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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归鸿声断残云碧

我仰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仲忧。

“不过,我见父亲与妫少师回到大营时并无异样,而且二人还在营帐之中饮酒。”仲忧极力地在为昶伯解释着。

“他们两个的关系何时变的这样好了?”我不住好奇地问到。

“昨日冬猎的夜宴上,二人以酒往来几次便相熟了许多。”仲忧道。

我点了点头,歪着头看着宏叔道:“宏叔,你如何看待此事?”

宏叔瞟了一眼仲忧,福神俯身上前道:“再未确定行刺的人到底是谁之前,这二人皆有嫌疑。”

宏叔说的没错,这冬猎应当在返回圣安半路上的潼安还有一场,他们完全没必要一早偏偏去野林子之中再射一场埋伏,况且余陵地势平缓,压根也没有野熊。

可我不相信昶伯与妫燎就是那个要杀掉我的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余陵是昶伯的封地。”我缓缓地道。

仲忧的眸子一顿“余陵虽为父亲的封地,可公主莫忘了,这封地的掌兵之人可是信北君。”

我望着仲忧,蓦然觉着他一直在为昶伯开脱,可否是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敢说?

“所以我的意思,既然这余陵是昶伯的封地,他便没有任何理由在自己的地盘上对我动手,毕竟若在自己的封地死了个公主,昶伯是解释不清的。”我道出了心里的话。

仲忧怔了怔,估计未有想到我会这样说。

“仲忧阿弟,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有时候清者自清,过多的辩解,只会让人误认为别有用心,昶伯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我淡淡地说道。

仲忧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公主,我们现下要如何,如今敌明我暗,这使我们十分被动。”芊芊开口道。

我靠在床榻上,仰头望着帐顶的横木,想着方才父亲与我说,明日一早便要返回到圣安去了,而回圣安之路必定要经过潼安。

潼安的野林子,比余陵的野林子物产要丰富的多,如若父亲身体允许的话,想是要在潼安稍停些时日,再添一场狩猎。

所以那人想要再次动手,必定要在余陵到潼安的这路上动手。毕竟,潼安的兵符现在是在父亲的手上,任凭那人武功再高,能耐再大,也必定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百里肆的伤还未有痊愈,等明日一早我便秉明父亲,让父亲带着大队人马先行去潼安,待百里肆将伤养好了,我再与他一同前去潼安与父亲汇合。”我坚定地道。

“阿姐想要以身做饵,逼那人现身?”到底是仲忧的脑子聪明,我这才说一句话,他便知道了我的预谋。

现在的余陵已经不安全了,掌兵的百里肆已经受了重伤,敌人又在暗中伺机而动,所以先让父亲带着娘亲离开,才最为妥当。

若那人的目标是我,必定在父亲与大队人马离开之后,再次下手。

“宏叔,百里肆这次带了多少上卿府的亲兵?”我问道。

“回公主,约有百余人。”宏叔回道。

我点了点头,回首望着还在沉睡着的百里肆道:“百余人足以,只要挺到百里肆醒过来,便无事了。”

“你们先行退下吧,留芊芊在此陪我便好。”我舒了一口气,回身又靠在床榻边上道。

宏叔与仲忧相视一眼,而后俯身退走。

“我已告知太医贺莫要将百里肆受伤之事说出去,你们也要守口如瓶,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有关于我被人行刺的任何事。”我立起了身子开口说道。

这句话,我是说给仲忧听的,毕竟他是昶伯的儿子,昶伯若知道了,那父亲也会知道。

“仲忧记住了,阿姐早些歇息吧。”他十分聪慧,一点就透。

两人退出营帐之后,我坐的腿麻了,便想起身活动活动。可百里肆的手,仍旧死抓着我不放,我一连更换了好几个姿势,才寻了一个舒服一些的,趴在那歇息了片刻。

芊芊在桌案那边不知道在鼓弄着什么,稍过片刻,我闻到了一阵阵的饭香。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一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立着身子瞧去,却见芊芊手托一盏木盘,款款而来。

