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缓缓走进入,果然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小白。确切来说,应该是抱着君绫,并且一脸愤怒的小白。
“绫儿还小,虽脾气坏了点,但秉性不坏,绥绥如何下此重手。”君绫利理所当然地躺在他怀里,虽身上以全无炫耀之力,但是轻蔑的眼神和嘴角勾着的笑容,还是在向我宣示着,她对于她表哥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于我。
“她不小了,长我整整两岁呢,”我无所谓的举起手朝他伸过去“我要的固子呢?”
“你要这固子做什么?”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只檀香木盒子,在手里摇了摇并没有想要给我的意思。
“缓解金蚕噬心蛊的痛。”我盯着他看,心想他是在佯装不知,还是当真不知他表妹做的好事。
“是你中了蛊毒还是谁?”他神色紧张,抱着君绫的手也松开了,君绫在他怀里轻吟一声,示意他的紧张扯痛了她身上的伤。
我看穿了君绫的小把戏并没有直接戳穿她,或许她这次来蔡国给我施蛊毒,不但是瞒着小白,并且还背着她娘亲和蝴蝶谷的上上下下。
“把固子给我,带着你的表妹走。”我神色冰冷,直直地朝他走过去,企图抢下他手里的檀香盒子。
小白几个闪身躲过我,而后将怀中的君绫放在了刑房的一隅墙边。起身时君绫拉着他弱弱地喊了一声“执哥哥”,我听着身上打了一个寒颤。小白温柔地摸了摸君绫的头发,宠溺地说道:“等一下,我跟她把话说完再带你回谷中。”
依旧纤尘不染,在这如此脏污不堪,暗无阳光的刑房里也仿佛是一道光亮,彼有君子美如玉,步步轻移向迩来。
“回答我,是谁中了金蚕噬心蛊?”他于我面前质问我。
“无可奉告,交出固子,否则今日你休想带走她。”我直视他漆黑的双眸。
“呵”他讥笑道“就凭蔡宫这些守门的烂虾”。
“不凭他们,我妫翼从来都没说过要求助于蔡宫的任何一个人。”我从袖袋里猛地掏出骨碌送的匕首,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朝他刺去。
他垫脚后躲,衣袂飞起,刀锋磨砺,割坏了他的衣袍。
“绥绥是要与我割袍断义吗?”他挑着眉毛,摸了摸破损的衣角,从容的笑了起来。
我讨厌他的笑容,就好似他把我当做玩物一般,玩弄在鼓掌之间。
“今日,你不将固子给我,我便与你割袍断义。”我知道打不过他,所以改变了方向朝他虚弱的表妹刺去。
“妫翼。”他大叫我名字,在我身后拉着我。我知道他定会为护他表妹而不顾一切,所以在他从我身后拉住我的同时,仰面回身。
匕首从他的袖袋穿过,檀香木盒子刚好落在我手里。
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块一指长的黑色晶状固体,虽然看起来暗淡,但却好像在发着微光。
这世间仅存的唯一可以延缓小雨疼痛的药,终于在我手里。
“中毒之人就对你如此重要吗?”他扣着我的手臂,将我拉过在他身前问道。
“是。”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重要到你不得不来残害我妹妹,来跟我换取固子?”他眯起眼睛,死死地抓痛我的手臂。
每次在我惹他生气的时候,小白都会作此表情。然而每次当他面部呈现此表情时,我都会被他恨恨地蹂躏一番。可是这次的表情似乎与前几次不同,这次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恨意。
“君绫与你来说甚是重要之人,可对于我来说不及九牛一毛,她此次伤我知己,拔掉两枚指甲已算便宜她,若是她再敢伤我身边之人一毫,我便要她死。”我想挣脱开他的钳制却发现是徒劳,索性反手用匕首割伤了他的手背。
他吃痛松开了我的手臂,并且有些迟疑地看着我。
“君执,你识我妫翼岂是一朝一夕,若是觉得我是善欺之人,那今夕我与你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往后你我再无任何羁绊。”我生气至极,以至于乱了理智,将手上的匕首摔在地上便抱着檀香的盒子离开了刑房。
于我,在对待小白的事情上,永远用不了理智去思考。
明明见他与君绫的关系亲密过与我,心里却依旧不想面对,不想解释,不想相信。
于他,君绫可以让他不惜性命,不惜一切,不惜于我的情分。
而我,根本不及他的珍惜所向。
刀锋伤了他,而他却伤了我。
明明知道了结局如何,可是心还是难过的要死。想往心里咽着苦涩,眼泪还是不止地往下流。
越想越气,越气就越不值,越不值就越伤心,越伤心就越喜欢,越喜欢就越生气。
所以,这是个没有尽头的死循环。
揉了揉通红的双眼飞速回到合欢殿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小雨,她此后在我寻找怎样根除噬心蛊期间,终于不会再被疼痛折磨的要死要活,我也算心安了不少。
