,勾着五色花的绳头,跌落在水潭边。
灰衣人刚想去捡,陀子到已经杀到,刀刀砍向他的要害,下手毫不留情。
陀淘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往五色花奔去,刚弯下腰想去捡,冷不丁一团黑影朝自己砸来,赶忙双手朝地上一撑,斜飞出去。
定睛一看,那团黑影竟然是灰衣人的衣服。灰衣人甩出衣服的同时,往陀子到疾攻几腿,腿腿快似闪电,陀子到忙着招架,向后退远了几步。
灰衣人短刀在地上一点,一颗石子朝五色花飞去,“啪”的一声,正击中绳头的钢爪,绳头带着五色花,朝他反弹过去。
“啊!”灰衣人伸出独臂,刚想去接,突然大叫一声,直挺挺往后便倒。
转瞬间,陀子到已经飞身杀到,黑黝黝的玄铁弯刀,朝倒地的灰衣人当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