那木盘上放着两展陶瓮,一个热气腾腾散着肉香,一个被盖子盖住,散着些许清香。

我知道那有盖子的陶瓮里面装着的,一定是香棠胭脂雪。但是另一个陶瓮里面装了什么,我却猜不出。

芊芊将木盘放在地上,转身又拿来一个软垫放在我身旁。

她与我并肩而坐,而后拿起陶瓮与箸,从那热气腾腾的翁之中,夹出了热气腾腾的面皮出来。

我上身靠前,张嘴就咬了一口。

这面皮十分劲道,有弹性,带着汤汁之中的咸鲜,让人食指大动,恨不得将舌头给吞下去。

我将面皮秃噜到嘴里,一边吃一边满足地说道:“芊芊,你做的饭这般好吃,使我现在这身形是不是可比之前丰满了许多?”

芊芊笑了笑,又夹出少许面皮放在我嘴中道:“我瞧着公主丰满了,可比之前瘦弱的模样好看了许多。”

“你就会说好听的来给我听,我若早些遇到你啊,说不定就会胖成如藤球那般了。”我一吃到好吃的东西,便身心舒畅,眼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能抛之脑后,包括被百里肆死死握住的手。

“不过,就算是被撑死,我也开心。”我继续张着嘴,索要着面皮。

没过多久,陶瓮里面的面皮见了底,而后我更是连里面的汤都没有放过,喝的一滴都不剩下。

舒服底摸着肚子打着嗝,又想着香棠胭脂雪还没有吃,便坐起身又让芊芊喂我吃了几块。

吃的撑了肚皮,便勾出了我的困意,靠在床榻边上昏昏欲睡。

芊芊见状连忙摇醒了我道:“公主先莫睡,我现在回咱们得帐子中将被褥拿来,否则你这样可是要着凉的。”

我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吩咐她快去快回,顺便将我的常服拿来。

我这一身的轻甲穿着虽然英姿飒爽,可毕竟穿的时间久了,还是十分累人的。

芊芊点了点头,退出了帐子。

我又继续地靠在床榻边上,拉耸着眼皮,尽量不让自己睡过去。

想是一夜没怎么睡好,又加上白日的忧心,我靠这床榻还未等到芊芊,便一觉睡了过去。

待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日上栏杆。我猛地做起了身,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常服,四处张望,发现自己仍旧还在百里肆的营帐之中,只不过营帐之中多添了一处床榻和屏风。

我坐起了身,穿好了鞋绕过屏风,发现百里肆仍旧以昨天的姿势躺在床榻上。我缓缓地走过去,推了推他。

他仍旧毫无知觉,只不过面色似是比昨日好了一些。

“公主,可醒了?”芊芊端着铜盆进来的时候,我正拿着湖笔在百里肆的脸上画了一只鳖来。

芊芊见到了,险些将手中的铜盆丢了出去。

我丢下湖笔,自顾自地接下了芊芊手上的铜盆,用盆中的帕子,清洗着自己的脸。待清洗过后,回身看着芊芊,正小心翼翼地为百里肆清理着脸上的墨汁。

“没有关系,你瞧他现在就如同个活死人一样,就算你在他全身画满了鳖,他都不会知道。”我走近了道。

芊芊看了我一眼,而后又专心地为百里肆清理着脸庞。

我瞧着芊芊面若桃红的双颊,不禁打趣道:“莫不是这小白脸萌动了我们芊芊姑娘的春心不成?”