虽才经历了几日的折磨,但是小雨面色也消瘦不少,我吩咐膳房多准备一些补品送来,便回到寝殿配制着今晚为小雨去痛的香料。
“夫人,这是护国将军夫人托人送来的,奴婢想你一定要看一下,所以就拿来了。”小雨递过来一张写满了字迹的帕子。
我接过来仔细的瞧了一下,帕子绣了朵朵的芙蓉花,在空白的地方,写的正是那首关于《孟曦》的词,也就是说昨晚将我从蔡候那里救出来的是她。可是她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沉思细想却怎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她不希望蔡候背着她姐姐和别人共枕?”小雨看出了我的疑惑便猜测到。
我点头表示赞同,但是又疑问道:“可是楚姬夫人又怎么说,她若不想蔡候背着她死去的姐姐和别人共枕,应该天天在椒兰宫窗户下面唱歌,为何偏偏是在长阳宫,而且偏偏是在蔡候想要临幸我的时候,这怎么看,怎么都像在给我解围。”
“难不成,她是为了雉儿才保护夫人的?”小雨继续发散着她的猜想。
“她怎会有如此好心,我才不信。”我杵着下巴百般嫌弃地说道。
她若是有这般好心,当初就不会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去利用雉儿。
我与小雨两人琢磨了一个晌午,究竟锦湘为何会救我,一直到傍晚时分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由于今夜是第一夜施香,我略有些紧张,于是早早跟小雨用完膳,清洗一番,吩咐婢女不许任何人打扰我跟小雨,将一切准备就绪。
起手打香,和香,压沫,焚香与炉,随后将固子投入香炉里面,一点点的馥香味缓缓而出。我也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不似栀子清香,不似沉香优雅,不似鹅梨香甜。就好似它本应该就是这香味,不与它香苟同,其中的味道却无法描述,就好似透过着味道,看到了天际一般的辽阔。
闻着闻着,我便不受支配的睡了过去。说是睡了过去,也是第二天一早才判断自己是从梦中醒来。
因只是闭眼识香,眼前却浮想自己儿时与骨碌在山间玩耍的场景,又梦见与小白嬉戏于花间,好似一闻到这香,周遭发生的都是美好的事物,以至于真实到已经忘记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尘世之中。
一夜好梦,一梦到晨。
我醒时发现床榻中的小雨也不似之前痛得满身是汗,面目狰狞。虽身体冰凉,似乎是在经历生死交替,可表情确实前所未有的安详。
春日渐浓,百花次第,蔡国的春色可谓是众诸侯国里最美一方了。不似燕、齐、潮湿,不似鲁、宋、风烈,不似楚、陈、乍暖还寒,更不似梁、卫、晋、冰峰未融。与息国仅有沂水之隔,两地春色却完全不同。
息国的春天雨意绵绵,并且桃花开的最好,无论是王城还是山野,整个春天似乎都弥漫在桃花的甜气之中,所以嫁到息国的妫薇才被封为桃花夫人。
而蔡国一入春开始便有着不同的颜色争艳。夹竹桃的粉,芙蓉花的红,葵花的橙,还有雏菊的洁白。
百花随微风飞舞,犹如步步生花。
随着固子焚香的烧炽变得越来越小,可我还是没有找到,怎样解除金蚕蛊的方法来。自那日从蔡候的长阳宫里滚出来之后,合欢殿就变成了蔡宫里名副其实的冷宫。蔡候除了因政务睡在长阳宫之外,其余时间都去椒兰宫。且对我对得合欢殿一直不闻不问,当我完全不存在。
而小白也在那天带走君绫之后彻底决绝于我的生活,没再有一丝消息。
我依旧书阁寝宫两点一线,寻找着治疗金蚕蛊的突破口。只有每夜在随着小雨接受馥香的催眠时,才能去梦里面再会那些过往的美好,做天真无邪的绥绥。
临近暮春,夜里有些燥热,呆在书阁的时间越长,越找不到解蛊的方法,随着温度升高,难免心里更加烦躁。索性脱掉了厚重的重衣,只穿着薄薄豆绿色常服坐在书堆之中。
竹简跟纸张铺满桌面,四周寂静无声,我完全沉寂在《虫经》的孤本里寻找古时金蚕的蛛丝马迹。
整个身体被凌空拉起的时候,我手中的毛笔还攥在手里,后背抵着沉重的书架,双肩被死死扣住,无法动弹一分。还没等我开口大骂,嘴已经被他的嘴堵住。紧实的交领被他有力的大掌拉开,里面春光若隐若现。以微弱之力抵御他强烈的压榨,嘴里的空气完全被压干,脑子里所能想的就是不能让他丫的再占便宜。我知自己花拳绣腿捶打的无济于事,更加拼了命地去抵挡他霸道犹如掠夺的进攻。背后的竹简乱了一地,他突然将我扛起,往书案那边走去。
扫平桌子上的竹简,便将我丢了上去。虽缓和了刚刚头部充血的感受,但是身后坚实的桌板咯得我后背直疼,想要扭动一下缓解疼痛,又被宽厚的身体覆盖动弹不得。
这厮是见春天到了,所以就如同牲畜一般随意发,情了是吗?
我仰起下巴,咬牙切齿地道:“国君真是好兴致,夜半无人之时,喜欢来书阁强人所难。”
“你与书阁都是孤的,何来“强迫”之说?”他将我的双手压过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