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等闲消尽东风力,难挽春归意。虚空八面走杨花,寻遍天涯问遍野人家。
时逢四月荫成夏,燕子来捎话。昔曾路遇一神仙,拄杖托钵行去向江南。
——小词调寄《虞美人》。
却说托钵僧既然答应了放烁珠娘走人,自然不会食言;果然是三息过后,黑钵瞬移到了天涯路口。托钵僧现身出来,拄杖托钵,立于那第四重天并第五重天的逃难修仙者们面前。
逃难修仙者们都纷纷看向托钵僧,那洞冥上人天王,那萨麻良、蔡纪牙、苏文美与黄有功等人,都正要跟托钵僧打招呼,询问此行情况呢,又见得人影一闪,一个俏生生的美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美女,当然就是那烁珠娘,此人被称为百媚银娃,自然是风骚万种,颇不一般。
众人第一次见得,极大多数人都是大为惊讶,不知这等美艳之物,从何而来。
当然,那日烁珠娘进了钵内,也曾有人见过,于是,众逃难修仙者议论纷纷里,那见过烁珠娘一面的,可就觉得自己是大有吹牛的本钱了,于是乎,也就免不了一阵子大侃特侃!
究竟怎么吹?那也是“牛在天上飞,我在地上吹”呗。
究竟吹什么?
——可不得了啊!这美女,是托钵僧天王的情人啊!不是这么美艳俏丽的娇娃,哪里有资格做托钵僧天王的情人呐?!
就有旁听的小声提醒道:“兄弟,你声音小点儿,当心托钵僧天王听了会尴尬的!”
“胡说,托钵僧天王是一表人材,英俊不可方物,他老人家也是一代风流人物,弄个情人,有什么尴尬的?”
“噢,我说你傻呀?我们的托钵僧天王,那是仁心仁术,有道高僧,你想啊,兄弟,一个有道高僧,带着一个美女来看我们——就算这美女真的是托钵僧天王的情人,你也不应该说破这个事儿啊!”
——且不说一帮子嚼舌头的怎么在那里鬼侃神吹,且说烁珠娘现身之后,托钵僧当即冷冷地道:“好了,你可以离去了。”
烁珠娘的内心里,其实早就巴不得走开了,但是她的嘴上去是另一番说话:“哎哟,伯爵爷,您怎么就这么急着赶奴婢走啊?”
托钵僧微微冷笑,并不理睬烁珠娘说些什么,只向众逃难修仙者们说道:
“诸位,老衲我今天出师不利,不能不将实话告诉各位道友!”
对面的众逃难修仙者人群里,那嚼舌头根的家伙们此时犹自议论不已:
“哎,我说兄弟,你刚刚的牛皮吹破了吧?你听听托钵僧天王跟这个美女说的话,这味道不对劲儿啊?”
先前那大吹大侃,吹牛说烁珠娘是托钵僧情人的那家伙就不高兴了,不满地反问:“兄弟,这味道怎么就不对劲儿了?”
“没有情人味儿啊!”
“我呸!”那大侃大吹的家伙听了,脸不红,气转粗,大言不惭地嘲笑对方道:“你真没见识啊兄弟,人家情人之间,就不兴许闹个小矛盾什么的?
人家闹点小矛盾之后,反而更加亲热,你懂不懂?有句话,连小孩子都听得熟悉极了,你没听说过啊,这叫做‘闹闹更健康’,感情健康,懂不?”
被“我呸”的这个修仙者听了,也就笑道:“也是,兄弟你说得对,到底还是你见多识广啊!”
那家伙又得意洋洋地道:“你听人家美女怎么说的,那是千娇百媚呀——‘伯爵爷,您怎么就这么急着赶奴婢走啊’?”
那个大吹大侃的家伙,学着烁珠娘的腔调说话,倒也是学了个十足十!这一句模仿,妙肖之极,一语笑喷了身边的人!
