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说的悲声涕泪,她靠在大儿子怀里,指着对面的渠和晏,咬牙切齿地说:“都是这个女人,害得我儿子人不人,鬼不鬼,如今好好的又进了医院,你还我儿子!”
宋风墨揽着又要上前抓人的母亲,冷静地开口:“妈,你先冷静点,小白还在里面,咱们别惊了他,好不好?”
提到小儿子,宋母安静了下来,她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宋风墨揽着母亲,带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刚坐下,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看过去,是蒋洌,周尧夏,秦涣。
周尧夏过了拐角,就看见令他揪心的一幕。
他的女孩儿,他的太太,荒着头发,满身是血地站着,可怜,无神。
像个没有血肉的娃娃一样。
他朝秦涣跟蒋洌点了下头,大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凉。
透骨的凉。
“和晏。”
没人回应。
周尧夏又喊,声音又放低了许多:“和晏。”
她还是没反应。
周尧夏揽着她的肩膀,问梁泠:“她一直都这样?”
梁泠点头:“一直都是这样。”
周尧夏点头,拥着她到一旁的椅子上,他坐下,丝毫不顾及地把人放在他的腿上。脸贴在她同样冰凉的脸上。
“和晏。”他跟她说话,像哄孩子一样:“和和,是我啊,周尧夏,周尧夏。”
怀里的人还是冰凉,可周尧夏能感觉到她脊背柔和了些,她能听到他说话,只是不愿回答。
是吓住了。
周尧夏握着她的手,接着说:“是我,我来了,别怕,别怕,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怀里的人动了动,摇头。
“好,那不说,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周尧夏又问。
怀里的人又摇头,声音干涩:“不,不回家。”
“好,不回家,你的衣服脏了,我们去买件衣服换上好不好。”
怀里人又是摇头。
周尧夏叹气,蒋洌跟秦涣在安抚宋母陪着宋风墨说话,好不容易宋母不在哭了,靠在宋风墨怀里,闭着眼睛,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样子。
蒋洌朝宋风墨点了点头,走到周尧夏身边,说道:“你先在这儿陪着,我带梁泠去给和晏买件衣服,顺便查一查。”
周尧夏点头,没说什么见外的话,蒋洌看着周尧夏怀里失魂落魄,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和晏,拍了拍周尧夏的肩膀。
让秦涣去买点喝的东西回来,蒋洌带着梁泠走开,走了不远,他伸手抱住精神不在状态,脸色苍白的梁泠。
“怕不怕?”
男人柔和的声音响起,梁泠靠在他怀里,身子软了下来。
“怕。”
怕的要死了。
一开始怕出事的是和晏,现在还是怕她出事,怕宋潮白真的……
毕竟,流了那么多血,她是看在眼里的。
蒋洌拍着梁泠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很轻,很温柔。
“别怕,别怕。”
怀里的人哭了出来,蒋洌叹息,纵然在商场游刃有余,雷厉风行,可这个时候,她只是个女人。
吓坏了的女人。
医院人来人往,梁泠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拉住蒋洌的手:“走吧,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
“嗯。”蒋洌点头,拉着梁泠出医院,问她:“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会儿他们在通话,她的笑戛然而止,然后他能听见她在跑,然后是嘈杂的人群。
直觉告诉他,出事了,好在她说了在市医院,他出门就开车带着周尧夏跟秦涣上路。
路上,好不容易拨通她的电话,就听她哭着说:“你,你快来医院……带上周尧夏,快点!”
特意让他带上尧夏,那就是……就是和晏出事了。
他看了看副驾驶座的周尧夏,他还算镇定,只是仔细看看,并不是。
手握成拳,嘴抿成一条线,他不是镇定,是害怕,所以,一句也不敢问。
好在,快到医院的时候,梁泠又来了电话,他们这才知道,和晏没什么大事,有事的是宋潮白。
和晏没事儿,是大幸,可事情是意外,还是其他?他不在现场,而当时最先到现场的就是梁泠。
梁泠摇了摇头:“我正跟你打电话,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和晏吓坏了,宋潮白已经躺在哪儿。”
梁泠指了指被警戒线围住的那一块儿,血里还有一张纸,A4纸方方正正。
梁泠看着眼泪直掉,和晏那会儿应该是在看那个……
结果车子忽然而来。
忽然而来……
“蒋洌,我感觉这不是普通的车祸。”
蒋洌来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过来,这是一条单行道,车跟车之间没有碰撞,怎么会突然冲到了路边?
