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旺找到了陆仇的夫人和儿子,真是天大的好事,一家人团聚,兴高采烈。
可惜的是同在一个城市,几十年竟然未能谋面,人世间总有这么多的事,说不清又道不明。
瑾萱何尝不是如此,自打天泽醒来之后,海天来的次数也少了。心里好像丢了些什么东西,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和天泽在一起,也不像以前那般无拘无束,总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了层纱似的。
待会海妮和天啸要来,他们又要出发了,行走在音乐的路上。真是羡慕他俩,志同道合相伴于江湖,海阔天空好不自在。
若说之前,是因为天泽还没苏醒,如今他早已生龙活虎,为什么自己又不想走了呢?
总觉得对不起石海天,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了自己毫不惜命。
没有爱的人生是苦恼的,爱多了也是煎熬,选择是最痛苦的事。
“嘎吱”一声,把瑾萱从沉思中惊醒,探出头去一看,徐海妮的车子装饰得花花绿绿,让人看了热血沸腾。
“哟!新婚还没过,二位又要行走江湖啦?”瑾萱趴在二楼的窗沿上冲下面喊道。
“哈哈!路远着呢,趁着年轻赶紧走啊!”徐海妮抬起头说道。
两人新婚燕尔容光焕发,特别是杨天啸,走起路来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爱情是个好东西。
这次特地弯道成都,一来花铁鲁要来商号办事,二来也可以看看瑾萱。
“这一趟准备往哪里走啊?”瑾萱沏了壶茶,倒了两杯递给二人。
“往北去。”海妮把行程跟瑾萱介绍了一下。
二人准备一路向北,从成都至西安,经北京沈阳哈尔滨,一直到漠河。
“哇,那得多少路啊?”瑾萱捂着嘴问道。
“来回一万多公里吧,我们准备花个两年,好好走走。”天啸说道。
“北方冷,可得注意哦。”瑾萱对东北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那里气温特别低,常年冰天雪地。
“放心!”海泥豪爽地说道。
车里备了一大堆貂皮衣服毯子,再怎么冷也足够御寒,另外还有好多野参林芝,以防体力消耗过大。
椒盐错还真细心,既然阻止不了孙女远行,那就有备无患。海妮跑到车上拿了四支野山参和一些鹿茸,说是给瑾萱和碧瑶补补。
“啊呀,我年纪轻轻的,要这些干嘛呀?”瑾萱说道。
“嘿嘿,这玩意功能可大了。”海妮拍拍杨天啸的肩膀,朝瑾萱坏笑了几声。
怪不得天啸的气色这么好,看来婚后这几个月,在杜鹃岭调理得相当不错。
“哎,你和海天进展得咋样啦?”徐海妮故意支开天啸,俯身趴在瑾萱的耳边问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瑾萱刚才还为这件事纠结,海妮立马问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我…爱上了两个人。”瑾萱支支吾吾地回答。
前阵子去凉山迎取陆仇遗骸时,去了杜鹃岭,海妮见过天泽,也知道一些两人年少时的故事。
不过她还是看好海天,毕竟两人同甘共苦,多次经历生死,这种情感有厚实的基础。
至于秦天泽,只是从瑾萱嘴里听说,人品如何,也不是一天两天能了解的。
“你自己选择吧,这事我也不好多说。”海妮望着瑾萱,摇了摇脑袋。
瑾萱取出海妮给她的并蹄莲玉坠,说要还给她,这可是她奶奶的陪嫁之物。
“啊?你没给海天?”海妮惊讶地问道。
“我…我…”瑾萱连说两个“我”字,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都送给你了,任你处置喽!不过这另一半,只能给我未来的姐夫!”海妮把玉坠塞到瑾萱手里。
海妮和天啸走了没多久,天泽就来接瑾萱了,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顺便拍些照片。
沉睡了一年,他也要开始工作了。
牧马人沿着公路飞驰,两边青山如画,绿树成荫。这条路瑾萱走过,温雯带她来的。
看天泽兴致盎然的样子,瑾萱没把这事告诉他。温雯离开半年多了,一点音信全无,真如她信中所说,这一去就不会再回头。连亲生儿子都不顾的母亲,那得下多大的决心?
