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公子点了点头,他设这个局,本就想让澹台不言理所当然地成为庄荀先生的徒弟,这样众目之下燕君也不好为难澹台不言,他若想讨好庄荀,从今往后也不会亏对澹台家。这也算是变相护住了澹台家。可若是计划没成功,那么之前一切的努力都白搭了。况且若是叔姜胜出,又会与澹台不言再来一局以分胜负,这是少公子再没办法控制的了,所以这一局,他必须胜。
少公子缓缓走上前去,抽出腰间的含光剑,有礼地朝着叔姜道:“将军,请赐教。”
叔姜依旧没有抽刀,徒手朝着少公子打了过来。
少公子看清了他的门路,勾着嘴邪魅地笑了起来。
如同银蛇一般的含光剑缠住了叔姜手腕上的青铜护甲,少公子挥手一扯,护甲撕拉一声掉了下来,叔姜的手腕上多了一道血红的伤口。少公子旋转着身体,再次朝他另一个手腕打去,叔姜不得不抽出了环首刀挡着少公子的剑。
环首刀相对少公子的含光剑显得十分笨拙,少公子依旧用了对澹台不言的那一招对叔姜。含光剑缠绕住了环首刀,叔姜用力扯着环首刀,与少公子抗力。
叔姜自幼习练于军中,力气自然比少公子大的很,少公子自知敌不过他,因此将落于他面前的桐花握在手里,用拇指和中指打出一道无形的真气,那朵桐花带着少公子的真气,打在了叔姜的手腕上,花儿并没有碎开,可叔姜的手腕却受力一震,逼得他松开了刀柄。
环首刀被少公子带到了半空中,少公子随即飞身抢了过来,拿在了手上。
“公子的内力倒还是雄厚,否则我这手腕任凭多重的石子击打,都不会被动地放开自己的刀。”叔姜这算是认了输,将受伤的手腕用随身绢布包了起来。
少公子将手上的环首刀还给了他:“我与将军不同,将军的内力是用在带兵上,不像我只会单打独斗而已。”
这话说算是少公子拍马屁,可却让叔姜将军颇喜。
“公子年纪轻轻,一句话便能让人心悦,确实不一般啊。”蔡侯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不禁幽幽一叹。
“蔡侯过奖了,对于燕君来说,小辈还不及他一半。”少公子诚恳地回道。
风忽地刮过,惊起了落在地上的洁白花瓣,在石棋盘对坐的两人最终落下了最后一子,庄荀盯着棋盘看后,又不可置信地盯着仁切大师看。仁切大师扑落了手上的尘土,站起身道:“先生输了,可莫要耍赖了。”
众人望去,棋盘上庄荀先生的子被吃了一大半,少公子垂眸含笑,暗自寻思,这位仁切大师也不是好惹的人,早知道今日这么多人聚在他的桐花台,是想做些什么文章的,索性人还未全出现的时候,故意输给了庄荀先生,由此让他轻敌,从而引出他今日想要做的事。这方法还当真不像一个心怀慈悲的大师做的事情。
“老朽我自然不会耍赖,那么先请大师从这几位翘楚少年里面寻一个做自己的弟子吧。”庄荀不动声色地说道。
仁切大师步步轻移,惊起了脚下洁白的桐花瓣,这些花瓣随着他的走动,无形之中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圆圈的形状。好似他就是青天之上来的佛,优雅地游走在尘世之中。
少公子看着仁切大师用自己身上的真气,无形地控制着这些桐花飞舞,无非就是在警告庄荀这些人,他自备反击的力量,不会任由别人摆布。
想是云游天下,又生的这样好,不会点功夫怎能走遍九州还能安然无恙至此。
还未等仁切大师说话,少公子点脚而起,轻轻地飞身到仁切大师面前,跪拜于他,动作行云流水,全然没有打破仁切大师周身的美感。
“大师可否收小辈为徒?”先发制人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否则只能内心煎熬着坐以待毙。
“你这模样倒是贫僧所喜,可是这莽撞的行为,贫僧可不愿。”仁切大师身上的衣袂也随着周身的桐花翩然而起,少公子抬起头仿佛眼前真出现了一樽佛一般。
“佛讲究的是一切随缘,大师喜白,小辈也一样,而今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大师与我穿了白色,难道这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吗?”好在少公子在重华寺与绥绥一同的时候耳濡目染地学到过一些佛家讲说,现在倒是能搬出来一点说道说道了。
仁切大师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公子一眼,眉眼含笑:“你这样说倒也过得去,不过你却输了比试。”
“何为输,何为赢,就像大师与子荀先生一般,棋局的输赢,无非关系这选徒的对错,大师赢了棋,却输在选错了徒,那么是输是赢呢,子荀先生输了棋,若选对了徒,那么大师说,子荀先生是输是赢呢?”少公子态度不卑不亢,一张一弛皆有度。
“你怎么就知,是贫僧选错了呢?”仁切大师问道。
“小辈依旧是那句话,一切随缘。”少公子不再说话,而是站起身回到了白老头的身边。
该说的都说了,一切就看天意了。
仁切大师望着少公子回身的背影,缓缓地笑了笑,左手立于胸前,闭上了双眼。
此时的众人皆是看着仁切大师的动作,就连一直低头的澹台不言也抬起了脑袋。他暗自在想着,莫不是自己当真要留在蔡国这座寺院里面,做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不成?
