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叔闻声抬起手臂,自袖口内朝白素放出三道暗器。白素纹丝不动,倒是站在他身旁的人身手敏捷,抽刀将暗器打在了地上。
而后,四周的黑衣人蜂拥而上,护在我身边的护卫同解发带,并将武器同手捆绑在一起,奋力地同这些黑衣人搏杀。
他们以命通开一条血路,宏叔拉着我,冲出了包围,迅速地朝另一边的山林之中跑去。
我回头望去,满眼热泪的看着那些为我搏杀的人,胸中悲愤。转眼看到站在高处的白素,他依旧从容地站在原地,微笑地目送着我逃跑。
我心里一惊,心想到他胸有成竹地放了我们,难不成这山林间还设了其他的埋伏?
我来不及去细思,任由宏叔拉着我一路在林中逃命。
我同宏叔这种武功高强的练家子不同,自回陈国侯,我许久未有这样奔跑逃命,早已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尤甚这冰冷的天气,每吸一口凉气,仿佛胸口碎裂一般。
少顷,林中忽然射出一支短箭朝我而来。
宏叔见此竟用身体去挡,我急忙将他推倒在地,随后准备侧身躲开时,箭尖却划伤了我的手臂。
林中走出一个身穿火纹黑衣的男子,他的身形高大,面容阴柔秀美。
我于脑中飞快地回忆,却发现我之前从未见过他。
可是不知为何,我却对他有着异常熟悉的感觉。
“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被杀了多可惜,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啧啧啧。”他摸着下巴轻浮地笑道。
我忽然瞧见他的左手上画着一枚虎首的标记,而这个标记我好像在宫涅那里见过,只不过画在他那里的是一只雀首。
原来,竟然是暗影阁的人。
我将宏叔拉了起来,仰起头对他说:“暗影阁就这般喜欢凑热闹,一个朱雀护不够,再来一只白虎,怎么在我四个人凑齐了,是要开上一桌赌局吗?”
“你这丫头的嘴倒是厉害,待我抓了你之后,将你的舌头割了,看你还如何嘴硬。”他手持一柄画戟,猛地朝我刺来。
宏叔持剑去挡,将我推至一旁,与他纠缠起来。
此时的我抬头却见不远处深林中又现身许多同白虎一般的黑衣人,想来暗影阁为了夺这兵符,连单打独斗的优良传统都摒弃了,我从不知,陈国星谷关的兵符对他们来说,竟然吸引力这么大。
宏叔再次放出暗器,却被白虎打了回来。
宏叔躲闪时,白虎出戟一刺,将宏叔的腰腹刺穿,霎时血染满身。
我从怀里掏出玉盘,猛地朝白虎丢去,
他一惊,急忙收回画戟去接。
于此同时,我环住宏叔肩膀再次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大声地道:“暗影阁将兵符抢走啦,暗影阁将兵符抢走啦。”
果然,尾随着我们而来的楚人就在后面不远处,尤甚听闻暗影阁抢走了兵符,全都蜂拥朝前,与暗影阁的人厮杀起来。
我扛着宏叔的肩膀回到了水边,但见方才被杀掉的护卫死状惨烈,我喉咙里像是灌了酸水一般,鼻尖一痛,眼泪便流了出来。
“兵符,兵符,公主,兵符。”宏叔已经是危在旦夕,如若不早些医治,怕是性命难保。
他虽是百里肆留下来保护我的,可我却不忍让他丧命。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昏死过去的宏叔放在了小舟上,忽而头顶传来一声响,我抬头望去,见小舟的栏杆之上站着一个人。
烈风将他绀青色的衣袍吹的直响,如墨一般的青丝绕身飞舞,刀刻一般精致的脸庞,浓密眉宇下面仍旧是凌厉的双眸。
我注意到他的手里拿了一把折扇,却不打开。
“公主怎么,又跑回来了?”他淡淡地说道。
我低头看了一眼宏叔,立即后退下了船,一步一步往后退着。
他飞下了栏杆,看了一眼躺在船上的宏叔,便抬起了脚踩在了宏叔的伤口上。
宏叔疼的身躯一震,慢慢地醒了过来,却没有任何力气去反抗。
“白丞相,如今的兵符在暗影卫手上,你不去围堵暗影阁的人,偏生拦着我做什么?”自他拿着折扇出现的一刻起,我便证实了早前的猜想。
他才不是白素,他是丞相白尧。
