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刺吾,秦卓峰,蒋贤三人,假作押送沈鹏商队离开,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这才顶风冒雪,出了元军骑兵大营。
沈鹏离开大营已远,给刺骨的寒风一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一众叫苦不迭的伙计,头上越发大起来的落雪,面露苦笑,向身边秦卓峰道:“老爷子,这般天气走,只怕不到天亮,我等便要全部冻僵倒毙。”
秦卓峰瞪了他一眼,悄声说道:“等蓝玉大军一到,便是玉石俱焚,你爱在此处受死,却也由得你。”
沈鹏听闻蓝玉即将强攻庆州,吓得面青唇白。
秦卓峰抬头看了看天上越发大起来的雪花,心知沈鹏所说也是实情,便即吩咐道:“你带队找一个避风之处,扎下帐篷,待天明再作打算,记得不要点任何烛火,以免给元军追杀。”说罢,伸手牵了两匹先前假扮元军,来城外传令的军马,离队而去,朝着正南方向,蓝玉大军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炷香的时光之后,朱权,徐瑛两人已然来到了北门不远处的一处阴暗角落。只见北门前是四个兵士看守,厚重的大门紧闭,上面已然用极粗大的锁链和巨大的锁头牢牢锁住。显见的乃刺无等人假传军令后,已是出城而去,都是松了一口气。
朱权眼见一切顺利,不由得好笑,轻声道:只怕没有果来大人发自地府的军令,是难以要守门军士开门落锁。你有发簪之类的东西没有?”
徐瑛掏出怀中一只玉簪,递给朱权。
朱权接过手来,悄悄隐身在城墙根的阴影之中,靠近到了距离北门数丈之外。
徐瑛拾起地上一块瓦片,抬手飞出,打在远处一处房屋的门框之上,顿时发出了响亮的动静。
四个守门的元军身负重责,听得静夜中陡然传来动静,不敢怠慢,都是抽出弯刀,朝响动处奔去查看。
朱权眼见元军离开,不再犹豫,奔到大门紧锁之处,举起玉簪朝巨大的锁头中奋力一插,再一折,将玉簪前段留在了锁眼之中,又悄悄奔回徐瑛藏身处,隐住了身形。
片刻后,四个元军守门兵士,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回来,眼看大门依旧紧锁,没有什么异常,便即又坐在篝火边喝酒,赌起了骰子。
朱权和徐瑛眼见此事办妥,便又纵身上了屋顶,朝南门潜回。
秦卓峰换乘着两匹军马,在风雪中奔驰,眼看寒风呼啸中,雪越下越大,不由得喜忧参半,忖道:“这般大的风雪,目力所及不到十丈,容易掩护大军靠近庆州,但如此寒冷之下,蓝玉麾下尚有两万步卒,行军速度势必拖慢,只怕未必能在天亮元军发现主将身亡前赶到。
此时明军大营之中,依旧是烛火通明。一身甲胄的蓝玉侧耳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一面忧心忡忡的忖道:算时日,沈鹏的商队应该已经到达了庆州,直到此时依然没有消息,不知道有没有凶险。耳边听得脚步声响动,转头看去,却见一个青年将军一面走进帐来,一面抖落着身上的积雪,正是副将王弼。
蓝玉看了看王弼身上纷纷落下的积雪,心中不由得一沉,低声问道:“东西分发下去了么?”
王弼闻言忙躬身禀道:“已经遵照将军将令,将营中所有火药,火油,烈酒,分置于竹筒当中,所有骑士携带三个竹筒,每个步卒都有烈酒一筒。”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对宁王朱权的安危大为担忧。原来他也是得到蓝玉将令之后,方才知晓宁王朱权,已然跟随商队去了庆州,意图刺杀镇守庆州的主将,平章果来。
蓝玉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正要说话,却听帐外有亲兵禀报,秦卓峰回来了,疾步迎出帐外。
秦卓峰翻身下马,一面伸手拂去身上积雪,一面朝蓝玉走来。
帅帐外,北风怒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将下来。
蓝玉看到如此恶劣的天气,不由得叹了口气。
秦卓峰来到蓝玉身侧,双目凝视着他,沉声说道:“平章果来已然死在老夫手下,权儿他们已然想法锁死了元军骑兵扎营的北门,估计须到天明,元军才会知觉。请蓝将军即刻兵发庆州。”他深知这个徒弟刁钻古怪,对他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锁死北门,那是毫不担心。
蓝玉听闻元军主将已然身亡,双目中神光一闪,肃礼道:“请前辈进帐细说庆州情形。”
秦卓峰走进帅帐,抽出王弼腰侧的长剑,在地上划了起来,一面划,一面详细说明了日间在庆州所见到的元军骑兵,步卒的大概数量,以及扎营位置等详情。他深知蓝玉此时最关切的,莫过于庆州元军的兵力以及布防情况,关于刺杀果来和营救乃刺吾的情形,一概略过不谈。
王弼听得元军在庆州足有五万以上兵力,忍不住暗自倒抽了一口凉气,轻声道:“我军只有三万不到,尚有两万步卒,如此大的风雪,数丈外已是难辨方向,如何能在天亮前赶到?”