当时众人堆里,乍乍地有那么一窝子十来个家伙突然哄笑,这动静,当然惊动了托钵僧,也惊动了洞冥上人天王、萨麻良、蔡纪牙、苏文美和黄有功等人。
众人都向那发出哄笑的人窝处看去时,这一窝大笑的家伙,登时都发觉自己大笑的时机和场合不对,立即是憋住笑,半低头,不吱声;也有那实在难以憋住的,只好以袖掩面或者以手自捂自己的嘴巴。
托钵僧倒也是听到了那吹牛的家伙所说的话,情知此等事情,实无法解释,也无必要解释,当时只是又向烁珠娘说了一句:“烁珠娘,你可以走了!”
偏偏烁珠娘虽是有心早走,却在行动上表现是不急于离开,而且又来了一句:“哟,伯爵爷,这儿是您伯爵府的后花园啊?好像这儿不是你家的地盘吧?”
那先前在底下吹牛的家伙,这一回用了神识传讯法,又向那个被他“我呸”过的修仙者逗乐子道:
“兄弟,你听听,这个美女,我们托钵僧天王管她叫硕珠娘,叫得多顺口呀——想必她生的娃儿是叫什么硕珠的;或者就是她跟我们的托钵僧天王,生个私生子叫什么硕珠的,也是大有可能的,对吧老弟——
要不然,哪会叫得这么熟溜啊?我记得你老婆没死之前,你不都是管她叫‘二狗娘’的么?当然啦,哥我批评你一句,瞧你们家孩子,叫什么大狗二狗的,名字多老土,人家叫什么硕珠,名字多洋气啊!”
那个被“我呸”过的修仙者也以神识传讯之法回答道:“哎哟喂,老哥你怎么扯到我的道侣身上了啊?赶紧别提!那谁说过的是吧,她活着,我难过;她死了,我伤心。
啊,不过听你这么说,我估摸着呢,这个叫‘硕珠娘’的美女是生过了娃的女人喽!老哥,这个情况,具体说来,就不能叫‘情人’了,应该说她是我们托钵僧天王的‘情妇’才对,哈哈哈哈!”
那一个听了,也以神识传讯法回答道:“老弟你说得的确是有道理,哈哈。”
这一个又说道:“老哥,我们要小心啦,莫要惹得托钵僧天王生气啦。我瞅着托钵僧天王今天回来,好像是心情不大好呀。”
——此时洞冥上人天王、萨麻良、蔡纪牙、苏文美,还有那黄有功,都是早已向众人大声喝斥道:“大伙儿都安静!先听托钵僧天王讲话!”
这几个出面维持秩序,登时全场果然是都安静下来了。
托钵僧身形一跃而起,凭虚御风,在离地数尺高处立定,看着众逃难修仙者,朗声说道:
“诸位,老衲刚刚说了,今天出师不利,见了那大雪国国主和天王李诗剑;本想着跟他大雪国订立盟约,以保证诸位在这里,能安安稳稳地呆到天涯路口开启之时,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好好的计划,被人搅黄了!”
对面那众逃难修仙者们听到这里,当时就有人嚷嚷起来了:“什么人这么没有道德啊?何苦要坑害我们?我们不就是一群逃难修仙者吗?我们容易嘛?”
也有人嚷嚷道:“谁干的这个坏事?大伙儿一起把他的皮给扒了!”
这些叫嚷,烁珠娘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她心中是料定托钵僧不会将自己给泄露出去,但是,也觉得无味,便自转身,轻轻地去了。
只见她风遁而起,不疾不徐,飞过十余丈外的一片树林,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了。
其实烁珠娘并未走远,她是进入了自己的随身仙府里,就地隐藏起来了——
这不,当她运起神识倾听时,树林那边,托钵僧跟众逃难修仙者们的讲话,仍然还能听得到。
——烁珠娘听得清清楚楚,只听那托钵僧向众逃难修仙者们说道:“……诸位,实不相瞒,大雪国天王李诗剑,本是老衲我的道友,只可惜他如今失了忆,记不得我了,再加上今天的意外变故,和谈订约是不可能的了!……”
此时,众逃难修仙者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了烁珠娘的耳朵:“大雪国这样欺人太甚,哼,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烁珠娘听了这个话,最爱它合自己的心拍子,暗道:“对,对,你们跟大雪国拼上一拼,那是最好不过的啦!老娘一百二十个支持!”
