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大殿，又只剩下羡之一个。
羡之摊坐在地上，背靠着殿柱，殿柱上雕栏玉砌，是一条条腾飞的龙。他们栩栩如生，连雕刻出的龙眼，都似炯炯有神。
好似，见证了羡之这一场地狱徒刑。虽未伤身，希冀不再。
父君在得到羡之的应允之后，拉着母后走了。虽然羡之看出，父君也似母后那般的厌恶他，可久居高位的权术心机，和身为帝君的傲气让他将这些情绪忍耐了。便是如此，在这个安静的如同鬼屋一样的大殿里，他也不愿多待一刻。
母后在即将走出大殿的时候，说了一句“这都是你该做的，是你欠君儿的。”
说的那样理所应当。不带一丝温度，这句话一出，这本就冷冰冰的大殿，更是寒意缭绕。
若说羡之对他的父母还抱有任何的幻想，此时此刻，也都该清醒了。
羡之伸出藏于衣袖之下的手，鲜血淋漓。是他自己掐破的伤口。
只因他用寒气冻住，血才没顺着衣袖滴下。他不仅仅是一般的水属性。他本无意隐藏自己是寒冰属性这一点。只是他清楚，父君的属性，与寒冰属性水火不容，为了不让父亲嫌恶，才没展现出来。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承受来自最亲的亲人带给他的伤害，虽然这一次，深可见骨。可这一次，羡之也比往常更快的清醒。
羡之能明确的感受到，很多东西在方才的对峙中离他而去了，比如说亲情、希望、信任、饶恕。所有这些东西，都再不存在。
舍弃了这些，父君母后于羡之而言，与陌生人再无区别。而他的命，既然生了，便由不得旁人做主。
父君母后此刻没有立即取了他的元丹，并非是想留他多活几天，只怕是哥哥这几日的身体渐差，承受不起剥离元丹的痛苦。
既然身体如此之差，那突然离世，也并非不可能，不是吗？
“我的好哥哥，虽然我不知母后说我害你重病缠身是真是假，但我若是不好好的履行一下，岂不是愧对父君母后，满天神佛给我冠上的这个罪名吗？”羡之的脸上，笑意盎然，碧蓝色的眼眸，却笼上了点点雾气。这雾气，更是遮不住眼睛里的点点血丝。
忆芳殿内，总是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哪怕此时已经神界的深夜，这味道也经久不散。羡之方进了房间，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守夜的宫人已经被羡之控了心神，虽个个端守在哥哥的床边，目光皆涣散无神，也看不见缓缓走进的羡之。
这大抵是羡之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接近他的哥哥。他静静的坐在哥哥的床边。哥哥的床很大，而因为生病，身体显得有些孱弱瘦小的哥哥，在这张床上更显渺小。
羡之的手，轻轻地，温柔的抚上睡眠之中的哥哥的脸颊，哥哥似乎有些发烧，又似乎是因为克制不熟体内火属性仙气的肆虐，反正他的脸，烧的有些泛红，还带着些许的虚汗。
奇怪的是，虽然房内药味浓重，可哥哥的身上，只有淡淡的清香。
睡梦中的哥哥或许是觉得有些不适，眉头微微的皱起，嘴里妮妮喃喃。却吐不出完整的话来，闭着眼睛，却能从眼皮的动向看出他竭力的想要睁开，不知为何却做不到。
羡之的手冰冰凉凉的，哥哥用脸颊缓缓的磨蹭着羡之的手，眉头的皱起渐渐的抚平。
羡之的脸上，露出些许浅笑，而这浅笑，正落在刚刚醒来的哥哥的眼里。
后知后觉的，羡之对上哥哥的眼眸，第一反应不是哥哥已经醒了过来，而是哥哥的瞳孔颜色是深红色，虽然全身那样的孱弱，可深红色的眼眸里，却洋溢着生生不息的生机，
“羡之。。。。”虽然只见过羡之小时候的样子，哥哥还是一眼就认出，哥哥温柔的喊着羡之的名字。
羡之脸上的浅笑，在反应过哥哥醒来这件事的时候，便沉寂了下去，他抽回抚摸着哥哥脸颊的手，面色变得越发冷漠。
此时此刻，哥哥只要一喊，所有人都会惊醒，羡之便会真正的万劫不复。所以羡之十分警惕，如果哥哥大喊，他会在哥哥还未发出声音的瞬间，杀了他。
可是哥哥没有，不知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还是如何，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羡之，用一脸温柔的笑容。
此时此刻，羡之突然前来意欲何为，以哥哥的聪明不会猜不到，可哥哥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害怕，没有一点点的生气，只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和贪恋。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彼此，谁也没有突然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哥哥伸出手来，被羡之本能的躲开了些，他还是笑着，努力的撑起一些身子，将手轻轻的贴在羡之的脸上。
