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吵闹使我口感舌燥,行至一处小镇时,便四处寻着茶楼解渴。
可这小镇倒也奇怪,街边尽是酒肆,连个能喝水的地方都没有。
询问镇上居民方知,眼前这小镇乃是以酿酒而闻名天下的古井镇,镇上之人皆好酒,据说镇上顾姓族长家有一座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古井,这古井里面的水被传颂成了一处神泉。这镇上的酒,就是靠着这井中清澈才酿的飘香四溢,十里芬芳的。醇香的酒气飘于镇中各街巷,供奉周王室的御酒酿也是出自这个古井镇当中。
我与君绫二人早已争执的口干舌燥,哪里还顾得了是茶是酒,同街边的人打听了一番,知晓这镇上有一家极有特色的酒肆,名为雅俗小馆。
“我说小丫头,敢不敢与我豪饮一番,若是你输了,这一路便将你那张嘴闭好,不许再出言讥讽我。”我转了转眼睛心生一计,便张嘴挑衅。
见她有些犹豫,我心里忍不住一乐。她从小就在她娘亲身边长大,日日习武、识百草,不似我还有骨碌能带我下山偷玩儿。我估摸着她连酒是什么味道的,都不清楚。
“怎么,你还有害怕的时候?”我叉着腰,挑着眉毛故意激她。
“我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顾及到时候你若醉了,我抱你不动。”她仰着下巴,高傲地说道。
“啧啧,”我翻着白眼,撇着嘴道“等下是谁醉,尚且未定呢?”
两人堵着气,走到了传言中的那家雅俗小馆。
这家酒肆正在街道繁华之处,说是酒肆倒与镇上其他的普通酒肆不太一样。单从名字上来看,镇上诸多酒肆都是用老板的名字命名。比如老钟酒馆,宝哥酒屋,而面前这家雅俗小馆若不是有客人与侍者过堂,以及所传出阵阵酒味儿的飘香。单从小馆外面的装饰来看,十分有八分像陈国的春红馆。
酒馆迎客门上方悬挂门匾,两边门柱上还贴着附庸风雅的诗歌。
有白头如新,有倾盖如故,即穆清昭昭,虽不知几何,有年华拘谨,有纵然高歌,然不醒不醒
整个面上没有一个酒字,读起来却有如醉生梦死之意。
我与君绫并肩走进了酒肆的大门,却发现来这酒馆里面喝酒的人,不如其他酒肆一般随意。但从衣着上来瞧,在此饮酒之人,身着丝绸绫罗,拿着缎扇香巾,就连彼此间的谈笑风声,也不如方才所见那些酒肆当中放浪形骸,谈吐之中谦卑有礼。
小馆内燃着暖香,每间饮酒的软塌之间都有珠帘相隔,各自成为一处独立的饮酒空间。
“君绫,我瞧着这家酒肆如黑店一般?”我有些害怕地扯着她衣角。
以我多年混迹于市井的经验来说,越是与众不同的店面,越是伤钱。
“瞧你那胆小的模样,方才与我嚣张地模样去哪了?”君绫冷哼了一声,便解下腰间的软鞭,挑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入座。
我想着既然君绫有功夫傍身,便也不用太小心翼翼,毕竟她承诺小白,要毫发无损地将我送回陈国。
想到此处,便跟着她脚步走过去,舒服地靠在软榻上。
少顷,一个梳着双髻身着绯衣少女端着酒牌,脚步轻盈地行至我与君绫身旁。
“客,请问要饮些什么酒?”少女声音轻盈甜腻,好似清澈的水里馋了淡淡的蜜糖,丝丝入味。
君绫皱着眉头盯着托盘里的酒牌,她示意我也来研究一番。
我坐起身,好奇地望去,见那托盘当中放着大约二十多樟木牌,木牌上用朱砂笔写着字。我想木牌上的大约是酒品的名字。回想从前在点墨镇时,我与骨碌接触过的酒有竹叶青,桃花酒,高粱饮,还有就是家家户户都自酿的米酒。可是这里的酒,从名字上来看,我好似一样都没有尝过。
“这个风月是什么东西?”我拿起一个最小的牌子问道。
“是小馆儿里的一种百花酿制的酒,酒味甜,后味却有些甘。”少女认真地回答道。
“那这个碧蚁呢?”君绫拿起一个最大的牌子问道。
“酒液为青绿色,所以名为碧蚁。”少女继续回答。
估计若我们再一个一个地问下去,早就渴死了,我扔牌子回托盘当中,豪气地说道:“不如就一样来一份吧,想必这么风雅的名字,酒肯定不会难喝到哪里去。”
君绫点点头,她也很好奇,这些酒的本尊都是如何。
少女如释负重地点了点头,缓缓地退出了珠帘去。
不刻,便侍者端着大小不一的酒器为我们布置。
我这是才明白,为何方才所见的木牌有大有小,敢情是木牌的大小决定了酒器的大小,就像刚才君绫拿的当中最大的木牌绿蚁,是所有酒器里面最大的酒坛。
我好奇地为自己斟了一碗碧蚁,低头呡了一口,断定这碧蚁不过就是甘醇的竹叶青罢了,只不过是杂质嫌少,沫子呈现碧绿色,故名为绿蚁,却也风雅。
君绫见我喝了一口,自己也斟了一碗。起先她把自己辣哭了,后来在我不断的呛声下,她辣着辣着也就习惯了。
一坛竹叶青见了底,君绫的眼神也迷离了起来。她端起一盏水晶所制的酒盏,直接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风月,好名字,入口香甜,回味却干涩,这就是风月,初见甜蜜,久时却泛苦,哪有永远的香甜。”君绫摸着娇艳欲滴的嘴唇回味道。
