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
休息天。
阴云密布。
“队长,出去逛逛吧。”陀淘象小狗似的纠缠了一个上午。
“你自己没腿?”海天正忙着做小糖人。
技术越来越好了,烤个孙悟空,分把钟的功夫。以后复原了,随便在哪摆只小摊头,生计绝对不成问题。
说不定还能申请非遗。
“要是找得到人,我还喊你啊?”陀淘“切”了一声,跳到桌子上坐好,扭头斜了海天一眼。
林正和玟月一大早就去了市里,老余张剑在队部边上找了个小酒馆,喊上郑大牛摆龙门阵去了。
陀淘不喜欢喝酒,一个人在操场上跑了三十来圈,又练了几百个俯卧撑,实在没劲,只能跑回来粘着石海天。
自打从西藏归来,队长变得沉默寡言。瑾萱打了好几次电话,约他去碧瑶家聚餐,他也没去。
文雍和靖瑶的婚礼已经办过,那时候瑾萱下落不明,好些人都没有参加。
“阴云密布的,就要下雨了,出去干啥?”海天头都不抬,一双眼睛,盯着烤糖人的大理石板。
成天死样怪气的,若不是找不到玩伴,陀淘才懒得理他。
“哎,那你烤到中午,带我出去吃顿好的吧。”陀淘低声下气地跑到海天边上蹲着,望着升起来的袅袅青烟说道。
林正临出门时吩咐过他,让他务必把海天拉出去走走,再这么下去,人要憋坏了。
自己带着漂亮的女友出门逛街,把这种麻烦事压在陀淘的头上,愣小子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要不是玟月回过身,在陀淘脸上捏了一把,他才不会答应林正的无理要求。
“怎么样?咱俩弄只火锅吃吃,解解馋?”见队长不搭理他,陀淘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说道。
“嗯。”实在敌不过这种死缠烂打,海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好嘞!那你慢慢烤,待会我来喊你。”陀淘拔脚往屋外跑去,暂时给他点专用的时间。
一晃眼七月份了,天气炎热,虽然没出太阳,也没有一丝的风。海天换了件黑色T恤,底下随便配了条米黄色休闲长裤。
既然愣小子苦苦哀求,就带他出去逛逛吧。陀子到把孙子交到海天手里,这家伙平时还算勤快。
上次在柳碧瑶的家里,陀淘承认自己爱着徐海妮。如今海妮早已成家,这小子倒是一点不急不躁,好像没事人似的,就这么等着。
据说他做过一个梦,梦见骑着大马,和徐海妮奔驰在,大凉山空旷的山谷里,身后冲天的飞尘,被夕阳染成暖暖的金色。
守着这个梦,愣小子成天嘻嘻哈哈,看不出任何烦恼。
海天也做过一个梦,山谷里的小屋,院子里长了一墙的蔷薇花,门前的卵石路弯弯曲曲,延伸到看不见的无限远处。
那里也有夕阳,清风,只是不见扬尘。
“嗨!队长今天很精神嘛!”海天正在胡思乱想,陀淘冷不丁从他后面探出身来。
这家伙不知啥时买了件嫩绿色的圆领T恤,底下穿了条鲜红色的肥大裤衩。一顶草帽斜斜地扣在脑门子上,衬着一张黑黝黝的脸,象非洲沙漠里挖出来的小土著。
“嘿嘿,你行!”海天忍不住被他逗乐,挥挥手朝吉普车走去。
“咋样?我这身打扮,迷倒个把两个女孩子,不成问题吧?”一张嘴,露出满口白牙,这小子还挺自恋。
“照我说呀,你这幅尊容,千万不能上街。”海天点了火,把吉普车的天棚打开,外面的风热得人浑身冒汗。
“为啥?”陀淘侧过身望着海天。
“一个两个少了,起码半片街。”海天一转方向盘,吉普车朝军营大门驶去。
半片街是说得少了,凭他这身打扮,整条街的男女老少全都会倒下,通杀。
看着海天鄙夷的表情,愣小子兴致不减,这世上,好像很难找出什么事情,能打碎他单纯的心。
“轰”越野车象狂奔的野牛,卷起一阵风,陀淘连忙一压手掌,帽子才没飞走。
队部大门外的林荫道,笔直地往前面延伸,路上只有一个穿着白色小裙子的女子,打着把红色的小伞站在那里。
不知是哪位战友的家属,静静地在门口等候。
“嘎吱!”陀淘正凝目远望,海天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干嘛你?”愣小子抓住草帽,吼了一声。
“不去了。”海天一打方向盘,车子斜了出去。
“哎哎哎!别呀!这都出来了!走走走!”陀淘一把拉住方向盘,连声说道。
石海天被他一说,觉得自己做得确实过了,这才扭转方向往门口开去。
卫兵们的脸上挂满汗水,对着吉普车立正敬礼。
“嘎吱!”海天在门外刹住车,朝红伞下的女孩说道:“怎么不进去?”