羡之看着他一只撑着身子的手在微微颤抖，脸上却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容，说实话，哥哥的手，很温暖，不似他，冰冷。
“这么多年，你我都不曾，似现在这般有过独处的机会。”哥哥的声音哑哑的，却有种说不出的舒适“羡之，我知道，因为我这身子，令的父君母后迁怒你，还无理的提出要夺你的元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这是我欠你的。”
哥哥说的这句话，让羡之回想起母后说的那句，是你欠君儿的。
我们兄弟两个究竟，是谁欠了谁？
羡之说不出话，也得不到答案，他只知道，如今的局面，他与哥哥，只能存活一个。
是的，他犹豫了，如果哥哥和父君母后一般，对他冷言冷语，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可哥哥这样瘦弱，这样温柔，他有些下不来手。
也不用他动手，哥哥便咳出了一滩血。
如果宫人未被羡之控住心神，见到这般场景，早便大声高呼，将所有的医者都传来了。
血顺着哥哥的手缝，滴落一滴在床上。
哥哥的眉头皱了一下，用放在床边的手帕将手上的血迹擦去，也曾想抹去床上的血迹，却依旧被被絮吸收，留下了印子。
羡之伸手按在血印上，手上环绕仙气，再拿开手的时候，血迹已经不见了。
不用说什么，羡之便好像能知晓哥哥的意思，哥哥朝着羡之笑着，“有仙气真好啊。我这神仙，却是有些名不副实了。”
很是开朗的说着，却让人觉得有些心酸。
他抓住羡之的手，羡之没有挣扎，因为那手如同枯槁，一挣便会断了是的。
“我知道你会来。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时常能感受到你的情绪，或许，这边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吧。父君母后对你的态度，你的情绪，时时刻刻我都能感受到。”
“所以，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羡之手越发的冷了。
哥哥没有接羡之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如何熬过来的，可我却没有帮过你，在我心中，一直觉得亏欠你。我这个做哥哥的无用，保护不了你。”
“所以，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羡之又重复了一遍。
哥哥正视着羡之的眼眸“不，我不知道，你也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他抓着羡之的手力道重了许多“羡之，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你从未动过这个念头。你已经答允了父君母后，是真心诚意的。”
“走吧，回你的寝殿去吧。”哥哥松开了羡之的手“羡之，走吧，走你该走的路，决定了就不要再回头看了，这世上，再无人值得你驻足回首。”
哥哥轻轻一推，将羡之推离了床边，手摆了摆，示意羡之离开。
羡之就这么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敢回头看哥哥，。
所以他不知道，哥哥一直目送着他离开，然后缓缓的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作休息。
羡之一离开，宫人们又恢复了神志，无人察觉方才这里，有什么异样。
几日的时间匆忙而过，羡之未曾等到有人来取他的元丹，反而是听到了哥哥逝去的消息。
羡之想起那天夜里转身离开时，哥哥呢喃的自言自语“你不曾想杀我，不过是我自己孱弱，等不到那一天罢了，羡之，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敢害你，这是我作为哥哥，此生此世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羡之知道，哥哥什么都清楚。他一开始就知道，羡之是去杀他的。
那么哥哥的死呢，是真的支撑不住了，还是哥哥自己故意而为呢？
哥哥已经不在了，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