此时的烁珠娘,恨不得自己去给这帮逃难修仙者做定论:“对,就应该跟他大雪国拼了!老娘我支持你们跟大雪国拼命,你们要是能把那李诗剑给拼掉了,哈哈,那才叫怎一个‘好’字了得哪!”
想法虽美,但是离现实太远!这一点,烁珠娘清楚得很,当时就更是运起神识,更为专注地听树林那边的谈话,只听托钵僧继续说道:
“……诸位,我的想法是,为了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请你们再委屈一下,都再次来我这钵里呆着,等到天涯路口开启的那时,我再护送诸位来这里,可好?”
烁珠娘听了,在心底暗暗骂道:“不好!好个屁呀?狗屁的伯爵爷,你当自己有个空间法宝,能装进去这些人就了不起了啊?”
然而,烁珠娘心里情愿与不情愿,又算得甚么?树林那边,那些逃难修仙者们听了托钵僧天王的话,倒是百分之八九十的人愿意重新回到托钵僧天王的钵里!
在这些人看来,钵里的灵气虽然稀薄,但比起妖域之天涯路口这边,还是好着一些的;而且又没有生命危险,无非是在黑钵里等待罢了。
其实在天涯路口等待,跟在黑钵里等待,只是地点不同罢了;不唯如此,在黑钵里等待反而更安全——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当时有那么多的逃难修仙者同意,令那少数迟疑不决者也都转换了思路:
是啊,我们干吗要搞特殊?大伙儿都去黑钵里呆着,不是挺好的吗?留下来,人少力弱势孤,那还不是任人家大雪国宰割呀!
于是乎,前后不过数息之间,近四万的逃难修仙者,竟几乎是全都同意了。
然而,却单单有一个家伙不愿意重回黑钵里,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第四重天里逃难修仙者们的首领洞冥上人天王。
洞冥上人天王自有自己的考虑: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人在天涯路口了,所需要的,只是等待罢了,凭我堂堂仙道五阶高手,他大雪国又能拿我怎么样?我不去给他们添麻烦就是对得起他们了!
何况当初,我进入托钵僧天王的黑钵里,那也不是体面地进去的,而是被人家抓进去的,虽然后来所见,这托钵僧为人倒也还很诚实笃厚,然而,我怎么也得要一点儿自己的面子吧!
想到这里,洞冥上人天王向托钵僧道:“托钵僧天王,让众人重回黑钵里,呆在阿弥世界里修炼,当然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好办法,只是,我本人就不再跟托钵僧天王你回去天阵仙国那边了。”
托钵僧奇道:“洞冥上人天王有何主张?”
洞冥上人天王故作
豪爽地大笑道:“托钵僧天王,你为人忠厚笃实,是个志诚君子,老夫我已经完全知晓,也是十分佩服的。
不过,我的修为境界,已经是仙道五阶,不同于他们,我就是留在这里,大雪国也怎么不了我,何况,大伙儿都跟你走了,天涯路口这边,一旦有个什么变故,也没人给托钵僧天王你通个风报个信儿呀!所以呢,我决定了,这一次,我就不随你回去,留下来了。”
洞冥上人天王这一番巧说,倒也显得合情合理,托钵僧不好勉强,只好任他留下,并且特别叮嘱道:
“明天大雪国李诗剑要领大军来此地讨伐我们,洞冥上人天王你一定不要跟他们动手,只宜隐藏自己,等他们撤退了,就没有危险了!”
劝告叮嘱之后,逃难修仙者们再次进入黑钵内之阿弥世界,托钵僧驾驭黑钵,瞬移而去。
洞冥上人天王留下来了,他的麻烦可就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