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嬷嬷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身为奴才不能对皇帝有不满之色,但唐嬷嬷也从不会刻意讨好皇帝,只是礼数方面一向做的到位。
“回禀皇上,娘娘初病之时,御医院几位大夫诊治的结果都是娘娘染了风寒和心火旺盛、思虑过重所致。但自从安妃娘娘有孕之后,御医院便鲜少有御医有空来为娘娘诊脉,便是汤药也是老奴前去催促方才能取回。娘娘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老奴也曾请沈院判派人给娘娘诊治,只是每次御医都是同样的说辞,药方上也不曾有任何的改动,娘娘吃了几个月也不见好转,老奴伺候主子不周,请皇上知罪!”唐嬷嬷说话并不算婉转,且带着恨意和心疼。
皇帝一惊,万万没想到一国之母想要让御医诊治竟然如此之难。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安妃有孕,他太过重视的缘故,竟是让皇后受了如此的折辱。
“有这等事,为何不禀报于朕?”见皇后精神不济的坐在椅上,努力想要保持皇后的仪态,可身子却轻轻的摇晃着,皇帝恼怒的问道。
“皇上着人来中宫传过口谕,不得中宫之人去安妃的寝宫,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必须以身作则,不敢轻视皇上圣旨。”唐嬷嬷虽然跪着,背脊却挺直,毫不留情的指责皇帝的无情。
自从安妃有孕之后,皇帝大多数闲暇时间都是去安妃那里,皇后自是不能派人去请皇帝做主,还是因为这点‘小事’。
皇帝有些尴尬的看着皇后,当初他便是防范着皇后会害安妃的孩子,才会下了那样的口谕,尽管是安妃动辄哭求的结果,可事实却是无从改变。
皇后也是从那道口谕之后,才关闭中宫,不与外界接触。
皇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貌似皇后的病情加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间接的让皇后的威望受损,在后宫都没有了威严可在。
莫说御医的不尽责,便是皇后的心病,在他对安妃的偏袒,以及对皇后的无情之中,也只会使其更加严重,如何能够康复?
“来人,传召御医。”皇帝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做法致使皇后病情严重,便把火气都对准了御医院,今日谁被传召过来必定会倒霉。
皇后依旧不做声,已经撑不住的她,便半椅在椅背上,勉强自己保持得体的微笑。
唐嬷嬷回完话便站起身来,站在皇后身侧,让她可以倚靠自己借力。
皇帝有些尴尬,倒是不好意思询问自己过来的目的,一旁的德海也示意让人将玉如意带出去,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他可就白混了。
“这盒子倒是瞧着有些眼熟,娘娘之前命老奴送给棋嫔一个玉如意,老奴记着就是这样的盒子装着的。”唐嬷嬷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似是自喃的说了一句。
闻言,皇帝的神色凝重了几分,可看到皇后憔悴的容颜,到底是忍住没有开口。
德海会意,让小太监打开锦盒,笑着问道:“唐嬷嬷瞧瞧看,可是这柄玉如意?”
唐嬷嬷侧了侧身,但皇后尚靠在她身上,便没有移动脚步。
“是,这柄玉如意原本是娘娘怀了公主那年,皇上赏赐给娘娘的,娘娘还说等公主出嫁的时候就把这柄玉如意陪嫁。这几日娘娘睡的不安好,老奴记得听人说过,好玉可以安神,便让人将这柄玉如意寻了出来,摆放在娘娘床边。”唐嬷嬷说着叹息了一声,有些遗憾道:“也许是这玉如意与公主无缘,便去了棋嫔那里。”
德海看了看皇帝的神色,便又询问道:“娘娘怎么把这么好的东西赏给棋嫔了呢?按照惯例,后宫妃嫔除非有身孕,否则是不会赏赐玉如意的,便是赏赐了也该备案的。”
“说来也是巧合了,老奴去御医院取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棋嫔,棋嫔便说要给娘娘请安,老奴怕娘娘身体吃不消,自是要婉拒的。但棋嫔娘娘说前几日娘家有人来看望她,还聊了一些唐老太君大寿的事,老奴想着老太君的大寿还有月余的时日,娘娘因身子的缘故尚未准备寿礼,或许和棋嫔娘娘说一会,这心情也能顺畅一些,便带棋嫔来给娘娘请安。”
唐嬷嬷说着,擦了擦眼角道:“娘娘凤体欠佳,便召棋嫔在内寝说话,老奴则是去准备将汤药温热一些,可回来的时候便听到棋嫔娘娘向皇后娘娘讨要玉如意,娘娘说这是要留作公主陪嫁之用,棋嫔便不做声了。可奴婢进了内寝,便看到玉如意在棋嫔脚边,竟是摔出了裂痕。”
“老奴急着上前查看,发现那玉如意的边角处有一块已经碎裂,娘娘觉得这是不祥之兆,便命老奴去处置了,但棋嫔却道玉有玉灵,不该就这么扔掉,是她闯出来的祸事,她愿意每日焚香祷告,为自己的过失赎罪。娘娘见棋嫔诚心,便也不好让她一直跪着,只能应下了棋嫔。”
“倒是老奴糊涂了,忘了去备案,但库房那边倒是有记录,也可查证。”唐嬷嬷道。
“这么说来,这玉如意是皇后赠与棋嫔的?”皇帝问道。
唐嬷嬷一脸不解,但还是回道:“回皇上,是的。”
德海眼珠儿转了转,亲自捧着玉如意来到唐嬷嬷身边,询问道:“唐嬷嬷还请仔细看看,可是这个锦盒和玉如意没错吗?可与当时有何区别之处?”