“怎么不接我电话?”女孩的声音很轻,可能站得久了,口干舌燥。
“瑾萱姐?怎么是你?”陀淘一拍脑袋上的草帽,惊奇地喊道。
“队长,这位姑娘已经站在这里好几个小时了。”卫兵转向海天,“啪”的一声打了个立正,敬着礼说道。
雪山归来,两人就一直没有见面。瑾萱知道亏欠他太多,可是一身不能两许,实在左右为难。
对着雪山之巅的流星,许下的心愿,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晚她鼓足勇气,试着让海天带她去一个不为人知的山谷,搭一座带着院子的小房子。
种上满院子的蔷薇,还有开着杏花的树。
耕读烹煮……
海天何尝不知,又何尝不想?只是他不能答应。于是装作不懂,拥她入睡。
爱人是幸福也是痛苦,被爱也是如此。
如果为了自己,让她另一半的心倍受委屈,他做不出来,也不会去做。
只有她过得幸福,自己才能欣慰。于是他选择了逃避,把一切丢给时间。
“哦!哈喽!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陀淘双脚一蹬,从吉普车上跳了下来。拨正卫兵的身子,一溜烟往兵营里跑去。
风吹落草帽,幸亏被卫兵一把抓住。
“上车吧。”海天跳下车,打开一侧的车门,朝瑾萱伸出手。
瑾萱一骗身,自己上了车子,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
海天刚想升起吉普车的顶棚,她站在那里很久,身上都是汗,一定热坏了。
“别关!”瑾萱冷冷地说道。
“轰”海天手足无措,踩了油门绝尘而去。
“我…我…我们…我们去哪里?”海天磕磕巴巴地说道。
“随你!”瑾萱的脸上冷若冰霜。
吉普车奔驰如电,往军营后面的大山开去,他要带她去那里,那里绿树成荫,林子里有飞瀑流水。
两人一路上谁也不说话,进了林子,海天把车子停在溪流边上,这里比较凉快,不像外面那么闷热。
“要…要不要下去走…走?”海天小心翼翼地问着。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瑾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我…我怕打扰你。”说完这句话,海天扭过头,假装弹弹左肩上的灰尘。
瑾萱的汗水已经流干,沉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已经回答了呀,怎么还不开心起来?
石海天谈过二十一天的恋爱,揣摩女孩子的心思是他的弱项。
“真…真的,我…我就是怕打扰到你。”见瑾萱不开口,海天微微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再次说道。
林子里的知了不停地叫唤,还有好多白色的鸟儿飞过,这里少有人迹。
忽然一缕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了进来。
“哟,天…天好了,不…不下雨了。”海天摊开手掌,看看天又看看瑾萱,自我解嘲般的说道。
女孩子不理人,实在没有办法,玟月小时候就这样,海天带她来这片林子里抓鱼,也会莫名其妙地不理他。
“我…我…以后不敢了。”一个人唱的独角戏,确实很累,也很尴尬。
“嗨!你怎…怎么啦?”海天探过身子,扶着瑾萱的肩膀问道。
瑾萱还是不开口,海天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脖子突然被她一把拉过去。
两片软软的红唇猛地贴了上来,软乎乎的,冰爽甘甜。
海天不知所措,瑾萱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他也不想挣扎。
“嗞嗞”“嗞嗞嗞”电话响了,瑾萱一把拿过,扔在车子的前台上。
屏幕上出现了“天泽”两个字,是他发来的消息。
“啊!”肩膀上一阵剧痛,浑身的毛孔都要竖起来了。瑾萱死命搂住他的脖子,肩膀上的肉被她咬进嘴里,能感觉到上下牙齿的阵阵颤抖。
“好!你等我!下辈子我来找你!”瑾萱抹抹嘴唇,从包里掏出纸巾,把海天肩膀上的鲜血擦去。
钻心的疼,却又丝丝的甜,海天的心里豁然开朗。
“好!我跑得快,我去找你!”海天爽朗地大笑,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芒。
好!再不纠结于今生,那就等来世吧!来世一定先把你找到!
瑾萱帮他理了理衣领,摘下脖子上的项链。并蹄莲的玉坠,海妮婚礼那天的早上给她的。
玉坠用红绳子吊着,编织得十分巧妙,细细一拉,变成了两片。
“带着这个,就不怕来世找不到了。”瑾萱把并蹄莲拆开,亲手帮海天挂好,含着泪,微笑着说道。
“好!一言为定!”海天一只手摸着玉坠,摊开另一只手掌。
“啪”“一言为定!”两人在空中一击掌,相视一笑,笑容灿烂得象满池子的荷花。
吉普车卷起林子里的扬尘,风驰电掣一般往市里开去,此刻两人的心,亮得跟明镜似的。
真爱不用纠结,纵使等上千年,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