早从一开始他便扮作白素,时刻警惕着我认出他,便是在距我很远的地方与我说话,也不上前。他极力的学着白素的一举一动来震慑我,可偏生方才他有一点却做错了,让我确定他根本不是白素,而是双生兄弟白尧。
若是白素,哪还有闲情逸致地去踩宏叔的胸口,一刀毙命才是他最常用的做法。
“福祥公主到不如传言中的愚钝不堪。”他笑着走近我,忽地展开折扇。
我鼻尖略过一股淡淡的清香,心惊到不好,这厮是怕打不过我,用折扇卷了迷药来偷袭我。
我捂住口鼻,转身又朝着山里中跑去。
跑着跑着,眼前便出现了重影和幻象,甚至连脚下的路都变成了蜿蜒曲折的溪流。
我尽量让自己呼吸保持平稳,可还是抵不过这迷药的凶猛。
我匍匐于一棵树下,再也撑不住,晕死了过去。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当我毫无防备的晕死过去之后,总会有小白入梦。
他在我梦里,一身白衣,临水而立,衣带绕身,绝世而独立,兰芝玉树,绝美无双,他言笑晏晏,一双桃花眸里面藏着星海,耀耀生辉。
“小白,小白。”我轻轻的唤他。
他朝我伸出了手,近在咫尺,可我却抓不住。
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一处万丈悬崖,我努力朝前扑去想要紧握住他的双手,可他却笑着仰了过去,坠入悬崖。
“小白,小白。”我大叫着他的名字。
我匐在悬崖边上,眼见着他的身体如同影子一般碎裂成了几片。随后浓雾渐渐将我包围,小白的身影也被浓雾遮掩,我看不见他,也找不回他。
“小白,小白。”
我猛地张开眼睛,惊醒过来。
随之见到头顶上因为颠簸而不停晃动帐幔,我想坐起身子,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随着有规律的摇晃,我耳边传来的吱嘎吱嘎的声响,我想应当是位于马车内。我转着眼睛环顾一周,发现身旁似乎坐着一个人。
我侧过头,缓缓地朝那人望去,却见他盯着我看,本是凌厉的双眸不知为何温柔了许多,好像在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一般。
“一点香这迷药后劲很大,你虽是清醒过来,可身子在一两个时辰内是没办法移动的。”他收起了刚才柔情似水的眼神,垂下了眸子淡淡地说着。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后,将头转了过来,仍旧朝着头顶的幔帐,不去看他。
“小白是谁。”沉寂了许久,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没有回答,闭着眼睛,打起了鼾。
“你这一路梦魇都是在叫他的名字,想必他一定是你心里的挚爱。”白尧的声音于我耳侧响起。
我惊的张开了双眼,但见他趴在我身旁,温热的气息散入我的脖颈之间。
一股淡淡的香玉鼠姑花的清香窜入我的鼻息之中,我保持镇静地盯着车顶的幔帐,目不斜视,也不侧过头与他对视。
他双手分放在我身侧,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看来,她没有同你讲起,她曾经在楚国的旧事。”他扯着嘴角笑道。
白尧口中的她,指的是芊芊,确切地来说应当是东楚木家剩下的唯一之人。
她与白尧曾有婚约,却因木家被诛而作罢。
我不知芊芊与我讲的二人的婚约因此而作罢,是否是真的作罢了,毕竟我在梦中喊着小白的名字时,白尧的脸上却有温情脉脉的模样出现。
“你要感谢自己及时开口叫了‘小白’这二字,否则怕是你早就身首异处了”他神情恢复如初,远离了我,坐回原处。
小白,亦是芊芊唤白尧的称呼。
看来他的心里,并没有放下芊芊。
我见他坐在一旁,手上把玩着那只玉盘,看来他们是从暗影阁手中将这玉盘抢了回来。
不过他们并不知这玉盘,是假的。
“没想到,星谷关的兵符倒是精巧秀气。”他将玉盘收回锦袋之中,小心翼翼地放在怀中。
我冷笑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不知他要将我带去哪里,只不过这一路上,马车颠簸不堪,险些是要将我的五脏颠出来一般。
