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说起张阿大,他倒回来了,只是没见黑电在他身边,瑾萱和陀淘不免惊奇。
一人一犬在水塘边散步,怎么他一个人回来了呢?
“哈哈哈哈,你们放心好了,明天一早,黑电准保回来。”张阿大往桌子边一坐,拿过酒瓶子给何万民倒了一盅。
“啊?你把黑电放跑啦?”陀淘吓得一惊。
瑾萱也吃了一惊,刚才看张阿大跟黑电聊得挺好呀。黑电五六天没吃东西,把它独自留在野外,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真是个奇怪的老人,可他好心替黑电治疗,又不好过多地责怪于他。何况上次黑电受伤,也是在他手里看好的,他不会伤害黑电吧?
“哈哈哈,有问题尽管问,没问题就赶紧吃,反正呐,明天天亮之前,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黑。”老人举起酒杯,跟何万民一碰说道。
陀淘和瑾萱将信将疑,弄不明白老人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请人家治疗了,还是放心的好。
瑾萱拽拽陀淘的衣角,暗示他坐下来吃饭。
李秀珍的菜烧得太好吃了,闹闹吃饱了跑到屋里看小妹妹去了。
瑾萱帮着靖瑶奶奶收拾碗筷,陀淘一声不吭坐在院子里发呆,何万民跟张阿大就着棋盘厮杀起来。
黑电还没有回来。天已经黑了,山野里漆黑一片。
一直等到满天星斗,还是没有黑电的消息。陀淘忍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烦意燥。
何万民连赢三幅,张阿大生气地推开棋盘,点了根烟抽着。
“小淘子啊,是不是担心黑电啊?”张阿大主动问道。
“肯定的呀,黑电还是小奶狗的时候,陀淘就抱了它睡觉呢。为了这事,还受过处罚。”瑾萱见陀淘不作声,怕老人尴尬,连忙接过话题。
“这狗对人呐,忠实无比。”老人望着夜空说道。
“老爷子能不能给我们说说,您是怎么治疗黑电的呀?”瑾萱问道,看陀淘那样子,再不替他问的话,估计一晚上睡不着觉了。
“给它一个独处的空间吧,山里安静得很,它会想通的。”老人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仰头望着夜空里的星星。
狗和人一样,也有思维,主人不在了,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除了必要的陪伴之外,为什么不给它独处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呢?
张阿大觉得山村里宁静祥和,正好适合黑电思考。
该说的下午他都跟黑电说了,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还得靠它自己。
阿大有十足的信心,黑电可以自行康复。只是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恐怕难以适应部队里的生活了。
望着瑾萱和陀淘忧心忡忡的样子,老人欲言又止,没有把这个判断告诉他们。
夜空如洗,明月当空,头顶上繁星点点,空气格外清新。瑾萱在房间里辗转难免,闹闹抱着小枕头呼呼大睡。
孩子总是无忧无虑,等着第二个天明。
竖起耳朵,想听听野外的声音,万一有黑电的踪迹。可是静悄悄的,连小虫子的叫声都没有。
“啊哎啊哎。”隔壁房间里,靖瑶家的小妹妹又闹着要吃奶了,小家伙除了吃就是睡,一天到晚有睡不完的觉,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美梦等着她去做。
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瑾萱又开始胡思乱想。闭上眼睛,仿佛看见空空山谷里的小院子,满墙的蔷薇花争奇斗艳。
一股花香带着夏日百草的味道沁人心脾,也许那才是适合她生活的地方。
没有牵挂,只要照顾好那些蔷薇花就够了。
夜间张阿大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难道黑电有什么隐患?