唐嬷嬷仔细的看了一会,皱着眉头道:“东西是没错,可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麝香味?老奴伺候娘娘多年,为保皇嗣没差错,当年在御医院学习辨别许多能致女子流产的药物,这么重的麝香味莫说是老奴,便是一般的宫人也会察觉出异常来。”
“多谢唐嬷嬷。”德海抱着盒子退后。
皇帝一直留意皇后的神色,见她在盒子靠近之际,皱眉用帕子掩着口鼻,便知道皇后也是闻出麝香的味道了。
经唐嬷嬷这么一说,皇帝也恍然,在安妃处的时候,他便闻到了异香,没道理安妃寝宫的人都察觉不到。
后宫的妃嫔,在入宫之前便在闺阁中学习了这些常识,皇帝自也是知晓的。
“唐嬷嬷,本宫的肚子,好痛!”在皇帝皱眉沉思之际,皇后忽然捂着肚子,满面痛苦的拉着唐嬷嬷的手臂。
“娘娘这是怎么了?御医马上就到了,老奴扶娘娘回去歇着,娘娘再忍一忍。”唐嬷嬷急忙道。
“唔!臣妾……失仪了,还请……皇上……”在唐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皇后想要朝皇帝行礼请罪。
“啊!血!”上前来帮忙的宫女,指着皇后的裙子大喊,吓得花容失色。
众人顺势看过去,除了已经接近昏迷的皇后,皆是大惊。
“快,抬着娘娘进内寝,莫要碰到娘娘的肚子!”唐嬷嬷很快镇定下来,吩咐宫女们抬人。
“德海,你亲自去把御医都给朕叫来,不管在哪里当值,都立马给朕滚来给皇后诊治!”皇帝说话的同时,一把将皇后打横抱起,大步的朝内寝而去。
当年皇后怀胎八月,却被人在饮食里动了手脚而导致早产,那一日皇帝便在皇后的寝宫,眼睁睁的看着皇后在痛苦里挣扎,哀求他一定要保住孩子。
可皇帝只是凡人,不论他下了多少道圣旨,甚至是砍了一名御医,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皇帝永远也忘不了那日血腥的场面,忘不了皇后差一点就和孩子一道去了鬼门关,更忘不了那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面色青紫,却长得十分好看,甚至还看皇帝一眼,可最终没能在人世间呆足一个时辰,连名字都没有的便离开人世。
若是那个孩子活着,应该是和大皇子同年,比大皇子还要大一个月,这也是皇帝虽然不喜欢大皇子,却一直给他一个安稳的原因。
唐嬷嬷等人愣了一下,也顾不得规矩,忙跟上皇帝的脚步。
皇后已经不是第一次生产,更不是第一次小产,因此唐嬷嬷虽然心里焦急,但还是语速飞快的吩咐着一众人等去准备热水、参片等事宜。
德海虽是太监,但这个时候定是无法进皇后内寝的,因此脚步急匆匆的向往走去,还不忘吩咐自己的几个徒弟分别去找寻御医。
“记着皇上的口谕,谁敢阻拦御医来给皇后娘娘看诊,或是谁敢拖延不来,就自己滚着来向皇上请罪,任何人也没有皇后娘娘的安危重要!”德海说完这句,又补充道:“小泉子,你立即拿着杂家的腰牌出宫去,让二皇子待沈大夫进宫来!”
德海不愧是老人精,刚才听了唐嬷嬷的话,便知道公里的御医大多都是靠不住的了,唯有沈一能够让人放心。
大家各走各路,德海低声嘀咕道:“这怎么演的跟真的似的,可千万别是真的出事了才好了。”
德海的话并没人听到,宫外的周沣很快接到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沈一进宫,连规矩都不管不顾,直接策马带着沈一来到皇后的宫殿,争取最多的救治时间。
好在周沣来的及时,此刻沈十六为首的一干御医,正在向皇帝禀报,说皇后只是气血堵塞所致葵水不准时且量大,需要服用活血的药物帮皇后疏通经络,便可无大碍。
周沣进门之际便听到这句话,气的他一脚一个的将御医都踹倒在地!
“庸医!游方郎中都比你们有医德,皇宫养你们这群庸医,就是来谋害皇嗣的吗?”周沣气的想杀人,若不是身上没带佩剑,也真的就这么做了。
“皇儿!”皇帝低喝一声,为周沣的无理而动怒。
周沣的举动实在有损皇家颜面,更不配为储君之质。
原本满心愧疚的皇帝,在听完御医的话本就将愧疚丢到一旁,在听到周沣的话之后,则是认为皇后教子无方,目无父君。
“父皇心中可还有母后?”周沣第一次失仪,冲着皇帝大喊道:“安妃有孕,父皇将宫里最好的一切资源都给她,却不知母后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差点就被父皇这些信任的御医害的一尸两命!若非有昭阳,母后现在就是一块冰冷的牌位!母后为了保住父皇的血脉,一直都在隐忍着不敢走出宫门一步,可父皇却在陪着另一个要害母后的女人,期盼着你们的孩子到来,可知母后在午夜里流了多少眼泪?”
皇帝被周沣问的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听了些什么的样子,没有半点帝王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