终于在恢复力气时,我欣喜若狂地琢磨要如何逃走。
可白尧却派来四个人高马大的女护卫与我一同坐在车内,时时刻刻地盯着我,以防我逃跑。
说是盯着,确实就是盯着,她们四个人一眼不眨,就连我吃饭,睡觉,如厕时都是寸步不离。
眼瞧着我逃跑无望,于是便试着夺刀杀出重围。
可刀还没碰到,便被她们绑了起来,待到了楚军大营,才将我松了开。
我被捆的手脚发麻,待被押解着下了马车,忽地脚一软,连同马凳一起滚到了地上。
手心传来一阵刺裂的疼痛,我缓缓坐起身,扑落手掌上的石栎,但见手掌已经是被划破了几个口子。
一双黑色金丝龙纹靴出现在我眼前,我顺势抬眼望去,见到一身锦衣华服的楚王就站在我面前。
他面容依旧阴鹜,狭长的眸子里蕴藏着睥睨万千的孤傲。他抬起手朝我伸过来,而我心生畏惧,急忙地向后躲着。
他并没有因为我的畏惧而收手,拉扯着我的手臂,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福祥公主,我们又见面了,想来你上次大难不死,可有想到过今日。”我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只能顺着他的拉扯与他对视。
他的双眸像是天际里的猎鹰,凶狠又精锐。
“我从不妄想无关的人和无关的事。”我疾声厉色,却只能虚张声势。
他勾着嘴角冷冷地笑道:“你瞧大楚安札在潼安的大营,可还敢说与你无关?”
随着他的话,我转过头朝四周张望,但见楚国安札在潼安的大营竟然一眼望去看不到边。
秋日的艳阳流光下,楚国绀青色的白熊图腾旗帜正随着风咧咧作响。
但凭他已经亲自出征,跟随的定都是楚国的精兵强将,我便知道即使是有星谷关那十万大军,陈国也可能敌不过楚军的铁甲。
“世人皆说,你对陈国宣战是因我而起,如今我来了,我愿意将我自己奉献于你,你可否能停手。”
他听闻我的示弱,大声笑了起来。
“可是昭明君对你心生厌倦,你便想着来委身于孤?”他戏谑地捏着我的下颚道。
我错愕地看着他,心中不禁疑惑,他是何时得知我与小白之间的关系。
少顷,一位面容皎皎,头戴玉冠的少年捧着玉盘朝楚王走来,俯身一拜后道:“父王,这玉盘是假的,不过是兵符是仿品。”
楚王闻此,捏着我下颚的手忽而力量加重。
“福祥公主还当真是有好计谋,引得孤竟然相信了你。”他忽地松开了我,将我随意丢在了地上,而后拿起少年手中的玉盘摔在了地上。
玉盘被摔的粉碎,因我离的近,飞来的碎玉溅到了我的侧脸,划出了几道淤痕。
“我们彼此彼此。”我捂着脸仰起头鄙夷道。
“将她关去娼奴营。”楚王厉声说道。
我被楚国的兵卫一路拖着送去了不远处的营帐之中,他们倒是没有再绑着我,而是将我丢进了营帐一角的干草之上,便出去了。
我坐起身,扑落头上的干草,掏出怀中的帕子将受伤的手掌包裹好。随后开始四处打量起营帐之中的摆设。
于我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大约七八个被绑住手脚的姑娘,她们的嘴被干草塞住,不能言语。
我见此悄悄地俯身爬过去,将其中一个姑娘扶了起来,掏干净她嘴中的干草。
她咳了几声,便呜咽地哭了起来。
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向外张望,但见并没有兵卫注意,便松了一口气。
“莫哭,莫哭,我这就帮你们松绑。”我放开了她,继而俯下身去,将她们身上的绳索一一解了开。
“姑娘,没有用,我们逃不出去。”最先被我解开绳索的姑娘环抱住自己的双膝,蜷缩在一处角落,浑身因惧怕而不停地颤抖。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楚人的兵卫对她们做了些什么,便拉着她的手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他们为什么会抓了你们关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