从张阿大的神色之间,瑾萱相信他能治好黑电,至少让黑电肯吃东西,正常生活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他为什么欲言又止?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呀。
一夜无话,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的时候,张阿大就起来了。
“好香啊!”掀开厨房里的锅盖,深深吸了一口说道。
“汪汪”“汪汪汪”两阵急促的犬吠把瑾萱惊醒。
“黑电!”随便批了件衣服,开门往院子里走去。
“黑电,你终于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院子里,陀淘穿着睡衣,把黑电紧紧搂到怀里。
“汪”“汪汪”黑电精神头十足,跟前几日截然不同。
果真如张阿大所说,天亮时,黑电准保回来。
他相信黑电,他们却不相信他。
“来来来,小黑,爷爷给你熬的牛肉,特地奖励给你的。”张阿大披着衣服,手里端了一只碗。
“呜呜”黑电低声叫了几下,摇着尾巴往老人走去。
“吃吧吃吧,少吃点哦。”张阿大撕了一块牛肉放到自己嘴里,嚼了起来。
又拿了另一块放在黑电嘴边,黑电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真是神奇,陀淘陪着黑电在犬舍里住了五天,竟然及不上张阿大几个小时的聊天。
“老爷子,您可真行!”瑾萱冲着张阿大竖起两只大拇指。
“哼哼,昨天不知是哪只小狗,恨不得把老汉活撕了呢。”张阿大假装生气地说道。
“陀淘!还愣着干嘛?快给老爷子赔不是呀!”瑾萱拽了陀淘一下。
愣小子惊得傻了,光顾着看黑电吃肉。
“对不起对不起!张爷爷,昨天我错怪您了!”陀淘赶忙上前鞠躬,跟张阿大陪不是。
“哼!我可受不起特战队员的道歉!”张阿大转身往凳子上一坐,手里掏了根烟出来没点。
“哎哟,老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是出了名的愣头青,您还跟他一般见识?”瑾萱赶忙从桌子上拿了打火机丢给陀淘。
“嘿嘿嘿,爷爷您跟我生气不值得。”陀淘蹲下身子,帮他点上烟卷。
张阿大也就是做做样子,哪能真跟他生气?
“只是…咳!”老人刚想说什么,忽然又叹了口气。
瑾萱昨晚就感觉张阿大发现了什么,只是当时黑电没回来,不好意思相问。
现在见他又欲言又止,不禁担心起来。
“老爷子可是有了新的发现?”瑾萱问道。
“咳,既然你问了,不妨告诉你们,小黑呀,最好别让它在部队里工作了。”张阿大抽了口烟说道。
“怎么啦?”陀淘吃了一惊,莫非黑电身上有什么隐患?
“这狗啊,跟定了主人,海天的事情,在它心里留了阴影,要是再从事部队里的高强度生活的话,我担心它会脾气暴躁。”张阿大说道。
军犬也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听老人一说,陀淘吃了一惊,他知道老人说的意思。
脾气暴躁,不服从命令,意味着的含义陀淘知道。
这对于军犬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
“这?这可怎么办?”陀淘追问
“我也没有办法,能让小黑高兴起来,肯吃肯喝,已经很不容易了。”老人说的都是实情,太多的狗狗,在主人离世后不吃不喝,绝食而亡。
能让黑电从悲痛中恢复过来,陀淘已经很满足了。
“让黑电复原!我带它走!”瑾萱突然说道。
她一下子想通了,自己连日来做的梦,连日来的胡思乱想,已经让她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了。
她要带着黑电和闹闹去远行。
黑电昨晚奔跑了一夜,终于走出悲伤,她要带着它去净化心灵。
“说得容易,军犬哪有那么容易复原的呀?”陀淘蹲在地上说道。
“别管这么多,总会有办法的,我要把黑电带走。”瑾萱说道。
军犬的退役有两个原因:
一。到了退役年龄;
二。因伤退役。
可是黑电才两岁,年龄上完全不符合退役规定。二来,它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也构不成退役的理由。
张阿大只是说黑电有脾气暴躁的可能,哪条军犬不会脾气暴躁呢?而且又没有医学证明。
这《军犬退役报告表》可怎么填呀?
