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冬以来,营里日渐紧张起来,士兵们除了操练还是操练,有消息说,大周与大梁这一仗是要快了,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营中就来了消息,明天就是第一战,士兵们议论纷纷,何盛一边擦着手中的大刀,一边和王柬说话。
“瑓儿,你怕吗?”
王柬抬抬眼,故作轻松的说:
“盛哥,我才不怕,我到这军营里来,不就是为了打这一仗嘛,又怎么会怕呢?”
何盛摸了摸她的头,笑容浅浅的。他又何尝不知道会她为何会来这儿。虽说她替父从军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会不怕打打杀杀呢?一想到这儿,他就开始心疼起这个女孩子来,然后从衣服里拿出一支小巧的袖箭,不由分说的塞到王柬的手里。待看清了后,王柬急忙要还回去,她知道这是何盛留着保命的武器,怎么能就这样给了她,何盛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对她好她也知道,但是这个就未免太贵重了些,看着她一副不肯收的样子,何盛皱了皱眉,又推回去,说:
“我是个男人,要保护好我的妹妹,等你把命保住,再感谢我也来得及。”
说完起身离开了,帐子里就留下王柬一个人,他低低头,眼角有一滴泪淌下来,自哥哥去世后,何盛就分外疼她,在这军营里,他感受了太多人情世故,自然知道这份人情的珍贵,既然叫他盛哥,那就当他是一辈子的哥哥。
第二天,敌军派出五千人前来叫阵,大周却拨出了仅仅一千人出城迎战,说是外出诱敌,功不可没,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啊!大周君王无道,连年重税,现如今连这场仗也拿不出本事了么。一时间营中气氛沉重,往日爱说笑的那些也识相地闭了嘴,被点中的正是王柬他们这一队人马,由营长带队上场杀敌。
城门大开,大周这一群人马狂奔而出,按指定的计划将敌人带到地势险要的谷地里,一切顺利进行,但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敌军供给充足,战马飞奔甚快,不出片刻,还没到包围圈就已经追上他们,两军开始厮杀,战士们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即便是身强力足的壮士,也拼不过同样装备精良的却又有数量优势的梁军,何盛就在王柬的不远处,大刀上尽是血迹,王柬也拼了命的砍杀,但毕竟是女人,体力远不及男人,不久便要没了力气,眼看敌人越涌越多,王柬不由心头一紧,他这一辈子难道就这么完了?这时梁军阵地里传来了一阵狂妄的笑声,像是在笑这些白白送死的人,王柬顺着声音望去,血液在一瞬间变得滚烫起来,这是他终生难忘的一张脸,跋扈,张扬,眉眼里尽是王柬烦透了的神色,就是这张脸的主人,在一年前,因哥哥打猎过界,便非要将哥哥处死,最终哥哥再也没回来,家里的爹爹和娘亲哭断了肝肠,于是征兵之日,她站在爹爹面前,恳请爹爹,在家照顾娘亲,自己代父出征,爹爹自是不许,但红瑓一意孤行,硬是从家里跑了出来,和何盛一起参了军,今日居然见到了这个仇人,那便让他有来无回,这样才算是给哥哥报了仇,王柬握紧刀,用力砍出一条路来,要离那个人近一点,才有把握杀死他,已经近到可以看见那人的身影了,王柬丢下刀,抬起手,将那支袖箭对准了那人,就在箭射出去的一瞬间,背后一阵皮肉撕裂之痛传来,嘴里尽是血腥之味。在倒下去时,他看见何盛拼了命般,向这里赶来,目光里的伤痛仿佛要溢出一般,身子轻轻的,就像是小时候梦里坐着秋千晃一样,那时候好像很快乐啊……
仿佛过了好久,身体才有了一丝知觉,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疼得她即使昏迷着,也咧了咧嘴角。一边的何盛,瞅着这个不要命的疯丫头,想要伸手打她一巴掌,却又担心动到她的伤口,只好小心翼翼的替她盖了盖被子,似乎她睡得并不是多么安稳,眉头紧锁着,嘴唇已经没了血色,看着看着,他真想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下一次一定不让她受这么重的伤,想到这儿,没受伤的左手不由的握紧了。这是合殊最疼爱的小妹妹,也是就他最疼爱的小妹妹。想到合殊,他的嘴角微扬,好兄弟,你的小妹妹替你报仇了,你不在了,我就会替你照顾好她,你,放心。
一天清晨,何盛正笨拙的用左手盛着饭,床上却传来了动静,微弱的,断续的,沙哑的不成样子声音。来不及放下,陶碗生生的摔在地上,粥洒了一地,何盛急忙冲到床前,问问她还好吗,床上的人儿,眼睛只睁了一条缝,嘴唇动着像是在说些什么,他俯下身子去,听见她说,想喝水,他便拿起一旁的碗,一点点喂给她喝,醒了就好,他说着,说给她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傍晚,营里面就来了人,那日一战,王柬立了大功,将军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若是他醒了,便给他应有的赏赐,要众士兵都要向他学习。一时间,王柬似乎又成了最受敬仰的人。营长屁颠屁颠的跑来,假意的一阵嘘寒问暖,仿佛躺在这里的是他亲兄弟,最后,他想掀开王柬的被子看看伤口好的怎么样了,却被何盛上前制止,营长一脸不悦。不让他看,岂不是显不出他与王柬的交情?正想无视了他,一抬手,正对上王柬睁开的眸子,冷清得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
王柬动了动嘴唇说:
“多谢营长抬爱,有盛哥照顾我就好。”
床前的男人愣了片刻,心想,这小子正是将军的红人,动不得,还是顺他意的好,便笑笑,给他掖了掖被子,又说了几句什么,就出了帐子。
“盛哥……”
一开口,何盛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一一给他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