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和徐瑛方才也猜到了这队数万的明军,极有可能是蓝玉率领,闻言不由得对望了一眼,朱权便即请沈鹏找来了两匹骏马,和徐瑛翻身上马,缓步出了军营,朝正北疾驰而去。
一炷香的时分之后,沈鹏也率领商队的千余蒙汉两族伙计,驱赶着数百辆货车,告辞脱欢,朝正北明军大营所在的方向而行。
车队中一辆盐车上,锦衣卫同知蒋贤,愁眉不展的和两个属下并排而坐。他昨夜刺杀阿鲁台不成,反被拓羽打伤,所幸伤势并不沉重。此时忧心如焚的倒不是自己的伤势,原来后半夜贵力赤率大军逼近卫拉特营地,脱欢遇刺,在军营汉人商队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一个不留神间,前去纳哈楚麾下策反的明朝六品官儿,蒙古人乃刺吾,竟是走失在数万蒙古士卒之中。要在这数万蒙古士卒中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方才沈鹏车队离开之时,蒋贤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跟随商队而去。
卫拉特军营中,一个山羊胡须的老者和一个蒙古青年并肩而立,正是马哈木和他的儿子脱欢。
马哈木看着渐行渐远的汉人商队,转头看了看脱欢手臂上血迹隐现的包扎之处,略带忧色的对儿子说道:“咱们一心向明廷示好,只怕部族中多有人不服啊。”
脱欢抬头看了看半空中一只盘旋翱翔的苍鹰,双眉紧皱,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的道:“即便便是雄鹰,也有低飞之时,昔日成吉思汗若无隐忍,只怕也早就埋骨大漠,何来金帐汗国?朱元璋自一统中原后,施行轻徭薄赋,至今二十余年,中原元气大为恢复,目下明廷拥有士卒百万,且名将徐达,冯胜,沐英,傅友德俱在。咱们部族人口在三大部落中算得最少,七拼八凑也只得五六万精锐,如何与朱元璋相抗?不如暂时示之以弱,利用和明朝通商互市的机会,修养生息,趁机壮大实力。”
马哈木深知儿子所说乃是事情,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突然轻声问道:“以你看,咱们何时才有机会?”
脱欢轻笑着挥了挥马鞭,接道:“汉人有两句老话,叫做功高震主,飞鸟尽,良弓藏。昔日辅助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的李善长,刘伯温,乃是一介文人,最后不也丢了性命么?何况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
明军大营中,蓝玉得到斥候所报,正南方向发现大股元军之后,立即下令三军戒备,稳守在昨夜搭建的木栅围绕的营寨之中,自己带了数十个亲兵策马到了营地外,一处地势略高的山坡上,观看元军大营,正在观看之时,明军营中一马飞骑而至,奔上山坡,青年骑士在自己身侧翻身下马,正是他的副手,副先锋将军王弼。
蓝玉眼见王弼不再军营检视部属,面带喜色的来找自己,不由微微不悦,低声道:“你不在军营整装待发,巡视部属,到这里来做什么?”原来蓝玉久在辽东,和纳哈楚所属的元军交道打得多了,方才观看之下,已然看出这股元军既不是纳哈楚所部,和日前夜袭自己的漠北元军也有所不同,只看扎营的位置和帅旗,倒好似三个部族的联军一般。不由得心中大喜,意欲指挥属下三万精锐,一鼓作气击溃这股元军,眼见副手王弼不奉自己的将令,率领部属早做准备,心中自然不喜。
王弼躬身禀道:“启禀蓝将军,宁王殿下回来了。”自海兰达率元军夜袭明军大营,朱权和徐瑛走丢之后,王弼时时担心,若是这胆大包天“宁王殿下”出了什么意外,只怕纵使得胜班师,也无法向皇帝朱元璋交代,此时眼见他无恙归来,心中大石方才放下。
蓝玉“哦”了一声,回过头来,若无其事的问道:“他一人孤身而回?”
王弼看了看蓝玉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心中不由得苦笑中又是佩服,心忖道:殿下在咱们乱军之中走丢,那是多大的事儿?也只有你蓝将军能这般处变不惊。心中这样想,口中却是沉声说道:“殿下和他的一个亲卫一同回转,他自蒙古军营之中带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据说这股元军分属三个部族,其间颇有勾心斗角,希望将军不要轻举妄动,回营听他说明此事。
蓝玉听王弼诉说徐瑛也和朱权一同归来,放下心来,看了看那一条长龙般出了卫拉特军营的商队,目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道:“他们肯放沈鹏这小子回到咱们这边,看来似乎不愿和咱们死战一般。也罢,回营再说。”说罢翻身上马,率领王弼和一众亲兵回营。
蒙古三族联军的营地外,贵力赤和阿鲁台也是各率亲兵,登高而望,远眺明军营寨。
阿鲁台略带忧色的道:“这伙明军,人马和咱们相差不多,藏身木栅之后,再辅以火器,只怕咱们正面强攻,伤亡不小。”
贵力赤虽然甚是凶悍,却也是久经战阵之辈,不会傻到硬碰硬的去死战,转头看了看山坡下,军营中整装待发的两万乞儿吉斯部族骑士和阿鲁台所属的一万精锐,突然手指逐渐行到蓝玉军营的汉人商队,面上流露出一丝阴狠之色,狞笑道:“这些汉人商队,自然会向蓝玉禀告脱欢那小崽子不愿与明廷为敌之事,咱们静观其变,只要蓝玉率军撤离,出了木栅军营,我们三万精锐骑士,立即突进,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阿鲁台闻言,面上又流露出惯有的微笑,由衷的点了点头,他也是带兵之人,知道明军不可能象草原部族的军队一般,数万人尽皆是骑兵,定有不少步卒相随,行军速度无法和骑兵相比,即便让他们先走两个时辰,也难逃蒙古骑兵的狂飙追击。只要明军没了木栅营寨护卫,撤退之际遭遇追击,军心,阵型难免散乱,到时候岂非成了数万铁骑的口中食?
贵力赤转头看了看按兵不动的卫拉特营地,恨恨的道:“脱欢这小崽子,竟然装病,看我收拾了蓝玉,再来剥他的皮。”
明军大营的帅帐之外,徐瑛的师父秦卓峰,朱权的心腹,马三保,景骏和司马超,听朱权和徐瑛诉说别来情由,听到他二人竟是经历九死一生后尚能无恙归来,不由得都是暗叫侥幸,秦卓峰沉着脸责道:“你两个小娃娃胆子当真大咧,日后万万不可再逞这匹夫之勇,武功再高强之辈,在千军万马之中也不一定能保命,此次你们能留得以留条小命归来,纯属侥幸之极。”
朱权和徐瑛回想那夜海兰达所属的元军给风铁翎的黑衣骑士偷袭,千军万马的激烈厮杀,也是暗暗后怕,闻言都是点了点头。
秦卓峰听得徐瑛诉说,数千黑衣骑士乃是由自己昔日在陈友谅军中的故交,风铁翎率领,不由得嗟叹道:“老疯子昔日在陈友谅麾下,也是勇冠三军的悍将,论武功他不是我的敌手,但若论行军打仗,我拍马也赶不上他了,想不到他直到今日还未死?好,好,好。”言谈之间,甚是喜悦。
朱权听他说起武功,心中不由得一动,便即诉说了和卫拉特部族第一高手,蒙古丑汉拓羽交手的经历。