蓝玉听完秦卓峰的话,面色不改,抽出长剑来,一指秦卓峰在地上划出的那个意示庆州城的方框,低声问道:“如老前辈所讲,此时庆州城元军虽是还不知主将身死,但毕竟有三万余众士卒,且城中遍布民居房屋,若是我率领一万骑兵冲杀进去,哪里还有转圜余地?一万骑兵在狭窄的城中,和元军步卒混战,如何施展得开?”
王弼听得蓝玉如此说,不由得眼皮一跳,忖道:难道你还当真只率一万骑兵去打背靠坚城的五万元军?疯了不成?
秦卓峰昔日久在军旅,深知骑兵对战步卒虽是颇具优势,却也需要在开阔地带,沉吟片刻后一面以长剑比划,一面说道:“此时庆州城中的房屋,已然给果来拆毁了过半,用以修筑城墙。”
蓝玉闻言不由得面露喜色,迈步走到帅帐外,看着漫空飘飞的鹅毛大雪,依旧丝毫没有止歇的下着,又皱起双眉来,对身侧的秦卓峰说道:“此时大雪纷飞,三丈外已然难辨方向,若是稍有不慎,带队之人偏离了少许,只怕就难以到达庆州了。”原来他三人在帐中商议之时,天气不知不觉中愈发恶劣了起来。
秦卓峰听他道出实情,心中也是焦急,却又束手无策。原来大军行进辨别方向,那在白天是毫不为难,夜间星空明朗之下,也能依靠星辰方位辨别方向,可在此彤云密布,毫无星光,大雪纷飞的深夜,的确极易迷失方向。若是蓝玉大军偏离了方向,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都是大有可能。
蓝玉叹了口气,说道:“本来可以使用司南车辨别方向,但当此时刻,兵贵神速,一万骑兵须得在天亮之前赶到庆州,若是带上这司南车,势必走一段便停下修正方向,大大拖慢行军速度。”
几人正在焦急之下,耳畔陡然传来骏马的嘶鸣,正是秦卓峰骑来报信,那两匹取自元军中的军马。原来这两匹军马乃是平章果来麾下卫士所有,深得原主人喜爱,一路上甚是不忿秦卓峰,只是给他强力手段制服,难以反抗而已。
蓝玉目光瞟过那两匹军马,陡然间面露喜色,沉声问道:“前辈这两匹马可是取自庆州元军手中?”待得见到秦卓峰点头之后,不再犹豫,沉声对身侧的王弼和两个中军司马传令道:“即刻传本将军令,全营所有军士立即出营,我率领一万骑兵先行出发,王将军率领所有步卒,抛弃辎重,只带兵器和烈酒御寒,紧跟我骑兵夜袭庆州。”说到这里,转头对秦卓峰道:“请前辈依旧骑一匹北元军马,手持火把,放掉缰绳,任其自奔,引导我大军直袭庆州。另一匹军马,留给王将军两万步卒带路。”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双目凝视王弼接道:“立即放出三只信鸽,给通州的冯胜元帅传信,就说我蓝玉已然拿下庆州,请他速速调遣援军增援。”
王弼听他如此说,脸色都白了,踌躇着问道:“我等大军还未出发,便放出此等拿下庆州的讯息,谎报军情那可是不赦的死罪,请将军三思。”他心知此时大军尚未出发,蓝玉便要飞鸽传信,请主帅冯胜调遣援军相助,已然身犯谎报军情的不赊死罪,如若侥幸拿下庆州还则罢了,只要援军到达之时,蓝玉尚未占领庆州,冯胜便可军法从事,治蓝玉一个死罪。
蓝玉一挥手中马鞭,面夹寒霜的怒道:“两军交战,机会瞬息即逝,何来十足的把握?若是冯胜元帅军法问罪,自有蓝某承担,和王将军无涉。”
秦卓峰闻言大喜。王弼领命之下,却是心有余悸,忖道:难道我三万大军的性命便这般交代给两匹牲口不成。回想此时宁王朱权依旧身陷庆州元军据守之地,叹了口气,转身策马去各营调遣将士。
蓝玉麾下接近三万的将士处于早已处于备战状态,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即出营集结完毕。
秦卓峰手持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牛油火把,策马来到蓝玉身前,点了点头,放开缰绳,挥舞马鞭狠狠朝军马后臀抽击两鞭,奔了出去。
蓝玉手持火把,三尺青锋振鞘而出,一声令下。
一条长龙般,手持火把的明军骑兵队伍,浩浩荡荡的跟随着他,冲进了茫茫的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