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走了,姨母和姨丈要怎么办,独自一人在东楚的时娴要怎么办?”木丝言紧紧地握着时见燊的手,似是渴望温暖的流浪之人。
木家被诛,木心辞世,时娴背叛,让木丝言的生命里皆是寒冬刺骨,时见燊是这场寒冬之中唯一可以取暖的炭火。
木丝言舍不得放,却又不得不放。
“既然时娴背叛了你,你为何还要替她思虑?”时见燊低下头,亲吻着木丝言的手指。
他似是在向木丝言忏悔,替时娴忏悔。
“她背叛了我,是我和她的事情,同你和时娴之间的骨肉亲情并无关系,你不用为她所做的事情而感到悔恨,我不会那么傻,要将别人的过错迁怒到你的身上。”木丝言依靠着时见燊宽厚的肩膀道。
“我曾在《九州山海志》里面看到过一处位于梁国,叫做无量山的世外桃源,山中谷地溪水分布如网,土壤肥沃,善生稻谷,益养鱼蚕,在每年早春时分,山谷中的樱树开花,花瓣会落在溪水中,将一整片溪水染成绯红。”时见燊转过身,终是不顾一切地将木丝言紧紧地抱在怀中。
“阿言,你不知,我已经在无量山安置好了一切,甚至连你的工室都布置妥当了,你若愿意,出了郡城关,我们便去梁国,躲在无量山中,安稳一生,相守偕老。”
木丝言并不知道无量山的景色有多迷人,但她知道,若是她此时点了头,同时见燊一起去梁国的无量山里躲上一辈子,那么她往后的余生,总会比现在要平安喜乐。
可如若所有的一切,都能按照她的心意来,那么她活得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饱经风雨。
她可以不顾时娴,但不能至姨母和姨丈于不顾,那是华容郡主唯一的妹妹,也是在危难时选择收留木丝言的恩人。
而且,她没有忘记小姑姑信中的话。
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亦不是最终的结局。
她可以创造攻城之器,可以毁了它们。
她抬起手臂,也抱紧了时见燊。
“无量山啊,一定是很美的地方吧。”木丝言将眼中有泪落下。
“可是我还不能同你一起去,至少不能是现在。”
时见燊身形一顿,环着她的手臂松了些。
“你可否愿意等我?”木丝言仰起头眸子变得清亮,像是夜空里的繁星。
“你若要我等,就是一辈子,我都甘愿。”时见燊温雅地笑道。
“五年,五年便够了,不管是姨丈告老,还是你辞官回乡,五年之后,你带着姨丈和姨母一同去无量山,我会在山下的镇上等着你们。”
木丝言是在郡城关前与时见燊分别的,她留给时见燊一个既美好又无法兑现的承诺。从那时她便清楚,无论是五年还是十年,她可能都没办法去那处美丽的桃花源了。
她亏欠时见燊的太多,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还清了,只能寄情于来世。
木丝言回到尔雅城后,于夜里偷偷地潜入椒兰宫,令她深感意外的是,她见到毫无生气的雅光,正紧闭着双眼,且面色苍白地仰卧在寝殿的小榻上。
寝殿内四周也未见到阿月在床榻边服侍的身影,更让木丝言觉得奇怪的是,就连先前服侍雅光的那些楚国的侍婢们,也居然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都是些狗仗人势的蔡宫宫奴。
他们见雅光已是奄奄一息,便偷了她宫内陪嫁的珍稀之物拿出宫去变卖生财,如若不是木丝言赶到的及时,她送给雅光的那柄柘木熊首弓,险些也被那些奴才给敲碎了偷运出宫去变卖。
木丝言一怒之下现身于寝殿内,接连掰折了四五个黑心宫奴的手脚,眼瞧那些宫奴们还没咽气,便见殿门前走来一个身穿华服,金钗满发,行为举止轻浮的女子。她高挺着孕肚,趾高气昂地走进了内殿。
可没过多久,她所持的嚣张跋扈,便在入殿内瞧到地上躺着的,四五个还喘着气的血人之后,硬生生地收敛了去。
她毫无仪态地躲在婢女的身后,哆哆嗦嗦地问着木丝言话。
木丝言忽而想起,上次她留在宫内养伤时,阿月曾与她说过,在这蔡宫之中,有个处处都喜欢和雅光作对的锦葵夫人。
木丝言猜测,椒兰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阿月莫名其妙的失踪,都是这眼前这锦葵夫人做的手脚。
她眸子忽起凶狠,上前一把推开锦葵身前的侍女,抬起手狠狠地掐住了锦葵夫人的脖子。
锦葵夫人大惊失色,一边挣扎着想要从木丝言的手中逃出来,一边大声地呼唤着守在门外的侍卫来救她。
可凭木丝言的身手,蔡宫的这些虾兵蟹将根本都无法近她的身,更何况要从她的手上救下锦葵夫人了。
木丝言一只手捏住她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她提离了地面。
锦葵夫人身形比木丝言矮了不少,待双脚失去了地面的支撑,她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你们若是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掐断她的脖子。”木丝言对被她打的浑身伤痕,却又起身跃跃欲试的侍卫厉声道。
他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在向前一步。
殿门外飞来一支羽箭,直直朝着木丝言去了。
为了躲避那只羽箭,她放开了锦葵夫人。
那只羽箭钉入了雅光小榻的木栏上,锦葵夫人终于能重新呼气了,她剧烈地咳喘着,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去远处。
木丝言见状抬起脚踩在她的裙角上,这一脚导致了锦葵夫人受力扑倒在地。而后木丝言快步上前,用力地扯过她的头发。
她的金钗随即落了满地都是,木丝言挑选了一个钗头尖锐的,拿起它抵着锦葵夫人的下巴。