“没想到姑娘竟能这样了解我的酒。”珠帘后站着一位玉冠翠袍的男子。
隔着珠链加之微醺的我,无论看谁都是双影,便只能从声音上去断定,说话的应当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从小便与骨碌在市集上摸爬的经验提醒我,趁着姑娘醉酒不分南北才来搭话的男人,肯定是没安好心,所以,这家店确实是个黑店。
“进来喝酒。”君绫重重地放下酒壶,双手捧着因烂醉而变得酡红的双颊道。
“君绫,你这人虽然狠毒,却一点心机都没有,万一他趁你喝醉了占你便宜怎么办?”我感觉浑身燥热,头重压了千斤顶。
门外的男子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声听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友好。
“君绫,他笑我。”我已经分不清酒的名字是什么,随便拿起一壶往嘴里灌,想要解开着喉咙涌上来的燥热。
君绫拿起桌子上的软鞭,随意那么一甩,就将鞭子紧紧地缠住男子的腰上。随后她用力一扯,男子整个人便趴在了君绫的身前。
我朦朦胧胧地好像看到那个男子再度扑进了君绫的怀重,而后我也仿佛如不受控地叫喊道:“君绫,你看这世上除了你的执哥哥,还会有其他的男子出现,并且拜倒在你的凤尾裙下,何必要把自己的心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人生苦短,整日悲悲切切,不如及时行乐。”
之后,我好像又喝了很多酒,但是具体又喝了多少,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是跟君绫睡在一张床上,并且是紧紧拥抱着彼此。
我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慢慢挣脱开君绫怀抱,坐起身,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我是为何与君绫同床共眠的事情。
随后在不打扰君绫熟睡的情况下,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穿着鞋。
待鞋子穿好之后,抬起头却发现眼角乌青的小白坐在摇椅上浅眠。
我仔细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却怎样都想不起来,以至于乌眼青的小白何时到来,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介于嘴里口干舌燥的,我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去案前倒水喝。
“呦,醒啦?”我闻声猛回头,看见窗棂上侧倚着一位身穿红衣的妖艳美妇。
确切来说是美妇还是美夫我也分不太清,只见他白皙的额头上,有一朵娇艳欲滴的五叶红莲印,举手投足之间的尽显妖娆柔媚,这足以让我难以辨别他是男还是女。更可怕的是,他那一双摄人心神的双眸,闪着妖冶的赤光。
我以为是我自己还没醒酒,遇见了妖怪。
“小雪,莫吓她。”一旁浅眠的小白挣开双眼说道。
红衣美人轻轻一笑,眉间的红莲印记就不见了,连方才那双泛着红光的双眸也褪去,变回常人的颜色。
我再度揉了揉眼睛,神情呆滞。
对于昨晚的事情,恍然有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怎么,酒疯撒够了,想起来了?”小白站起身慢慢朝我走过来。
我畏缩地吞了一口水,战战兢兢道:“不与醉人论是非。”
“嗬,”小白理了理我额间的碎发,“我倒是没看出来,绥绥的鞭法使得这样好,难不成是以前与骨碌学的吗?”
我听的一头雾水,心想早在重华寺的时候,骨碌是教过我一些功夫,可那些功夫不过是盛气凌人的花架子罢了,哪能轻易的伤得了小白呢?
难不成是我昨晚借着撒酒疯,为他们表演了一套鞭法?
我看着小白,小白看着我,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一直到床上的君绫悠悠转醒。
醒来的君绫缓缓地坐起了身,抬起素手揉了揉因为第一次喝酒而痛的快要炸裂的头。
她紧锁着峨眉慢慢地掀起身上的被褥,猛地发现自己身体近乎赤,裸,而后她放声大叫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在我屋子里?”
“不对,这不是我屋子,我昨天是送了妫翼回陈国的。”
“不过,我在哪,我的衣服呢,还有妫翼,你为何身穿我的坎肩?”
最终,在君绫一声又一声的呐喊中,昨天一身翠绿的男子跑了进来,大喊道:“娘子,你怎么了?”
这一声娘子,让我昨天断片丢失的记忆,全部回到了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