一路上陀淘默不作声,瑾萱一遍遍摸着黑电的脑袋。她已经决定,一定要带黑电走,不能让它生活在以往的阴影里。
正如自己一样,也需要有一场征途,洗涤心灵上的伤。
瑾萱带着闹闹住在军营里好几天了,每天找老余办理黑电的退役手续,可是老余实在没法签署。
正如陀淘分析的那样,黑电一来年龄不够,二来身上没伤,光凭张阿大说的构不成条件。
军犬作为部队战斗力的组成部分,是经过专门训练后,用来执行特殊任务的重要力量。
不夸张地说,它们是一群特殊的“军人”。所以,军犬在入伍后就编有唯一的耳号和档案,用于跟踪记录军犬的健康状况、训练水平、执行任务等信息,直至军犬死亡。
在部队里面,任何一条军犬的丢失,或者意外死亡,都是重大的事故,要严查到底并最终有所定论的。
黑电的档案上显示过受伤,可是已经痊愈了。老余实在不敢签署这个文件。
其实老余一直用眼睛看着玟月,暗示瑾萱。宋玟月的身份,只有海天老余林正知道,连陀淘都不清楚她和军长之间的关系。
海天牺牲,军长和杨医生也很痛心,这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十多年来,立下战功无数。
二老一心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可他已经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倒也不能强求。
玟月在边上看老余一直在那里挤眉弄眼,转身拉了瑾萱往队部外面走去。
“瑾萱姐,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黑电的事,你跟他说吧。”玟月在瑾萱耳旁轻声说道。
她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可不敢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看瑾萱悲痛的样子,实在忍不下心,这才打算带她去自己家里,当面跟父亲说说。
吉普车驶入军属大院的时候,宋军长正对着窗户,手里拿着一把短刀。
特战队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先后两员爱将牺牲,让他的心情沉痛不已。
这把短刀是海天老队长的佩刀,牺牲后给了海天。军长在考虑,要不要把这把短刀交给老余。
不给吧,前面两任队长都用过这把刀,可以说是特战队队长的标记。
给吧,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凡事不过三,万一老余也……
正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有人敲门。
“进来!”警卫员没喊报告,他知道是自己的家人。
“爸爸。”玟月一叫,跟在她身后的瑾萱吃了一惊。
从没听海天说起过呀,眼前的老军人满脸皱纹,不怒自威。穿着军装,手里拿了把短刀。
“你来干什么?”宋军长问道。身后的女子他不认识,不明白女儿带陌生人来干嘛?
“今天星期天呀,特地带了个人给你认识。”玟月说道。
“带人来家里,怎么不事先打招呼?”军长板着脸问道。
真是不像话,还带了个孩子。
玟月小跑几步,走到军长边上,嘴巴贴在他的耳朵上说了几句。
“什么?她……”宋军长一脸愕然。
“是的。”玟月对着父亲肯定的点点头。
“宋伯伯,您好!”瑾萱说道。
“来!爷爷抱抱!”宋军长把短刀往桌上一放,三步两步走到瑾萱近前,从她手里抱起孩子。
“妈妈妈妈,他是爷爷吗?”小家伙莫名其妙,妈妈没让他喊他爷爷呀。
“哼!快喊爷爷!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爷爷!”宋军长别过头去,背着瑾萱说道。
“爷爷你怎么啦?”闹闹睁大两只眼睛,小手摸着宋军长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真是个乖小子!比你爸爸强上万倍!”宋军长哈哈大笑,抱着闹闹往客厅走去。
玟月示意瑾萱赶紧跟上。
“大嫂,你坐吧,其实我爸没那么凶。”玟月递了一杯水给瑾萱。
因为黑电的事,必须先把老人马屁拍好了,眼下他和闹闹玩得高兴,黑电退役的事情看上去问题不大。
“宋伯伯,瑾萱今天来,是想求您办件事。”瑾萱开门见山。
“哦?什么事?”军长板着脸问道。
他可不喜欢别人求他办事,来人要不是海天的妻子,早闭门不见了。
瑾萱把黑电的情况跟宋军长说了一下,花斑豹特战队直接归军部管理,中途没有其他部门。
老余不肯签字,就是要逼瑾萱来这里求情。
宋军长沉吟了半晌,默默点了点头。海天牺牲了,不能再让他的军犬受到委屈。
把闹闹往地上一放,宋军长快步走进书房,掏出钢笔在信纸上写了一段话,交给瑾萱。
“让老余立即办理,只是你要好好对待黑电啊,千万不能让它有什么闪失。”宋军长语重心长地说道。
“放心吧宋伯伯,我会象对待闹闹一样对它好的。”瑾萱眼圈一红。
她已经决定,这辈子就是海天的妻子,她要去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等等!这个给你!”宋军长把短刀递给瑾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