“住手。”蔡侯手持长弓走了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地上的几个已经断了气的宫奴,而后是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的侍卫。
待他看到木丝言正扯着锦葵夫人的头发,并让她以最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时,蔡侯再次抽出一支羽箭,拉满了弓,直指木丝言。
“上一次雅光护着你,孤才没同你计较,如今你又回来孤的宫里大开杀戒,你当孤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般放肆?”蔡侯怒道。
“别与我说上次,也别这般亲密地唤她的名字,雅光这两个字,你不配叫。”木丝言的手加重了一分,致使锦葵夫人惊叫了起来,她朝着蔡侯哭喊着,嚎叫着。
木丝言嫌她的哭声吵闹,撕开她衣裳的批帛,塞入她的口中。
这下,她便是想哭也嚎不出声响了。
“雅光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半死不活地模样,还有,妃月呢,你把妃月囚禁去哪里了?”木丝言质问道。
“这是孤的家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胆敢来管孤的家事?”蔡侯再次朝木丝言放箭过去。
木丝言嘴角噙笑,拉起锦葵夫人挡在自己身前。
于是,蔡侯这一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锦葵夫人的肩膀上。
锦葵夫人嘴被堵着,只能憋红了脸,闷声哭嚎。
“我瞧着她这身子像是身怀六甲,你若再朝我放箭,下一次,我便让你的箭,钉入她的肚子里去。”木丝言笑的诡异。
这笑容使蔡侯不寒而栗,更让在场围观的侍卫心生胆怯。
他们并不了解木丝言,所以才觉着木丝言更像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就连方才那些被她杀死的宫奴,都是被她掰折了身上所有的筋脉,慢慢地,活活地疼死的。
锦葵夫人落在她的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蔡侯终是怂了,他收起弓却还装作镇静道:“那低贱的蛊女暗地里对雅光下了蛊,迫使雅光意外滑胎,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木丝言蹙着峨眉,对蔡侯的话自然是不信。
无论阿月对谁下蛊毒,都不可能对雅光下蛊,更何况是导致雅光滑胎。
想到雅光是因滑胎才导致现在这般模样,木丝言心中一惊。
“你撒谎,这深宫之中,最不希望雅光有孕的便是你和这个女人,能让雅光滑胎,并带走她身旁所有信任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就只有你。”她手上又重了三分,使锦葵脖颈上印出了血。
“蔡侯若再不肯说实话,我这便割了她的喉咙。”
锦葵早已被木丝言吓的浑身战栗,衣裳早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半。她有苦不能言,只能睁着水盈盈的眸子,求助蔡侯。
蔡侯垂下眸子,思虑片刻后道:“那蛊女如今被关在藏花阁后的地牢之中,你放了锦葵,我命侍卫带你去。”
木丝言莞尔一笑,将锦葵夫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你当我如雅光那么好骗,会被你花言巧语所蒙蔽?”
蔡侯恼羞成怒道:“你到底要怎样?”
“带我去见妃月,等我见到她安然无恙,自会放了你的锦葵夫人。”木丝言一只手臂环住锦葵夫人,一支手仍旧用尖锐的钗头抵着锦葵夫人的脖颈。
她缓缓朝前走去,致使围在面前的侍卫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你也瞧见了我的手段,若是不想你的锦葵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事,就让人带路。”木丝言冰冷地道。
蔡侯皱着眉头,他眼神凶狠地盯着木丝言片刻后,抿了抿薄唇忍住了一腔怒意,终是让开了路。
木丝言挟持着锦葵行至藏花阁后方的一处花幽,虽是隆冬时节,一株九重葛正开的艳烈。
花树后面,便见一座高台,高台上是一座残破的宫殿,且门前并无守卫。
木丝言仰头瞧去,却怎么瞧都不像是一座地牢。
不远处带路的蔡侯忽而停住了脚步,指着那摇摇欲坠的宫门道:“这便是关押那蛊女的地方,她被锁在里面,你进去就能看到他了。”
木丝言将信将疑地携着锦葵走上台阶,却被蔡候喝住:“孤已经带你来寻那蛊女,也请你遵守承诺放了锦葵。”
木丝言侧过身子,嘲讽道:“待我见到妃月,自会放她出来,这方圆几百里都是你的领地,都是你的守卫,你还怕我把你的宠姬掳走了不成?”
蔡候隐忍不发,只见额间似有青筋爆出。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木丝言道:“锦葵是有身子的人,去不得阴气重的地方,更何况那蛊女若是要对她下手,你能保她腹中的孩子无事吗,稚子无辜,你不会连孩子都不放过吧?”
“稚子无辜?”木丝言笑出了声。
“你在喂雅光虎狼药之时,可否有想过这句话?”
蔡侯的脸色发青,被木丝言气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怒气憋在胸口,塞的他心口直痛。
木丝言见蔡侯快要被气呕血地模样,满意地笑了笑,转过头携着锦葵夫人走入了那座破败的宫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