芊芊的脸色更加红润了起来,即刻娇嗔道:“公主莫要打趣奴了,快去主帐之中瞧瞧。”

芊芊提起主帐之时,我这才想起今日一早,父亲决定回圣安,而我也本应当要与父亲议事分走的。

我连忙用淡盐水清了清口,转身出了百里肆的帐子,又往主帐跑去。

跑着跑着,我逐渐发现四周的巡逻禁军少了许多,就连四周的营帐也少了将近一大半。

将信将疑地进了主帐,却不见父亲与娘亲,帐子里面都变得空空荡荡的,床榻,屏风,茶案,凭几都没有了。

空空荡荡的营帐之中,只留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放着一支书简。

我走上前,缓缓地打开了书简,但见里面写满了遒劲有力的小篆。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书简里面写着,他与娘亲还有一众公卿禁军先行一步离开余陵,前去潼安进行下一场冬猎,并在潼安多等我三日,望我早些赶过来。

父亲说逐除的前一日,还要回到圣安去,在宗庙面前进行祭典,所以无论如何,就只能等我三日。

我十分疑惑地盯着书简看,我不明白,为何我还没有同父亲讲,父亲便先行一步按照我的想法付之行动了?

我将书简收好,连忙出了主帐。

寻到了在营地之中巡视的宏叔,将他拉至无人的地方问道:“可否是仲忧后来与我父亲说了些什么?为何我这一睁眼,父亲便带着禁军离开了?”

宏叔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道:“昨夜我是瞧着娄公子回到自己营帐中去的,他回到营帐中的时候,国君早已歇息了,一直到今日一早,国君决定启程之时,娄公子才抱着两只赤狐的崽儿和一只獐子崽儿,牵着一只獐子出了营帐的大门,所以公主这猜测并不准确。”

“那你知父亲为何将我自己丢下,却带着人先走了吗?”我好奇地问着。

“这不是公主所希望看到的吗,国君既已走了,公主便省了口舌。”宏叔低着头摆弄着腰间的长刀道。

“不对,不对,我觉着不对,”我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父亲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将我先行丢下,况且他一定得知百里肆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怎可能会将我丢给他?”

宏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道:“许是国君早起时,见你与少主睡于同塌,又叫你不醒,便将你们二人一同留在了余陵。”

我震惊地盯着宏叔看,不可置信地大声道:“你方才说什么?我同百里肆同塌而眠?”

宏叔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个问题你可以问一问你身边的婢女,她当时就在营帐之中,看的最为清楚,而老身,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我转身飞似地跑回了营帐,看着芊芊正在为我张罗着早饭。

说是早饭,但却已是过午了。

我问了芊芊宏叔说的,有关我与百里肆同榻的事情。

芊芊一边为我盛着陶瓮里面的粟米粥,一边莞尔笑道:“昨夜我替公主回营帐拿了被褥回来,但见公主已经在信北君的身侧睡着了。”

“所以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我哑然。

心里纵然害怕,莫不是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将百里肆当做了小白给轻薄了?不过好在百里肆现在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否则一定会被他嘲笑到死。

“可后来我为何又睡在了榻上,而且还隔了屏风?”我歪着头问道。

“想来国君觉着公主虽年轻气盛,又冲动好事,怕你身子受不住,这才命人将公主放置另一个榻上,并且命人在营帐之中安插了屏风。”芊芊将盛好了的粟米粥递给我道。

我接过碗,眼神沮丧地看着她道:“所以父亲离开余陵,偏将我一人丢下,可否是觉得我的行为过于放荡而使他丢脸了?”

芊芊憋着笑说道:“还好吧,国君先前并不知晓信北君受了风寒,还在昏迷之中,所以今日一早与昶伯和妫少师一起来到信北君的大帐之中,但见公主与信北君同榻相拥,自然会生误会,况且营地之中本就人多口杂,传出点什么,其实都不足为过。”

“不过昶伯与妫少师也算是公主的自家人,他们也不会说出去什么不好的话来损害公主的盛名。”

我将粟米粥放在桌子上,沮丧地伏在桌案上道:“屁个盛名,这一世的盛名可都毁在百里肆那厮的手上了。”

“想来父亲带着一众人这样着急忙慌地离开,也是害怕我与百里肆同榻了的事情越传越远吧!”

我这肚子被忧愁装满了,吃不下其他任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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