公路开始颠簸起来,天泽开车很快。连绵的大山没有尽头,路两边的农田逐渐增多。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里,现出一片青砖瓦房。
天泽对这里的路况十分熟悉,吉普车拐进花田间的一条小路,往村子里驶去。
还是那片村庄,只是没有细雨。油菜花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轻轻花香散入鼻孔,沁人心脾。
青砖瓦房的大门敞开着,吉普车在门口停了下来。
“到了!”天泽从车上跳下来,帮瑾萱打开车门。
还没进门,就听到半导体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川曲小调,六十来岁的老汉,叼着旱烟迎了出来。
“哎哟哟,长久没来了吧?”那老汉认得天泽,以前是这里的常客,好一阵子没来了。
天泽随便和他寒暄几句,拉着瑾萱进了后面的包间。
“怎么样?漂亮吧?”推开古色古香的木格子窗户,天泽问道。
“嗯。”瑾萱点点头,那天她和温雯,就在这间包厢里。
雨季还没来,没了云蒸雾绕,远处的大山失去了神秘,放眼望去,郁郁葱葱,别有一番风味。
“以前常来这里拍照,要是下起雨来,那景色才叫美呢。”天泽指指远处的大山,跟瑾萱描述雨中的情景。
老板知道他的喜好,送上茶水之后,径自去后厨准备。
二人喝茶观景,油菜花的淡淡香气,从窗户里弥漫进来,连茶水里都透着清新。
天泽有讲不完的故事,从小就这样,每次跟他出来,瑾萱只是听众。
从搬来时说起,一直说到现在。
“对了,那天你怎么也去灾区啦?”瑾萱握着茶杯问道。
“也真巧,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地震的消息,那么大的地震,得死多少人啊!”天泽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连续搬出了好多尸体,天泽早已麻木,跟着一对志愿者,莫名其妙进了师古,正巧看到瑾萱跪在泥泞里。
虽然她早就被泥水糊得不成人形,天泽还是觉得眼熟,正打算上前招呼,突然看到石板坠落。
亏得身手矫健,推开瑾萱的一刹那,看到了她的眼睫毛,弯弯长长的,他无比熟悉的睫毛。
二人正在感叹之时,老板把烧好的土鸡端了上来,都是自家养的,绝对的绿色食品。
自家酿的米酒也上了一大壶。
“来!尝尝,这是他自己酿的,和小时候的酒酿有些相似。”天泽给瑾萱倒了一杯。
浅酌慢饮,看着窗外的夕阳,油菜花无边无际,一直连到大山脚下。
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仿佛又回到了古城。平江路过了华阳桥,一直往北,再拐个弯就是北园的城墙。那里也是有山有水,只是没有这里的山脉绵长。
虽说那山只是个土坡,那水就是个池塘,不过那里欢声笑语不断,和此时的情景十分相似。
“这里有萤火虫吗?”瑾萱问道。
不知是米酒的缘故,还是此情此景醉人,瑾萱全身暖洋洋的,舒畅无比。好像睡在春天里,野外的秋千之上,微风拂过,裙裾飞扬。
“有啊,一到夏天,漫天遍野的萤火虫,在夜色里飞舞。”天泽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萤火虫?他昏迷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萤火虫。那是吴奶奶讲给瑾萱听的故事。
“呆在这里别动!我去找吃的!”一只萤火虫,努力撑起身体,望着奄奄一息的伙伴。
“别…去…,太…太危险…了。”奄奄一息的萤火虫,勉强睁开闭着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着。她想摸摸他的手,手臂却无力地滑下。
“等我,我会找到食物的,等我啊!”萤火虫踉踉跄跄站起身,展开翅膀,飞入无边的雨幕。
大雨瓢泼,她在黑暗里点燃自己,没有这点光,他找不到回来的路。
可是她很疼,很空,空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她知道灯灭了,她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
“这是蜂蜜,吃一口就可以活过来呀!”他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急促里透着满满的关爱。
甜甜的,诱人的蜂蜜味道,从瑾萱的嘴里一直蔓延下去,久违的香甜让她觉得,犹如身在梦中。
暴雨越下越大,打得芭蕉叶啪啪啪作响,打得瑾萱的身子一阵阵疼痛。
她却渴望这疼痛来得更猛烈一些,恨不得把真个身子揉碎了,融入那疼痛之中。
狂风卷过,大雨戛然而止,一片残翅落在绿叶之上,被雨水清洗得格外清新。
“断翅!”瑾萱大叫一声。
“不会的,不会的,那只是一个梦。”天泽吻了吻瑾萱的睫毛说道。
“啊?”瑾萱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窗外美景依旧,油菜花在夕阳的余晖下娇羞地低下脑袋,连绵的大山似笑非笑,山上的绿树更加绿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天泽温柔地说道。
“我…我…”瑾萱不知道说什么,她的脑子里有海天的影子。
“世间事总是波折,越是波折越是美好,我会对你好的,象小时候那样。”天泽亲了亲瑾萱的耳朵,压低声音柔声说道。
“我…我好…害怕。”瑾萱说道。
她想逃出他的怀抱,却酥软无力。整个人一下子空了,空得象旷野里的一片飞絮。
吴奶奶说再美丽的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那是糅合了作者得不到的东西,编出来的故事。
“别怕,这不是童话。上天已经让我们苦过,现在才送了甜来。”天泽总有满肚子的甜言蜜语,说到人的心里去。
“嗯。”瑾萱娇羞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弯弯长长的眼睫毛垂在眼睑上,被夕阳投射出两个美美的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