仁切大师周身的花朵猛地落在了地上,只有头顶那唯一的一朵还定在半空中,许久那朵花缓缓的漂浮在空中,慢慢地飞到了少公子的头上,少公子仰着头,摊开了手掌,那朵花稳稳地落在了少公子的双手之中。
“贫僧常年不在寺中,只有每年这三天会回到此处,贫僧虽认了你做我的弟子,也不能教你些什么,你若闲来无事,便呆在寺里听听其他几位师父讲佛法,协助他们处理好寺里的一切,最重要的是要替贫僧照看好这桐花台的一切,万不能让我的这颗桐花树受半点伤。”仁切大师最终的选择还是少公子。
少公子双手合十,乖乖地跪在了地上,一记邪魅的笑容在嘴角若隐若现。
仁切大师选了少公子为徒,庄荀先生自然就选择了澹台不言为徒,此次当着燕国国君的面,也算是名正言顺,燕君自是没有理由说什么。怪只能怪平时过于宠着连慕君,他不争气罢了。
不过让少公子好奇的是,一直不言语的韩子先生居然也收了叔姜为徒。蔡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因为蔡国朝政本就是由几家宗亲一同协商的,并不尚贤,因此也没有寒门的名仕来蔡国求官。倒是叔姜将军却高兴不已,韩子也是鬼柏大人的学生,叔姜的高兴是因为可以学到鬼柏大人的兵道。
燕君吃了败仗明显很不开心,带着连慕君才要与蔡侯告辞,庄荀先生眯眼笑着说道:“燕君不如与老朽一道回南燕,澹台不言虽为燕君人臣,毕竟也是老朽新收的弟子,老朽既不想耽误不言的前程,也不能让他落得一个不尊孝师父的恶名,这就要麻烦燕君多等老朽两日再一同启程了。”
少公子此时瞧见燕君脸上的肉,明显因为愤怒而不停地颤抖,少公子生怕他一抬手就把庄荀先生给拍死了。
“燕君此法可行,如若此事传响九州大地,燕君还能得到爱贤的好名声,以后前往燕国求官的有才之士,也会因为燕君与庄荀先生的同行此事而络绎不绝。”少公子连忙上前隔开剑拔弩张的两人。
燕君的眸子像是一记锋利的冰凌,盯着少公子看了许久,随后他收敛了面上的愤恨,再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的模样,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道:“如此甚好,孤护送庄荀先生回南燕,而你君执才能放心的留在清华寺做和尚。”
少公子突然想到若是蝴蝶谷的那位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知道了他成了清华寺仁切大师坐下的弟子,必是觉得少公子六根清净,看破红尘了。想到那时,钟情于自己的君绫可要不顾一切地冲下蝴蝶谷,来寻他。少公子心一沉,还是要早些修书一封送到蝴蝶谷君婀姑姑的手上解释一下来龙去脉最为妥当。
少公子看了白老头一眼,白老头朝他点了点头,想是他也知道少公子心里的顾忌。
白老头侧脸又看了看依旧处于神游的澹台不言,心里想着这傻小子欠了君执多少人情,这回一个手指头都掰弄不清了。
桐花台的事情结束之后,澹台不言跟着庄荀先生一行人回到了韩子的府上。才进了大门,他就“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实实在在地朝着庄荀磕了三个响头,一边磕一边说道:“弟子不孝,弟子为了求荣出卖师父的行踪,不值得师父为徒儿这样拼命。”
庄荀依旧在并不是特别热的天气里面摇晃着折扇幽幽地说道:“愿意救你,拉你一把的并不是为师,你交了一个好朋友啊,不言,以后为师希望你莫要在辜负人心了。”
澹台不言抬起头看了看庄荀,又看了看少公子,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猛地站起身又朝少公子跪了下去。少公子抽出腰间的含光剑挡在了澹台不言的膝下,轻轻一弹便让他重新站了起来。少公子扶着澹台不言的肩膀说道:“跪天地,跪父母,跪师尊,我与你本是平辈,你莫要跪我,我设计救你是因为,一是你我本家是世家之交,有姻缘之牵,二是我答应澹台大伯要护你周全,你小弟狗子又认了我做师父,我也自然要护着他的大哥,三,你本质不坏,我也真心的将你当做知己,况且也是庄荀先生默认要救你。”
少公子并没有把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这三件都不是少公子救他的最终因素。那个最终因素,就是将澹台一家作为抵抗燕君的最后决胜关键。这头虽是少公子不经意间开启的,如果结束不了,少公子起码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情形。少公子是确信燕君是要做什么事情出来的,但是具体做什么,少公子现在自然是猜不到,猜不到就做最坏的打算,若是伤了少公子,撕破脸的打起来也比坐以待毙来的强。
澹台不言揉了揉因为感动而发红的双眼,与少公子说道:“人生得一君执般的挚友,足以。”
少公子心里那点龌龊被澹台不言的这句话击的溃不成军,他有些愧疚,却没有表现出来。
“臭小子,你等一下莫要与你蓉儿师姐说你做的好事,否则师父我都没法救你,她若觉得你做错了一件事,自此之后那你再做任何事情,她都觉得你是别有用心,懂吗?”庄荀合上了折扇轻轻地打了澹台不言的额头。
澹台不言揉了揉额头,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众人皆是往屋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今日桐花台上发生的惊险,待到院子前的前厅时,忽闻一声悦耳动听的女音传了过来。
“这都日落西头了,您们这些老人家才想起来回家,今日是去了哪里,为何不带着蓉儿一起呢?”简蓉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小袄,秋香色长裙,这颜色显得她今日格外鲜嫩。她坐在园桌的主位上,满满一桌子的好菜摆在桌子上边,当真是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这些老人家用了一天的头脑,皆是饿的饥肠辘辘,看到如此丰富的一桌不禁都喜上眉梢,坐下来才想吃一些饱腹,却发现没有吃食的用具。韩子见状立即喊着服侍吃饭的婆子拿竹筷,可喊了几声,却怎么喊都不见府上有其他人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