而且,只是碰撞,就撞死了肇事者?
职业告诉他,这确实不像是一起简单的车祸。
他拉着梁泠的手,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抚上去:“嗯,我们先给和晏买衣服,然后才处理这件事。”
梁泠点头,医院附近没有大商场,她随便进了一个女装店,给和晏买了裙子,还有贴身的衣服。
而蒋洌,则在外面打电话,等她拎着衣服出来,就看蒋洌挂了电话。
“这个片区的交警大队队长是我以前的兵,你别急,我让他先查着。”
梁泠点头,他做事她自然放心。
两人到医院,手术还在进行,宋母已经不哭了,靠着儿子怀里闭着眼睛。
和晏还是刚才的动作,在周尧夏怀里,不说话,不动。
她上前问周尧夏:“衣服买来了,我陪她去换吧?”
“给我吧。”周尧夏伸手,梁泠把装衣服的纸袋递给他,他拿过,抱着和晏站了起来。
路过蒋洌身边,蒋洌朝他点了点头:“去吧,有我在。”
空无一人的病房,周尧夏抱着和晏进去,关上门,拉上窗帘。
“把衣服脱了去洗个澡。”
他说,她做,就在他面前,脱衣服,往常这样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她害羞,脸皮薄,是夫妻,她也做不来青天白日的赤裸相见。
而如今,她在他面前脱衣服,他有的除了担心,在没有其他。
她很快脱了衣服,周尧夏带她去浴室。市医院的院长是他父亲的旧识,爷爷年龄大了,难免头疼发热,在家看不了,会来这儿。
这间房子他很熟悉。
打开淋浴,热水从头冲到她的脚, 她还是一声不吭。
周尧夏给她洗着身子,从衣服上渗在肚子上,腿上的鲜血,被水一淋,冲到地上,进入下水道。
周尧夏看着她低头,尖尖的下巴,挂着晶莹的泪。
“和晏。”
他把她拥入怀里,抚着她的头发,问她:“脸疼吗?”
和晏摇头:“不疼。”
怎么会不疼,最长最深的两道指甲印,已经发红,发肿,这样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她善良,不说话,承受着宋母给的一切,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欠了宋潮白的。
不然……
想起路边的血,撞进医院栅栏几近报废的车,他不敢去想。
他不敢想,如果那真的撞在和晏身上……
他相信,他会疯的。
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和晏被他抱在怀里,温热的水在她身后喷溅,甚至溅到了她的后背。
一滴一滴。
到身上就凉了。
她的脑子里有不由得想起那满地通红的血,它一开始也是温热的,可后来,越来越凉。
越来越凉。
她抱紧周尧夏,紧紧地抱着他,抱着他,直到她身前有了温度,她才说话。
“周尧夏……周尧夏,我害怕。”
周尧夏深闭了下眼睛,在睁眼,眼里晶亮散去,他拍着她光洁的背,轻声问:“怕什么?”
“怕他死了,怕我死了。”
她说着,哭的有了声音,她搂着周尧夏,劫后重生又愧疚心痛。
“我都吓死了……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可是现在,宋……宋潮白却替我躺在了哪儿。他要是不醒来,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过好,这还不如,不如,我去死啊。”
从一开始说的平静,到最后一句话泣不成声,不过总算是把心里的惧怕说出来了。
周尧夏松开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亲了亲她的额头,眉眼,头抵在她的额头。
“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办?不过,到那时候,你别着急,等等我,等我把家里,把老师他们都安顿好我就去找你。和晏,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死。”
他说完亲了亲她的脸,安抚她:“你别怕,市医的医生都很厉害,他还年轻,一定会好起来,长命百岁。”
“会吗?”
周尧夏手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对上她红红又充满期待的眼睛,点头:“会,所以,你别怕,别倒下。等他醒了,你小心眼的丈夫,容许你照顾他,好不好?等他好了,你们见面我不干涉,好不好?”
“好。”和晏点头。
虽然他说的都是假设,可是,她愿意相信,他会醒来,会好,安然无恙,身体健康。
“那快点洗,洗了咱们就出去。”
和晏精神振作了些,她快速地冲洗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到手术室外,门依旧紧闭,宋母靠在宋家大哥肩膀,脸上的妆花了,整个人看起来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